第47章 是缘是劫
高二刚刚开学，安流又和王芳吵架了。
她们吵架的频率正在不断增加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关于未来的大事，总有给她们拌嘴或冷战的题材。
安流不明白，为什么王芳给了她思考的能力，却要限制住她思考的范围。
她不知道到底是自己迟来的叛逆期，还是王芳早到的更年期，让她们的关系处于一片水深火热。虽说母女没有隔夜仇，但直觉告诉她，她再也做不回王芳的乖女儿，或者换一个说法更直观——圆梦的提线木偶。
不过，哪怕家里紧张的母女关系让她感觉糟心难过，至少她此刻还是开心的。
那么多年了，她终于有了和岳熙成为同桌的机会。再也不用羡慕别人，或是因岳熙某位同桌的出现，让她危机感爆棚。
也许，有些时候，友谊也是自私的。安流默默地想，希望不要再有不识趣的老师因为身高或其他原因将她俩拆开。
她和岳熙约定好不再喊彼此的小名，要喊对方同桌，就当圆了幼时的梦。
随后被跟着来凑热闹的席小舟毫不留情地嘲笑了。觉得小姑娘就是爱整这些花里胡哨没意义的东西。
报到完毕，为了不辜负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三人约着出去吃一顿。
其实，吃喝的理由，只要想找，总还是有的。
风中门口有家小吃店备受欢迎，味美价廉。可席小舟却拖着她俩不让进去，走远了才神神秘秘道：
“鼎哥和我讲他家用的是地沟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像啊……”安流感到难以置信。
“这可是商机，人家能告诉你？”席小舟一副你这个孩子太傻了的表情，接着说，“我国化学知识运用得最好的，就是那些小商小贩。”
这句倒是实在话，他们也许不知道原理，也写不出化学方程式，但就是能巧妙运用化学知识来节约成本挣钱。
街道上游荡着不少学生，大多有着和他们仨一样的心思。
“嗨！”顾泉科大老远就开始招手。可他旁边面无表情的人比他显眼得多。
“我去！熙姐，你这个眼神真他娘吓人，有恶狼传说那味了。”席小舟忽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不准喊我熙姐了，喊我岳熙，听见没！”岳熙立即低声耳提面命道，势必要打造好自己的新形象。虽然南朝一霸的称号很威武，可是据经验来看，她觉得林谷估计不会想要一个比他还爷们儿的迷妹。
席小舟识趣地应了，嘴上敷衍地念叨着要找找哪家店良心，没用地沟油。心里的小人却早早扛起八倍镜，准备随时挖掘岳熙的八卦新闻。
不过，他总觉得那两个男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们在说地沟油吗？”顾泉科兴奋地溜达过去，说道，“来，让我兄弟给你们普及一下呗。”边说边用肩膀撞了撞身边的男生，可是因为身高问题只撞到了对方的上臂。
对方的脸色似乎不大好看，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但还是乖乖开口：
“地沟油里含有黄曲霉素，毒过砒霜100倍。可致癌，致突变，致畸形。因为水和油的密度不一样，所以地沟油是可以通过过滤提取出油的，再经过活性炭等物质除味脱色，看起来与普通的油没有区别。所以，外出吃饭需谨慎。还是食堂最安全。”
安流听完后打了个寒颤，一回头，发现岳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化成星星眼模式了。
急忙扯了扯岳熙的袖子，示意她注意点，别暴露了。
“普及完了，那我们走了，哈哈！”顾泉科发现林谷的情绪实在不高，想必是分科的事情对他打击太大，开玩笑也不见得好转，便拖着他在众人的道谢声中离开。
三人暂时没了继续在外面吃饭的心思，便带着席小舟去学校去混顿食堂。
风中的食堂向来伙食不错，品类较多，最重要的是大多数阿姨亲切且不手抖，只有个别阿姨脾气火爆，抠里抠搜。
这学期还提供了餐盘，自取不用洗，放进箱子，阿姨清洗完后会拿去消毒。
安流和岳熙还争了一下刷谁的卡，席小舟带着一副“哦！原来被富婆包养是这种感觉！”的小表情，晃悠在两人身后。
两人最终决定自己先打完饭菜后把卡给席小舟，一人给他刷两个菜，装满餐盘的同时再附赠菜汤一碗。
