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第98章
许是一直以来压在心里的石头放下了，又许是程旻不动声色的陪伴支持，虽然唐华还不能正常进食，但多少能吃一点，排斥的反应也没有之前那么强烈。
唐华看着天气好，阳光明媚。想着近来程旻天天呆在屋子都快闷抑郁了，便扶着程旻下楼晃一晃，到处走走。
原本化疗就将程旻折磨不成人样，这次做了手术程旻身体更是大不如前。这才刚走了没一会儿，程旻便感到异常疲惫。
“我们去那坐一会儿吧。”
唐华牵着程旻走到蓄水池旁的长椅处，脱下外套铺在长椅上。
程旻裹紧外套直接躺了上去。为了能让他躺的舒服些，唐华轻轻拖起程旻的头枕在自己大腿上。
久违的阳光肆意的洒在身上，那股独有的阳光暖意催的程旻昏昏欲睡。
程旻闭上眼，享受着这片刻难得宁静，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唐华聊着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
“哥？！”
这份宁静随着这声惊喜的童声被打破。
程旻缓缓真开眼，看着眼前面如死灰，骨瘦如柴的男童，程旻愣是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程旻看着满眼不可置信，这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怎么就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苍白的脸色竟和自己不分上下。
“嘉豪？”
“嗯嗯。”小嘉豪激动的点着头，“哥，你还记得我啊。”
“当然。”程旻坐了起来，拍了拍身边的长椅，示意他坐过来。小嘉豪有些激动，特意挨着程旻坐下，“这才多久没见，你怎么瘦成这样？”
“最近身体有……有一点疼。”说完小嘉豪怕程旻不信，又特意强调了一遍，“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
“嗯，我知道。”眼前的孩子除了眼睛依旧乌黑发亮，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样子，“你很勇敢。”
“真的啊。”
听到程旻夸他，小嘉豪很激动，那双乌黑的眼睛闪闪发亮。
程旻笑着捏了捏他的手，之前还有点肉，如今皮包骨了。
程旻心底泛起丝丝心疼。
“真的。”程旻扫了一眼四周，神情严肃，“你又偷偷跑出来了？”
“不是。”小嘉豪怕他个误会，拼命的摇了摇头，“妈她……她回去给我拿水杯了。”
说完小嘉豪偷偷看了看程旻，见他哥神色如常，这才松了口气。
他知道哥哥不喜欢妈妈，也知道妈妈对不起哥哥。他害怕，怕自己惹哥哥不高兴，怕哥哥不理自己。
“哥，你怎么在医院啊？”小嘉豪问。
“胃有点不舒服。”
“什么？”听到他哥说胃不舒服，小嘉豪满脸担忧，“医生怎么说啊？”
“做了个小手术，已经没事了。”程旻笑了笑，“别担心。”
“一定很疼吧。”
小嘉豪的话让程旻愣了一瞬。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竟然比自己的母亲更担心自己。
一时间，程旻心里五味杂陈。
看着俩人些许相似的眉宇，唐华一直默默守在一旁，没有出言打断俩人的交谈。
之前许俊就告诉自己除了阿黎程旻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想必眼前这个小男孩就是等着程旻骨髓救命的弟弟吧。
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尽管孩子的心智很纯真，可谁也不能保证他是不是受他妈的蛊惑，故意接近程旻。
程旻本就嘴硬心软，万一他一时心软答应了捐献骨髓呢？
程旻身体如常他尚且还的反复斟酌考虑，更遑论是在这生死关头。
唐华是决计不会答应程旻捐献骨髓的。
俩人聊了没多久刘娟就拿着水杯走了过来。
唐华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怒火中烧。
就是这个女人，不仅弃子，现在还为了另一个儿子不顾程旻死活要抽他的骨髓。
唐华真想把她的心挖开看看，究竟是红是黑，为什么能偏心如此地步！
“小旻？”
刘娟满脸诧异，显然是没想到会在医院里见到程旻。
程旻站起来淡淡的应了一声，连声妈都没喊。
见程旻对自己如此冷淡，刘娟心猛然刺痛。
“哥你要走了吗？”小嘉豪紧跟着站了起来。
“嗯。”程旻笑了笑，“哥有些累，想回去睡一会儿。”
“那好吧。”小嘉豪眼神暗了暗，“哥哥要好好休息。”
“嗯，你也是。”
“哥…”小嘉豪喊了一声，犹豫道，“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程旻沉默了片刻，“乖乖听话。”
