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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南郊殡仪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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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睡中的林恩被一阵闹钟铃声吵醒,她迷迷糊糊地关了闹铃,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起身收拾一番。

    她穿上黑色的风衣,里面依旧是昨天的灰色针织衫,照了照门口的镜子,着实有些不搭,不过她不在意。正要出门之际手机响了,是梁之栋。

    “小恩,我在楼下等你。秦铖半夜出外勤,他还在忙。他很抱歉。”

    “没关系的,他的工作性质我理解!我马上下楼,小栋哥!”林恩挂了电话朝外走。

    她知道梁之栋会来接她,这几年来,梁之栋无论大大小小的事都尽心尽力把她和林爷爷照顾的好好的。他说小恩是他最好的妹妹,他有责任也有能力去照顾她。

    林恩也曾试图拒绝过几次,但每次都被梁之栋装作没听见。她一直很感激有这样的大哥在,栗岩刚走的无数个日夜,都是他陪在身边。

    为此,梁之栋的女友曲晚棠也闹过几次,一开始她不明白梁之栋为什么对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孩儿如此上心,她甚至觉得梁之栋对林恩的在乎程度远远超过自己,她一时赌气在电话里跟梁之栋提了分手,本以为梁之栋会哄她,没想到梁之栋却发来了简短的几个字“我尊重你的选择”。最后还是自己主动上门道歉求和,梁之栋这也才说起缘由。林恩是他已逝挚友也是他最喜欢的弟弟栗岩的女朋友,他答应过帮栗岩照顾好她。

    曲晚棠听到“栗岩”两个字,整个人都怔住了。她一脸不可置信地样子“栗岩?曾经是公安大学的学生?”

    梁之栋甚是疑惑“莫非你知道他?”

    曲晚棠郑重地点了点头,她不禁陷入回忆当中。

    那是一个初夏的深夜,她还在北联设计学院上大一。她们四个青春靓丽的小姑娘微醺着刚从嗨歌ktv出来。她们其实都是第一次尝试果酒,也是第一次脱离了家长的约束,恰逢舍友丁梓新过生日,几个人就决定彻底放飞一回。

    她们意犹未尽地手拉着手哼着歌朝学校走去。突然,晚棠瞥见前面两个男子在人行道旁的大树下解开了裤带,她大吃一惊,吓得停在原地拉着室友。

    丁梓新顺着晚棠的视线看过去,虽然光线昏暗,但她能看出两名男子正在小解的身影。她不禁轻声咒骂一句“流氓!”吓得其他三人赶紧捂住她的嘴。

    她们停在原地打算等两名男子离开后再走,哪知二人随地小便后不经意间瞟见几个身材姣好的女孩儿,就摇摇晃晃朝她们走过来。

    高个子的男人一脸猥琐地开了口“美女们,看够了么?”

    丁梓新十分恼怒地指着他“看看你这恶心的嘴脸!狗才随地小便!”三个人拽着丁梓新试图走开。

    哪知恼羞成怒的两人一前一后堵在四人面前。正当四人惶恐不安,不知所措时,一个高大的男孩跑了过来,他剑眉星目,有着好看的脸庞,额头上冒着汗询问四个女孩儿是否需要帮助。

    晚棠鼓足勇气开了口“他们拦着我们不让走。”

    男孩儿绅士地张开手臂护着女孩儿们,不卑不亢地质问两个流氓。

    两个男人只当他是乳臭未干的小子,并未放在眼里。

    男孩儿执意要送女孩儿子们走,矮一点的流氓捡起垃圾桶旁的碎玻璃瓶朝男孩儿挥去,男孩儿灵敏地避开了。高个子流氓也不甘示弱,他也捡起一块玻璃和矮个子左右夹击。男孩儿告诉女孩儿们快走就与两个流氓展开搏斗,几下就把两名醉汉打趴下。

    他默默跟在还未走远的女孩儿们身后,打算一路护送。就快到校门口之际,男孩儿感觉身后有人袭来,他回身一个旋踢,高个子流氓“哎哟”大叫一声倒地,而小个子流氓则侧身躲过,一大块玻璃狠狠扎在男孩儿左肩上。男孩儿忍着疼痛将矮个子反手拧在地上。

