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新生活
从派出所回来,我在门外踟蹰,自然是不敢直接回家的。后来坐在门外的石墩子上,一遍遍劝自己冷静。终于等心情平复下来才走进了院子。
母亲正坐在沙发上,抱着父亲留下的木匣子发呆,黯然神伤。她嘴里呢喃着,对不起,没照顾好母亲。我知道,她关于祖母的离开,很是内疚,她在自责,又在思念父亲。
我没敢出声打扰她,蹑手蹑脚地溜进卧室开始整理我的行李。我摊开箱子,重新一件一件叠好衣服整齐地放进衣柜里,又开始整理杂七杂八的东西。
我看着坐在沙发上睡着的母亲,她就算在睡梦中也紧紧得抱着木匣子。我托着母亲,小心翼翼的,想要把她平放着休息会儿。谁想还是吵醒了她。“母亲,到床上躺会儿吧”。母亲惺忪着眼睛,温柔地唤了我一声,就回了卧房休息。
我走进书房,怅然若失地坐在书桌前。想起祖母跟我诉说的,祖父曾在这里教父亲读书写字,带父亲认识地图上的大好山河。想着想着,我不禁潸然泪下,沉浸在极度思念父亲和我那未曾谋面的祖父、刚刚逝去的祖母的哀思中。想起梦中父亲对我说的,我要振作起来,撑起家。我有这样的家人,是无尚的荣光。
趁母亲难得睡着之际,我决定去街道办找王阿姨。我一路走着问着,来到了街道办公室,不卑不亢的敲了门。
正打电话的王阿姨一看是我,亲切地招招手示意我先进来。她说了几句就赶忙挂了电话“小岩,你怎么来了?是家里缺东西麽?”她关切的看着我。
我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口“王阿姨,我想请您帮个忙。”
王阿姨假意斥责着我“小岩!以后不许这么说,有啥你放心跟王姨说,能不能办到,你王姨我都想办法!”
我哽咽地说着“王姨,我父亲走的突然,然而这刚到北京,祖母又与世长辞,母亲已经快撑不下去了。我不想听到个别街坊再给她安一些莫须有的污名!”我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打小父亲就给我灌输男儿有泪不轻弹。
王姨很是吃惊,我接着把今天去还保温桶的遭遇说了出来,又补充到“我想拜托您给街坊邻居们做做工作,这样的污蔑绝不能再传到我母亲的耳中。”她强压着怒火,用力拍了下桌子“混账东西!你放心小岩,我现在就挨家挨户通知。你们是光荣家属,岂能容得如此对待!”
我给王姨深深鞠了一躬,便返回家中。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几日,在王姨热心操劳下我们料理好了祖母的后事。转眼已是回到北京的第五日。
清晨,两名身着便服的人来到了家中。一人捧着父亲的遗像手里拎了一个箱子,另一人抱着父亲的骨灰,他们神情庄严肃穆。母亲接过父亲的遗像和骨灰盒摆在正厅的桌子上,和祖父祖母的照片摆在一起,拉着我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两个男人等我和母亲起来,开了口说他们是从云南特意过来的,和北京这边已经联系过了,现在想要征求一下我们的意见,打算安排今天上午把我父亲安葬在麓山陵园。母亲和我不置可否。但是他们请我们谅解父亲将以化名安葬。母亲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他把箱子递给我,说这里面有我父亲存放在办公室抽屉里的一些物品,还有一位叫林恩的姑娘几经周折让我们带给我的。我来不及看,便随手放到客厅的茶几下,一起出发去了麓山陵园。
父亲的墓碑上只有短短的四个字“简国立之墓”。见母亲没有多问,我也了然于心。我们连个简单的仪式也没,就悄然安葬了父亲。
我和母亲久久地跪在父亲的墓前。我内心五味杂陈,作为栗建国,明明是他的墓碑,却不能拥有自己名字。难以想象,父亲这简短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隐姓埋名的这些年,他又经历了怎样的凶险,忍受着多大的苦难。我暗暗发誓,一定要做一个像父亲一样的人,走过他走的路,查明一切。
回去的路上,两位警察安慰我和母亲要节哀,只有我们过得好,才是对父亲最大的安慰。他们已经在北京这边给母亲联系了家附近图书管理员的工作,也安排我到北京最好的高中去念书,如果我们觉得不妥,他们可以再帮忙联系。母亲摇了摇头,噙着泪水“这样已经很好了。感谢组织上对我们母子俩的照顾。”
