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寒流与暖流
落了一场雨，淅淅沥沥，转为哗啦哗啦。
青石板路上蓄起了两三厘米深的积水，一脚下去，水花四溅。
踏起的大水花和雨滴溅起的小水花，一朵一朵，盛开在脚下。
安流步伐匆匆，撑着伞抱着书跑进教学楼。
她把伞关闭，摆放在贴有白瓷砖的墙壁角落。
她那深蓝色的校服上，有雨滴经过的痕迹——更深色的点点星罗棋布。雨水还沾湿了鞋袜，冰凉潮湿很不舒服，活像鞋子里藏了条蛇。
她回到座位上甩了甩腿，无奈地坐下，翻出作业本开始写作业。
雨渐渐停了，岳熙背着书包一蹦一蹦地从自习室回教室。
南洋杉落下的叶子半漂浮在水中，像正游泳的绿色大毛毛虫。她情不自禁一脚踩“一只”，从这头踏到那头，趁无人注意原路返回再来一次。
等反应过来时，鞋子已经半湿，她看了看，慢悠悠叹了句：
“安得雨鞋一小双，小护双脚踩水欢。”
迈着欢快的小步伐，一直蹦跶到楼梯口。转身关闭雨伞的瞬间，眼睛亮了亮，小小地欢呼雀跃了一下——今天是个好日子，看，那是谁呀，哦，原来是我男神呀！嘿嘿嘿！今晚好像还有英语演讲大赛，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他呢？期待……
岳熙平日里脑子都转得不快，除了遇到知识和题目，现在多加了个男神。
一时竟然分不清自己对那个人的情感是崇拜还是喜欢,只是擦肩而过时，心会跳得很快，一旦看见了，就满心欢喜。
却只敢看，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地理概念上靠近。
雨就像挂在树尖子上，一会落下，一会又晴了。
路面的积水渐渐在排水系统的运转和阳光的辅助下失了踪迹。
“岳熙同学，我觉得你特别没有追人的觉悟。”竹雨青一本正经地边翻小说边压低声音说，“你家男神如今就在球场上挥汗如雨，你不去旁边当拉拉队，窝在教室里写作业算怎么回事？”
当事人岳熙倒是淡定得很，叼着根棒棒糖，悠然地说着励志的鸡汤话：
“喜欢他，就要和他肩并肩，而不是畏畏缩缩地，躲在见不得光的角落。我是一个要和大佬巅峰相遇的女人！”
“我觉得吧，说了你别生气，人家喜欢你的，多半是想让你回家做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竹雨青笑着伸出手戳了戳岳熙的脸。
“开我月薪两千万，谢谢。”岳熙依旧淡定得一批，“虽然我的能力不值，但我的自由值得。”
“然后把你娶回去供着？”
“嗯哼～”
竹雨青一副服了服了的表情。
“对了，你选文选理？”
“文。”
“你疯了，你理科又不算差。”沐奕经过后惊奇地问，“文科多没意思。”
“我乐意。”岳熙回答，“拼理科，我不吃不喝也拼不过他，但我可以走文科，弯道超车！”
其实，这么说也不对，我拼不过的不只是他，而是他们那一类人。岳熙心说，再说，我也挺喜欢文科的。
沐奕把书往桌子上一扔，惊醒了趴着午睡的顾泉科，但前者只是黑着脸说了声对不起后径直朝岳熙走来，仿佛讨命罗刹。
“你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岳熙和竹雨青顿时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好。
沐奕瞪着双眼：“你是不是有新的对手了！”
怎么说呢？好像是又不是。岳熙一时词穷了，不知该怎么忽悠下去。
韦安流也在纠结文和理的问题，用王芳的话来说，你哪科有把握选哪科就行。
但有个条件，文科进前三十，理科进前一百。
韦安流顿时只觉得一股压力从脚底窜上了天灵盖。背负着一座大山难以喘息。
终于，积压已久，她爆发了。
“我不行，我考不到，你行你上。”
“安流，你怎么和妈妈说话呢？”王芳难以置信道。
“妈，对不起，可我真的做不到。”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爸爸妈妈供你读书多不容易，你怎么就做不到，我看你就是懒！”