席小舟欢快地接过两张饭卡，加入打菜队伍。
旁边排队的几个同学被他与众不同的气质吸引住了目光，以为他是高一新生。偷偷拍了照去表白墙上求科普……
“阿弟，想吃什么？”食堂阿姨和蔼可亲地询问，丝毫没有上班第一天的郁闷与不快。
席小舟紧记着岳熙和安流吹嘘过的凉鸡和糖醋排骨，笑容满面地宰了岳熙一顿大的。
然后用安流的卡刷了一个素菜一碗汤，外加一块钱的米饭。
菜汤是名副其实的菜汤，里面不只有汤，还有很多菜——白菜、粉条、豆腐皮和香菇大杂烩，只不过细细一品，有点涮锅水的味道。估计是油少调料多。
三人沉默吃饭，直到席小舟忽然一惊一乍点醒了岳熙早已沉睡的记忆。
“我想起来了！那不就是初中和我们打比赛那兄弟！板寸头，高个儿！后面熙姐你跑丢了还是他告诉我们你在哪呢！”
岳熙后知后觉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
“缘分天注定。”
的确是：缘，妙不可言。
就是不知道是缘还是劫。
反正对此时的岳熙来说，是缘。
天晓得她吃饭的同时闲来无事仔细翻看分班表后有多震惊，估计最近做梦都会笑醒。
物理竞赛再次拿奖的林谷竟然来读文科了，还和她一个班。
岳熙觉得自己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比喻不恰当，但感觉是一样。
可惜这位高喊着缘分天注定的人，每次遇到对方时第一反应不是大胆上前，而是畏畏缩缩地恨不得蜷成一团躲起来。像只胆小的蜗牛，悄悄伸出触角，确定没有危险并适应了环境后，才敢伸出脑袋，可一探出脑袋来，就会被旖旎的风光迷了眼。
不是意志不坚定，而是风景太醉人。
安流问岳熙在怕些什么，岳熙坦坦荡荡：
“我不是怕，我这是……怂。”
安流顿时噎住了，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何尝又不怂呢，都是怂包，谁也别笑话谁。
在发觉席小舟要咧开嘴笑出声时，岳熙立即转移话题，问席小舟到高中后学习怎么样。
席小舟的笑凝固在脸上，直到慢慢消散。
他衣兜里的手指不自在地动了动，随后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哎，别在这大佬云集的地方问我这个问题嘛！”
随后没多久他就借故回学校。
他翻开只写了几页的暑假作业，不自在地咬了咬笔杆子。熟练地扯过旁边秦巍巍的作业，想着总比再受处分好。
抄了几页，一股酸楚漫上心头，无力感紧随其后。
他搁下笔，把作业还给秦巍巍。
心想：这样应该更丢人吧。
秦巍巍和宋潇潇面面相觑，两人眼神交汇，传递着一个信息：
他这是……改邪归正了？
席小舟被罚站在门口，情绪有几分低落，旁边同样没写完作业的同学和他攀谈他也一言不发。
“席小舟，你过来。”他的班主任走过来，把他叫到办公室。
班主任已是人过中年，对他们很上心。
“要不，你……你转去文科班吧。”班主任终是下定决心般开口。
他们学校的模式和风中不一样，他们高一下学期就分了文理。
席小舟愣住了，笑了笑缓缓开口：
“老师，学文很丢人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看你成绩下滑地挺严重，你也挺聪明的，想着你去学文科发展可能会更好点……”班主任在费力解释着，想尽力让自己的语言委婉些。
席小舟又笑了。
在他们这个学校就是这样，大部分只有成绩垫底的或理科实在学不懂的才会去学文。
可是，他心中最优秀的两个女生都是主动去学文的，他们凭什么看不起文科。
“老师，我不配。”席小舟回答，“我不配学文。”
席小舟此刻越发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三人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了。也许是从她俩都考上风中自己却没有开始，也许是自己第一次主动旷课开始，也许是自己不再自己写作业开始……他们还有可能继续做同行者吗？可是……
他的手不自觉地碰了碰左臂，那有个拳头大小的纹身。本该是条蜈蚣般狰狞的疤痕，但他不喜欢，便纹了个纹身盖住它。可是……
小舟已经不是好孩子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