随着程旻话音落下，小嘉豪眼底的期盼瞬间暗淡下去，整个人都失落起来。
果然，哥哥不喜欢自己的。
看着唐华牵着程旻的手，并肩离去的背影，刘娟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自从程旻生病以后，唐华的心思、直觉都变得异常敏锐。
回去后唐华就发现，程旻开始魂不守舍，心不在焉。作为他的男朋友，唐华深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唐华……”
“不行！”程旻话还没说完便被唐华打断，态度坚决，不容商量，“我不会同意的。”
程旻深深叹了口气，唐华激烈的反应是意料之中的。趁着今天阿黎不在，程旻打算和唐华好好谈谈。
“唐华……”
“你想都别想！”
程旻无奈的叹了口气，走上前紧紧抱住唐华。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唐华愣了在当场。
“现在可以听我好好说了吗？”
唐华紧紧咬住牙关，不吭声。
“许俊应该都告诉你了吧。即便他不是我弟弟，我也想救他。他和我不同，我双腿已经埋进黄土救活无望了。可他不同，他还那么小，未来那么美好。既然我的骨髓可以救他，没必要两个都死的。”
“不会的，我去求我爸求我小姨，我们去国外好不好？”听着他一口一个死的唐华心痛刀绞，“国外特效药那么多，总会有办法的。”
之前俩人对此事都心照不宣，绝口不提。这是俩人第一次就此坦诚布公的谈。
无疑，这个话题是沉重的。
“唐华，别的病或许可以苟延残喘的苟活着，只有癌症不行。”
“不会的……”
唐华双眼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找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拼命的摇着头。
“唐华……”程旻知道这样很残忍，可这一关总得迈过去，“我们接受现实好吗？”
“我不要！”唐华大吼一声，“接受现实就要失去你，我做不到。程旻，我们去国外好不好，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唐华。”程旻深深的看了唐华一眼，“我不想死在异乡。”
这一眼叫唐华愣在了当场。
他这才明白，原来程旻心里早就做好了打算，哪怕自己亦不能动摇半分。
“我不想我仅剩的日子都医院里渡过。我想为自己活一次，我想趁着我还能动看看那大好河山。唐华，你就如了我的愿吧，好不好？”
程旻紧紧抱着唐华，头搭在他的肩膀上，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唐华的脖颈间，酥酥麻麻。
唐华本就对他没有抵抗力，明明知道时间地点都不对，可他还是忍不住心猿意马。
“……好。”唐华紧紧抱着程旻，恨不得将之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你想做什么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程旻捧着唐华的脸，深情的吻了上唐华的嘴唇。
这个吻包含了太多太多，从缱绻缠绵到热火朝天，个中滋味五谷杂陈，心酸不已。
“哥……”程旻抬头看着唐华，喘息急促，“我们做吧。”
“……不要。”唐华摇了摇头，尽管此刻□□难耐，可他还是生生克制着，“等你身子好了再说。”
“哥……”程旻捧着唐华的脸，抬头亲了亲他下巴，将柜子上阿黎的面霜塞进唐华手里，“给我吧，我想要。”
程旻的身影出现在蛋糕店时，刘娟立刻站了起来。
也许是母子之间最后一点的心灵感应吧，刘娟正愁着怎么说服程旻为小嘉豪捐骨髓，早上程旻电话就打了过来。
猛然间接到程旻电话刘娟很是诧异，待程旻表明意思后她欣喜若狂。
新年刚开业，蛋糕店里人并不多。氛围寂静，倒也是个可以谈事的地方。
程旻刚坐下，店员端着甜品走了过来。
“女士您好，您点的芒果千层和芒果汁做好了。”
“来，小旻，快尝尝。”刘娟将蛋糕推到程旻面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竟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期盼，“这家店的甜品做的不错，你快试试。”
程旻看了看面前的蛋糕又看了看刘娟，勾了勾唇，嘴角处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嘲讽。
“我芒果过敏。”程旻将蛋糕原封不动的推了回去，转头朝店员笑了笑，“麻烦给我一杯白开水，谢谢。”
原本还算和睦的气氛因为程旻的这句话顿时变得凝滞起来。
多久没这么窘迫过了，当场被人落了面子，刘娟尴尬的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上次程旻去看唐嘉豪时他私下就做了骨髓配对。要不说冥冥之中早有定数，俩人的匹配点竟高达到9。