“我真的不行！”安流跑回房间，人生第一次关上了门，把王芳拒之门外。不管王芳怎么敲，都不肯开。
她和小时候一样，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喃喃道：
“我真的尽力了，为什么还是要逼我……”
看着每天生活都在冒粉泡泡的岳熙和无忧无虑的欧阳梓萌，只觉得情绪无处言说。
她想到了大西洋暖流。
那能让摩尔曼斯克港变成不冻港的北大西洋暖流，也许，也会有人会成为自己的北大西洋暖流，就如那个一米九成为了岳熙的光芒一样。
可无论是擦肩而过还是迎面而来，侥幸挑选的人大都是满脸寒霜，一点都没有暖流该有的样子，笑容少得可怜。甚至一个眼神，给人带来的感觉都是无尽的疏离与冷淡，这哪里是暖流，分明是寒流。
可惜它流过的不是暖和的海域，无法带来鱼虾成群。他带来的，只有冷上加霜。
他或许不是什么北大西洋暖流。韦安流想，至少不是我的。
可当岳熙看见那木子炀调侃她时，韦安流却又不想解释。
可人生中的寒流不只有一条。
和王芳的关系不尴不尬正僵持时，在学校里也难以岁月静好。
安争冷冷地开口：
“你可真可怜，每天摆着张苦瓜脸。没人会喜欢你。”
韦安流回瞪他一眼，不想和他多讲话，他这个人太丧了。
“你以为你和她们是朋友？”安争讥笑道，“欧阳梓萌一双鞋上千到万，你再看看你，你敢踩到人家的鞋吗？”
“和你有关系吗？”韦安流实在不想和他纠缠，欧阳梓萌家里条件好她知道，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还有隔壁班的那个岳熙，你以为你们是最好的朋友，可是……”安争欲言又止，在看到韦安流停住步伐后，又如毒蛇吐信般不急不慢地引诱道，“你追一下那个一米九的男生试试，看看你最好的姐妹会不会亲手撕了你。”
韦安流顿时只觉一股寒气遍布全身。
“你住口！”
教室里的人都转过来看她。
“安流，你咋个啦？”欧阳梓萌追过来。
韦安流幡然醒悟——这个根本不成立，自己不会无缘无故踩欧阳梓萌的鞋，更不会去追岳熙喜欢的人。
她看向安争，
“你，没有自己的北大西洋暖流，终究成不了不冻港。”
安争愣了会儿，哼了声，但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默默拿了份作业和高一年级的同学们一起踩着晚自习的铃声赶到报告厅。
英语演讲比赛的决赛正式开始 。
岳熙一眼就从参赛选手中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立即收了手里的小说，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心说：就算男神发音不标准，我也会捧场的！
旁边的竹雨青坐得比岳熙还端正，仿佛参加的是什么国际会议。
她直接没带任何作业或闲书，神情专注。每每有选手讲完，无论水平高低，她都会给予热烈的掌声。
哪怕周边同学在窃窃私语，竹雨青依旧闭口不言，认真观看倾听演讲比赛。
这是她坚守的一个原则——要给参赛选手应有的尊重。
参赛选手们大多着正装，坐在最边角那一组，按照抽签次序依次上台。
&34;let&39;s give her a big round of applause!thank for you wonderful show!let&39;s wele to the next contestant lingu e from class one !&34;（让我们给予她热烈的掌声！感谢你的精彩演出！让我们欢迎下一位选手——来自一班的林谷！）
纯英文报幕，也没有翻译，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下一个参赛者的姓名。
本有些困倦的岳熙瞬间抖擞精神，本就微圆的眼眸瞪得更圆更大。
林谷走上演讲台，身姿挺拔，西装革履，少年人特有的清爽与朝气中略带一些青涩与稚气。
顾泉科对好友的穿着给予了一个十分“中肯”的评价——打扮得人模狗样儿，像个卖保险的童工。
身高一米九多的“童工”先生站在台上，面对着六七百观众，神情自若。先是彬彬有礼地朝着观众和评委鞠了一躬，随后落落大方地开始他的演讲。