母亲开始了图书馆按部就班的工作,忙碌起来的她状态好转不少,只是她还是时常望着父亲的遗照失神。而我也开始了高中繁重的课业。转学过来的我很快适应这里的生活,但是学习上一开始还是有些吃力,毕竟两边的教育水平落差大。于是我每天放学都去母亲工作的图书馆,和她一起在食堂吃晚饭。然后呆在那里学习到很晚,母亲也会拿些绘画集册慢慢欣赏学习。我觉得这样挺好,我们互相陪伴,有自己的事情忙。
不知是习惯了四季如春的小镇生活,还是因为父亲和祖母猝不及防的离开,这北方的秋日显得格外萧瑟干冷。我开始怀念在小镇的日子,人性大抵如是,享受着这里的先进的教育,便利的交通,又念着那里宜人的四季,鸟语花香。
我好久没有林恩的消息了,这个丫头此刻在干什么呢?抬头望了望夜空,她或许此刻也在和我凝视着同一片天空吧。
“想什么呢?”母亲莞尔一笑,看着脸突然红了的我。
“是不是想林恩那丫头了?”我诚实地点了点了头。
“我家小岩终于长大了呢!”母亲调侃道。“想她就给她写信吧!当年你父亲就是伏在书桌前和远在边陲的我这样互通书信的。”母亲甜蜜地笑着。
我突然想起来几日前两位便衣警察交给我的箱子。我记得他们说里面有林恩交给我的东西,只是当时无暇顾及。
母亲陪我在附近的商店买了信封和邮票。回到家里,我顾不上洗漱,就从茶几下拿出那个黑皮箱。屏着呼吸,轻轻打开,里面是几本关于刑事侦查的书籍,和一串钥匙,想必这是父亲放在办公室抽屉里的遗物。一罐花茶。一封沉甸甸的信件,上面写着“栗岩亲启”。我迫不及待的拆开,里面滑落出来一枚光亮的银饰,是一个朴素的拇指指甲大小的牌子,上面刻着“平安”二字。我打开信件,里面夹着用集雀镇特有的鲜花做成的书籖。
“栗岩,展信佳!你在北京还好么?那里的天气和饮食你都习惯麽?祖母和叶阿姨好麽?请你把安神花茶带给她们,那是我和爷爷采来晾晒的,希望他们喝茶的时候能想起这里的芬芳。我把自己从小带到大的护身符交给你保管,希望你每天都能戴着它。爷爷说他在路边捡到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带着了。你看,我这小皮猴一路平平安安的!栗叔叔的突然离开,我很难过。我知道这个时候,我更应该陪在你身边,照顾你,安慰你。请原谅我的缺席。请你们一定要振作起来,平安快乐的过好每一天。这样叔叔才会安然的离开。我每天路过你们那空荡荡的院落都会忍不住停下来多看几眼。最可笑的是那天看见窗边有个人影,我激动地跑过去呼喊着你的名字,却发现是一个陌生人。他说这屋子他会时不时的来打扫,真希望那是你的身影。我有千言万语想对你说,时间仓促,只能先说这么多。总之,你要好好的,我会好好的。我会努力学习,等我,北京见。”
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无比想念这个乐观真挚的女孩儿。我很懊悔自己的软弱。因为自己承受不了打击,连累悲痛中的母亲还要劳心劳力地照顾我,昏昏沉沉的我也没有好好跟陪我长大的女孩儿告别。
我心中的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为简短的一封信。那是我伏在父亲曾用过的书桌前,沉思许久,拿起笔写下的这一生我给林恩的第一封信。“林恩:我在这里一切安好。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祖母和母亲很喜欢你和林爷爷亲手做的花茶,她们时常念叨你。请代我向林爷爷问好。我每天都戴着你的护身符。”为了不让她再担心,我隐瞒了祖母与世长辞的消息。
第二天一大早,我顶着哭肿的眼睛,怕母亲担忧就说今天有同学给我带早饭,匆匆出了门。
我骑着自行车找到学校附近的邮筒,小心丢进去。我和林恩在繁忙的学习之余互通书信,分享各自的喜怒哀乐。
两个月后,母亲在家里装了电话,说是和同事街坊联系起来方便,我知道母亲其实更是为了我和林恩能偶尔通个电话。只是每次打电话,林恩都要辛苦地跑到镇上的报刊亭。趁周末中午报刊亭没生意的时候,我打过去,匆匆忙忙的说不到几句话,就被老板催着挂断了。我们依然保持着书信往来,彼此有时间就会写,不会特意等着回信。
慢慢地,我学习状态越来越好,各科老师都禁不住开始称赞。我这个转学生也开始融入集体。只是依旧放学一个人跑到图书馆。有时候同学约我打蓝球,或者偶尔去游戏厅,我都一口回绝了,三番五次之后也就没人邀请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