    女孩儿们闻声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她们慌忙向门口的保安求助。等到两名流氓被制服,男孩儿才在女孩儿们的强烈要求下来到校医院。

    值班医生看到伤口也很是吃惊,语重心长地告诫他以后不要硬碰硬,男孩儿却忍着疼痛告诉医生自己是公安大的学生,这点儿伤不算什么。晚棠看着血淋淋的伤口,不禁佩服起他。

    医生告诉他要注意伤口,以防感染,叮嘱他回去这几天也要就近输液。接着医生又遗憾地说这伤口太深不可避免会留下疤痕。晚棠感觉十分内疚,男孩儿却笑着安慰她,然后匆匆离开了。丁梓新偷偷瞄了眼就诊记录,兴奋地小声告诉几人男孩儿叫“栗岩”。

    于是又过了一周,四个女孩儿约好一起买了祛疤膏和水果放到公安大学门口,请求门卫转交给栗岩。

    丁梓新从那以后,每到周五就去公安大学等栗岩,可从来没碰上。直到有次看见栗岩背着背包从校门口走出来,她欣喜地跑过去想要打招呼,却看见栗岩满脸笑意地走向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儿,女孩儿有着一双迷人的丹凤眼,俩人牵着手的样子甚是般配。丁梓新才开始放弃这个令他一见钟情的男孩儿。为此,她还在晚棠面前大哭了一场。

    晚棠感慨着,原来当初梓新见到的女孩儿就是林恩啊。年少时那个曾经挺身而出保护过他们的男孩儿,竟是林恩逝去的男友。

    林之栋一言不发地听晚棠讲述他与栗岩的相识,直到晚棠歉疚地说起栗岩左肩上的疤,他才冷不丁地说了句“原来栗岩为了你们,左肩上留了疤。”

    晚棠默默地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曾经因为林恩吃味儿这件事特别愚蠢。所以当她知道梁之栋要载林恩去殡仪馆处理林爷爷后事时,她坚持要跟过来。

    林恩一下楼就看见了梁之栋停在路边的车,她走近时梁之栋正在专心致志地拿着手机打字,不用想,肯定是在处理公司的事情。晚棠一袭黑色针织洋装坐在副驾,挽着梁之栋的胳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她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来。梁之栋和晚棠听见声音同时回头看向她。

    “林恩,我给你带了早餐。”晚棠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三明治和热牛奶递给她。

    林恩轻声说了句谢谢后接过她手里的早餐。

    “小恩,还要再买点什么吗?”梁之栋关切地看着她。她想了下,摇了摇头。梁之栋收起手机,启动车子朝南郊殡仪馆驶去。

    一路上车里安静的出奇,林恩是没有心情说话,晚棠看着一路发呆的林恩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很是心疼这个女孩儿,但又不好主动打扰她。

    约么过了五十多分钟,他们到了南郊殡仪馆。四周一片荒凉,显得异常冷清。林恩拨通了小宋的电话。

    “小宋,我到了。”

    “林医生,我们在3号仙柏厅等您,您出了停车场往左拐。”

    林恩挂断电话三个人朝3号厅走去。

    刚进入大厅,一个扎着高马尾穿一身黑色西装的年轻女孩儿迈着大步径直向他们走来。“林医生,现在过去做最后的遗体告别”。

    晚棠和梁之栋陪在林恩两侧,一行四人来到爷爷的遗体前。

    爷爷安详地躺在那,像睡着了一般。那个在深夜留着一盏灯,坐在沙发上等她回来的老人不在了;那个出门遛弯儿也要带一朵棉花糖或者是一串糖葫芦,又或是一个冰淇淋给她的老顽童不在了;那个一天到晚对着他叫“小恩桃儿”的爷爷再也见不到了。

    林恩用尽全身力气跪在爷爷身前最后拥抱了他,她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想最后对爷爷说一句“走好”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在那满目疮痍的心底一遍一遍的刻上爷爷的名字。