程旻将包里的骨髓配对报告递了过去，刘娟看着手里的匹配报告，欣喜若狂。
她的孩子有救了。
“我同意给嘉豪捐献骨髓，但我有两个条件。”
“你说。”
刘娟正襟危坐，内心忐忑。生怕程旻记恨自己从而提出的条件过于苛刻。
自幼便会察言观色的他心思何其敏锐，更何况刘娟内心想法都呈现在脸上。
刘娟的猜忌和对自己身体的漠视让程旻感到失望至极。
程旻心里泛起一丝苦涩。最后心存的那一点痴心妄想也荡然无存了。
“第一，要我骨髓可以，我要15万。”
“可以。”刘娟舒了口气，“我们本就准备了答谢金。”
“第二……”既然母子情分没有了，程旻也就没有必要再客气什么，态度当场冷了下来，“无论手术成功与否，你都不得去打搅阿黎。”
在听到不能找阿黎时刘娟犹豫了。嘉豪是她的孩子，若手术真的不成功……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儿子离自己而去。
见刘娟犹豫了，程旻心里冷哼了一声。
果然，她心里还是存着动阿黎的想法，程旻很庆幸，幸亏自己早有准备。
程旻从那匹配报告书里拿出一张白纸递了过去。
“你要是同意，就在这合同上签个字。若是不同意……”
程旻话虽然没有说完，但其中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刘娟犹豫了片刻，思索再三，最终还是拿起笔在合同上签了字。
程旻拿过合同，小心翼翼的收好。
“就这样吧，钱打到卡上我马上配合。除此之外，今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今后再也不要见面了。”
“小旻。”刘娟看着他，欲言又止，“昨天在医院，那个男孩……我看见你们牵手了。”
“嗯，他是我男朋友。”
程旻面不改色，说的轻描淡写。
“什么！”刘娟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你们怎么能……自古夫妻只有鸳鸯配，你们这样有违伦理，是会被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
“够了！”
程旻大声呵斥一声。
“之前的十年你对我不闻不问。现在也别用长辈的语气来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你没资格。”
刘娟显然没有料想到程旻会突然撕破脸皮，整个人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程旻努力的平复着心中的怒火。
“就这样吧，什么时候确定手术告诉我一声就行。”
说完程旻站起来要走。这里，他当真是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小旻……”刘娟放低姿态，哀求道，“我……可以去看看阿黎吗？”
“算了吧。”程旻嗤笑一声，“阿黎现在生活的很幸福，你还是不要打扰的好。毕竟在他心里，你，已经不在了。”
“小旻……”
程旻的话像钢针一样，句句戳在刘娟心上。
“小旻，对不起。”刘娟声音哽咽着，“我也不想的，当年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你能不能……原谅妈妈。”
“你凭什么要求我原谅你？你哪来的脸？你那一句轻描淡写的没办法就要将我这十年来所受的苦抵消一干二净吗？”
程旻的神情语气都充满了愤怒、嘲讽。
“你没办法？呵，你一个成年人都没办法，凭什么认为我一个几岁的孩子能做到？”
“我告诉你，我不欠你什么。你给了我生命，却抛下我两次。第一次不辞而别，留给我的是巨额欠款。我每日都眼巴巴的望着，终于，三年后把你盼回来了。你带着个孩子，不等我欣喜，一进门就告诉我这是我弟弟让我以后要好好对他。”
“你可能不觉得，但正是因为你的这句话，我卖力的对阿黎好，想以此讨你欢心。正当我以为你回来是舍不得我要好好过日子时，你又离开了。从你回来到离开，你总共在家呆了十天。”
“你知道吗？那天是我生日，你走的时候告诉我你去给我买蛋糕，让我带着弟弟在家乖乖等你。我带着我弟坐在大门口，期盼着。可我从早等到晚你都没回来。那一刻我知道你又抛下我走了，这次留给我的是个孩子。”
“这么多年了，我和我弟相依为命，吃了多少苦受了难，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最后再警告你一次，别动了不该动的心思，阿黎少一根汗毛，你试试看。”
说完程旻头也不回的走了。刘娟是否真心后悔如今的他丝毫不在乎了。
程旻刚出门，唐华迎面走来。
程旻一愣。
“你怎么过来了？”
唐华看着他眼眶通红，什么都没问。把手里拿着的围巾套在程旻的脖子上，将人裹得严严实实。
“来接你回家。”
程旻会心一笑，主动牵起唐华的手。
“走，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