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第2章
唐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
没有灯，周围都是一片漆黑。即便今晚的月光很亮，可撒在地上也只能勉强的看清眼前的景象，朦朦胧胧的。
周边很静，静的除去属于夏天蚊虫的嗡鸣声，就只能听见自己呼出的喘息声和赤脚踩在地上枯草的沙沙声。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间。他只能凭借着天黑的时间和自己走过山路的时间来判断现在应该很晚了。
唐华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自己是怎么沦落到这般凄惨的地步。
他又累又热，又渴又饿。
赤着的双脚早已被地上的碎石枯草划伤，伤口的血迹也都干涸结了痂。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不知道求生的意志还能支撑自己走多远。
他不禁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如果他顺从的接受家里安排去订婚，是不是这会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自己会坐在空调房里喝着饮料吃着瓜果，拿着手机玩着游戏，要多舒适有多舒适，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这般狼狈。
后悔吗？
他的本心告诉他，他不后悔。
他已经厌烦了自己的人生被他人支配的生活，逃婚是他正式向家里反抗迈出的第一步。
他不断的告诉自己，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个意外罢了，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粗心大意着了道，被人给洗劫一空。
他自我安慰，往后的美好生活正在前方等着他，只要跨过眼前这道坎就好了。
唐华已经走不动了，他想着要不干脆席地而睡算了，管他这荒郊是有孤魂野鬼，还是才狼虎豹的。
他在濒临绝望边缘苦苦挣扎的时候，看到了前面不远处冉冉升起的一簇火光。
那火光是刚刚才升起来的，唐华很确定。
有光就代表着有人，唐华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他冲着那簇火光拼命的跑去。
越来越近了……
离那火光只有几十米远的时候，唐华停了下来，躲进一旁的草丛里。
借着杂草的遮掩，他小心翼翼的探视着。光线很暗，距离也有些远，他隐约看清火光是在一个用石头砌起类似于一口铁锅的台子里燃起的。
火光的另一头是个少年，那少年低着头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他怎么一个人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烧火？和家里闹矛盾还是……”
唐华皱着眉头想着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防患于未然的捡起旁边一米多高的木棍拄着，小心翼翼的朝着那少年走去。
他拿着木棍立在那少年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迟迟都没有开口说话。
话说程旻今天也是够背的。
今天是七月十五，一年一度的中元节。他和往年一样回村烧纸。只不过今天被一些事给耽误了，没能赶上回村的班车，不得已从朋友那借了辆摩托车，冒着无证驾驶被抓的风险骑回来。
结果半路上和别人发生了点小磕碰，硬是被缠了近一个小时才完事。要不是那人后来只要了两百块车漆钱，他都要怀疑那人是不是专门碰瓷讹他的。
他把在王叔店里买来的纸扎纸钱从三轮车里拿出来，全部丢到神台里烧起来，自己坐到旁边的石凳上，抱起临时在路边买的半个西瓜啃的正香。
突然，一大片阴影从头顶笼罩下来，紧接着面前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人。
全身□□着只穿一条内裤，手里还拿着根半人长的木棍，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也不说话……
在这么个特殊的时间，特殊的地点，出现了这么个诡异的人，着实够让人惊悚的。
程旻吓得直接蹦了起来，手里的西瓜倒是没丢，还稳稳当当的捧在手里。