岳熙只听得出乡土版英语是什么样子，但不确定正版的标准英语到底应该是什么样，或许是因为就没有标准之说。
她只是觉得对方说得很动听，很流畅，录下来能做英语听力考试的音频。
生怕下一秒他就来一个“number 1 ……”或“听力考试到此结束”。
三分钟一晃而过，林谷下台了，岳熙听得意犹未尽，虽然大半没听懂，只顾沉醉在对方的声音中，如沐春风般身心舒畅。
第一轮打分出来，林谷位居第三。顾泉科在下面啪啪鼓掌欢呼，一不小心忘了本班参赛选手暂时位列倒数第一。
第二轮是给个话题即兴发挥。岳熙再次化身小迷妹，目光灼灼地望着再次登台的人。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振臂高呼：那是我男神！啊！快看！说得多好！
“我从你眼睛里读出了一句话。”坐在旁边的女生戳了戳岳熙的胳膊。
岳熙心里一咯噔，担心暴露了自己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心思。
对方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小伙子，我很欣赏你！”说完后自己先笑了出来。
岳熙也牵扯起嘴角随她笑，刚刚出了身冷汗，幸好只是虚惊一场。重新调整了一下过于赤裸裸的目光，继续转向讲台，可对方已经下台了。
最终结果林谷依旧是第三名，岳熙有些不满地撇嘴，认为明明自己的男神说的才是最好的，那些评委没眼光！
岳熙重新拿出小说，忽然好想去找对方要一个签名，但又有些……胆怯。
一众选手登上演讲台领奖，表情虽各异，但大同小异。人手一本红艳艳的证书。
林谷站在队伍末端，挂着抹得体的微笑，他是最高的一个，却没有什么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他就是想试试自己的水平，结果还算满意，但还是为自己中途忘词只得临场编且出了语法错误而懊恼，计划着明年要找机会弥补今年的遗憾。
他看着台下，人头攒动，好友顾泉科在下面欢快地挥舞着双臂，动作幅度之大，险些打到了前面的女同学。那个女同学抱着本书，低垂着脑袋，好像在想着些什么……
下台时旁边一个面容姣好的猫眸女生唤住了他，翻开笔记本低声询问能不能给一个签名。那个女生说自己的好朋友特别崇拜他。
林谷有些受宠若惊，接过笔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多加了句祝福语，最后双手递还给对方。
对方欢喜地道谢后飞快地把本子递给邻座的高马尾女生……
这对林谷来说就是个插曲，没有放在心上。归座后盘算着接下来的时间写哪科作业比较合理高效率。
年级主任做完最后的总结陈词，宣布有序解散后，同学们一哄而散，交通堵塞却没有跌跌撞撞。
岳熙抱着书，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跟着前面的竹雨青挪动。
男神已经迷失于人海，她找不到他，便也不找了，念叨着要好好努力，以男神为榜样，加油奋斗！
终于走到空旷的地带，安流一路小跑赶上她，把手中的纸张递给她，笑而不语。
岳熙就着路灯迷惑地打开，“林谷”二字映入眼里，后面还有一句“祝学业有成，平安喜乐！”
“啊！安流，我爱死你了！”岳熙抱住比自己高很多的安流乐不可支地喊着，一不小心差点惹得周边的同学围观。
安流摸摸岳熙的脑袋，叮嘱她快回教室，值周老师要来赶人了。
安流想着，虽然自己暂时找不到特别合适的北大西洋暖流，可岳熙有啊。岳熙一定很想得到关于对方的东西，比如签名之类的。但以岳熙的性子肯定又不好意思去主动要，哪怕她在其他事情上十分勇猛。
于是安流决定要助好友一臂之力，期间还得到了同桌欧阳梓萌的鼎力相助。
不过不得不说，岳熙挑男神的眼光真的很好！
安流愉快地念叨着，哪怕负重前行，依旧步伐坚定，走向灯光明亮的教学楼，走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