    晚棠站在一边默默地流眼泪,梁之栋一把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然后松开怀抱,拉起她的手走上前给林爷爷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蹲下来扶起瘫坐在地的林恩,一步一步挪到旁边的座椅上。林恩整个人看上去像被抽走了灵魂,如行尸走肉般。那双空洞的眼睛此刻看不到一丝光,全身止不住地发抖。他紧紧把林恩环在怀里,晚棠也轻轻地抚着她的背。

    “林医生,林海先生的骨灰交给您。”小宋抱着林爷爷的骨灰站在他们面前,才打破这份安静。

    此刻的林恩恢复了些力气,她小心翼翼地抱过爷爷的骨灰盒,喃喃自语“爷爷,小恩桃儿来接你了。我带你去看山川河流”。

    梁之栋搂着她的肩,晚棠接过他手里的车钥匙一路小跑到车前,她打开车门,等着不远处正朝她走来的梁之栋和林恩。

    突然,一个手里拎着黑色头盔的男人一瘸一拐地走到林恩面前,他们就那么看着彼此,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男人额头上的青筋凸起,眼睛通红,他欲言又止。

    梁之栋收起揽着林恩肩的手,略有深意的看了眼前的男人,男人上前一步揽过林恩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林恩,我陪你去海边。”

    林恩微微点了下头,任男人挽着她朝一辆破旧的摩托车走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梁之栋心情说不出地复杂。

    他走向车子,一脸茫然的晚棠赶紧钻进车里,十分担忧地说“梁之栋,那个男人是谁?”

    “旧识。”梁之栋凝视着前方,未再多言。

    晚棠疑惑地看着他,想继续问却没再问下去。如果梁之栋暂时不想说,那就等到他想说给自己听的时候。

    走到摩托车前,陈一白戴上手中的黑色头盔,卸下双肩包递给林恩。

    林恩缓缓蹲在地上,万分小心的把盒子放在背包里,轻轻拉上拉链背到了胸前。

    陈一白拉着她的手站起来,又从摩托车上取下一顶米色头盔,轻手轻脚帮林恩戴上。林恩斜坐在摩托上上,两人朝海边驶去。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海边。本来阴沉的天空也慢慢开始放晴,远处大朵大朵的乌云像镶了金边一样,被遮住的太阳也试探着露出小小的脑袋。

    林恩踢掉脚上的鞋子,踩在软软、冰冰的沙滩上,一步一步迈向附近的瞭望塔。她打开背包,抱出爷爷的骨灰盒,慢慢地扬起,随风而去,飘散在海里。

    陈一白就在塔下,抬头望着她。本就清瘦的她站在柱子般的瞭望塔上,犹如雨后青竹,笔挺细长,蓄势而发。就这么看了会儿,她靠在栏杆上,寻找他的身影,霎那间放晴的天空下,俩人的视线从两条各自孤独的射线,幻化成一条有温度的线段,冥冥中将两人再次联系在一起。

    他依旧是面无表情,冲她挥了挥手。秋日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身后是波光粼粼的海面,她觉得塔下的他瞬间有了颜色,飞快地跑下来,冲上去拥抱他,这突如其来的强大冲劲让陈一白踉跄了几步。

    “谢谢有你在,陈一白。”两行热泪顺着林恩的脸颊流下来。她很感激陈一白的出现,他像孤独黑暗中的烟火,忽明忽暗,不似篝火般热烈,却能感受到光的存在,即便它很微弱。他有着和栗岩一样令她贪恋的气息,以前她每次痛苦难捱的时候,都会穿上栗岩留给他的灰色针织衫,用栗岩遗留下的打火机点燃他烟,抓住这微乎其微的一丝能证明栗岩的存在。

    “我送你回去。”陈一白伸出手摸摸她的头,牵着她坐上了摩托车,自己戴上黑色头盔后,把崭新的米白色女士头盔递给她。

    林恩这才留意到陈一白戴上了她送的黑色羊皮手套,米白色的头盔也是新买的。在南郊殡仪馆时由于完全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她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其实心很细。她再次从背后拥抱着陈一白。

    陈一白这回没有反应,倒是很自然的接受林恩的这一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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