程旻往后退了几步，微微偏了偏头咽了口口水，不动声色朝地上瞟了一眼，看见映在地上的影子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程旻用着家乡话奋力的骂着那个人。
“你，可以说普通话吗？我听不懂方言。”
由于天气炎热，唐华又长时间缺水，他的嗓子干涸的像团火在燃烧。发出嘶哑的声音犹如砂纸摩擦墙面，尖锐刺耳。
“我说，你是从哪难民营逃出来的？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吗？你说你突然冒出来都不知道先出个声吗？”
程旻用拿着勺子的右手指着唐华，继续喋喋不休的骂着，刚有一刹那他是真被吓着了。
“对不起，我没想吓你。”
对方谦而有礼的道着歉，程旻嘴里责怪的话最终没能说出口。
程旻见那人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不放，不悦的皱眉头瞪了那人一眼。
但那人视若无睹，依旧紧盯着自己。程旻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自己手里的西瓜，恍然大悟。
他试探性的将西瓜举到胸前问，“你，是不是想吃瓜？”
那人的目光果然和西瓜一样落在自己胸前，眼里赤果果的充满了对西瓜的渴望，甚至夸张的咽了口口水。
“那个，这个西瓜我吃了两口，你要不介意……”
“哎？？？”
程旻话都还没说完，那人飞快的从他手上拿走了西瓜，就连程旻手上的勺子也都没忘顺走。
他用勺子挖了一大块塞进嘴里，鲜红的西瓜汁顺着他的嘴角流淌下来，有种说不出的骇人感。
那人张了张嘴，含糊不清的说道:“不介意，谢谢。”
程旻反应过来后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又看了看那人狼吞虎咽的样子，悻悻然闭上了嘴。
哎……算了，就当爱心泛滥一回可怜他了。
程旻坐在石凳上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人。身材高大，肌肉健硕，刚刚站起来约摸着要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自己堪堪一七五，那人怎么着也超了一八五吧？
身上虽然脏，但不难看出肤色应当不是太差。一头乌黑有型的头发已经被树枝刮的凌乱不堪，头发上还粘些碎草和枯叶。
全身上下仅剩的那条黑色内裤虽然也有些脏了，但从裤腰上的牌子可以看出价格不便宜。
程旻想着，也不知道是哪家地主的傻儿子，脑子可能有点不太好使，这一看就知道应当第一次出门被人给抢了。
哎，傻是傻了点，但好歹模样长的还不错，仔细洗洗干净应该还是能要的。
“吃完了？”程旻用右手撑着脑袋，看着他淡然说道。
“……嗯，吃完了。”
“甜不甜？”程旻瞥了一眼那吃的就剩一层薄薄的瓜皮，心想，“我可就吃了两口。”
唐华点了点头没说话。
刚刚吃的时候没觉得什么，这会吃完回过神来了，突然萌生出一股羞耻感。两边脸颊也都发着烫，火辣辣的。
应该是红了吧，唐华心想。
“我叫唐华，你呢？”唐华低声咳嗽了两声就转移了话题。
“糖画？”程旻皱了皱眉头，“这是真名么？”
“是啊。”
“谁给你取的名啊？”程旻看着他，眼神有些鄙夷，“你这么一大块头的男的，取了这么个甜腻的名字，有考虑过别人感受么？糖画？噗……哈哈哈……”
“唐华，唐朝的唐，华山的华。不是吃的糖画。”唐华又强调解释了一遍，从小到大，他的名字不知道闹出多少个笑话。
唐华见他那快要笑断气的样子恨不得上去亲自送他一程——捂死他！
“哦……这样啊……”程旻故意托着长音，“好随便。”
唐华没去在意他阴阳怪气的语调，转过头问:“你呢？你叫什么？”
“程旻。禾苗程，日文旻。”
“程旻。”唐华跟着念了一遍，笑着说道：“名字还不错。”
“嗯。”程旻轻应了一声，对于他的夸赞不甚在意。
“……那个，这里是哪啊？附近有派出所吗？”唐华问。
“凤阳县程家庄。派出所还在街上，有点路，你要报警？”
程旻从石凳上站起来，走到神台边上，拿根木棍轻轻翻动着里面燃烧的纸钱。
“嗯。”唐华有些难以启齿，“在路上被人抢了。”
“半路搭的车吧？”程旻看着那跳动的火苗问:“车上是不是还吃别人给的东西了？”
“你怎么知道？”唐华一脸诧异，他警惕的看着对方问:“你该不会是和他们一伙的吧？”
程旻用一脸没救的神情看着他，“你不废话吗？你要乘坐正规的交通谁敢抢？陌生人给你东西也敢随便吃喝，你还真是天真的可爱呢。”
唐华算是听出来了，他言下之意是说自己出门不带脑子。
程旻见他哑在那里不说话继续道:“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
“……嗯。”唐华也学着他用手里的棍子拨弄着那火堆，看起来像是纸之类的东西，“你这是在烧什么？怎么像纸之类的？”
“就是纸啊。”
“你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就烧纸啊？”唐华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觉得他脑子可能有什么毛病。
“七月十五不都烧纸么？”程旻抬起头，满脸疑惑。
“什么？？？今天是七月十五？”唐华的眼睛陡然放大一倍，“那……这是烧给死人用的那种纸钱？”
“是啊，怎么了？”
“没……没什么。”唐华摇了摇头，连忙将手里的木棍丢的远远的。
程旻觉得他这反应有点大，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唐华往他边上挪了几步，脸上的神情也是变幻莫测。
此刻唐华的后背冷汗直流，他很庆幸自己得亏现在才知道，不然不等他找到出路恐怕就被吓的暴尸荒野了。
要知道唐华可是出了名的怕鬼，为此可没少遭他那死党笑话。
纸钱烧的很快，等到全部化为灰烬的时候，程旻拍了拍手。
“我走了，拜拜。”
接下来的一幕就很戏剧性了，程旻走几步唐华就跟几步，程旻停唐华也就跟着停。
…………
“不是，我说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那个……我被抢了，没钱没证件没手机……”唐华低头看着自己光着的脚背，越说声越低。
“所以呢？”程旻抱着胳膊，靠在自己从王叔店里借过来的电三轮上问，“你该不会想要我带你回去吧？”
果然，唐华直头点，跟小鸡啄米似的，程旻不由觉得好笑。
“开玩笑了吧，我凭什么帮你？我跟你非亲非故，谁知道你是真被抢了还是干了什么坏事逃出来的，我可不想给自己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唐华被他说的臊的不行，脸青一阵红一阵的，但他并没打算就此放开程旻。
开玩笑呢，把程旻放跑了，这大晚上他上哪再去找个活人，更何况今天还是七月十五。
“这都21世纪了，你作为当代新青年的自觉呢？怎么可以见死不救？你那乐于助人的精……”
程旻不为所动的打断，“不好意思，你说的那些跟我连边都挨不着，你别在跟着……”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咚的一声响，转头就看见那个不要脸的玩意儿已经跳进车里，正盘着腿坐着，大有要将赖皮耍到底的意思。
“哎？我说你这人脸皮厚的怕是得用寸为单位来计量吧？能不能要点脸？”
“不能。脸和命比，命更重要。”
唐华有些咋舌，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天能将不要脸的精神发挥的如此淋漓尽致。
感觉……好像还不错。
“下来。”
“不下。”
程旻冷笑了一声，“你就不怕我把你带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再抢你一次？”
唐华觉得这少年有点傻，他站起来转了一圈，扯了扯身上仅剩的内裤，“你看看我，我这样还有什么可怕的。相比之下你更应该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怎么着？你还想抢我？”程旻的声音突然变的冷冽起来。
“没有。我就是那么打个比方。”
“是吗？财没有，命可有一条啊。”
唐华白了他一眼，“杀人犯法的小弟弟，你该不会九年义务制还没读完吧？”
“这样啊……”程旻说到这顿了顿，轻佻的挑了挑眉，“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劫个色吧。”
“！！！！！”
唐华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不懂他怎么把这么下流的想法说的这么云淡风轻，“你……开玩笑的吧？我可是个男的？”
“男的怎么了？长了菊花就行。”
“兄弟，没必要玩的这么野吧？”
“害怕啊？”程旻从鼻子当中轻蔑的嗤了一声，“害怕就别跟着我啊。”
唐华听他这样说立即放下心来，程旻应当只是不想让自己跟着他从而恐吓他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相信面前这个清瘦还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少年，程旻给了他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可能是这大晚上就遇到他这么一个活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