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第1章
“哥哥，这粥真好喝。”
“那好，哥以后只给你熬。”
“哥哥，这里好美，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地方。”
“喜欢啊，喜欢明年哥再带你来玩啊。”
“真的？那你说的啊，到时候可不许反悔。”
“嗯，哥说话算话。”
“哥，我好看么？”
“好看，我的小阿旻最好看。”
“哥，这世界那么大，还有好多地方我都没去过呢。你要看遍这世上所有山川美景，连带我的一起啊。”
“好。”
“哥，对不起啊，要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尘世间。”
“没事，哥不怪你。”
“哥……对不起啊，还有……我爱你……”
床头的闹钟正叮铃铃的响个不停，唐华猛的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
他拼命的眨着眼，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事物，可都于事无补。
两行清泪不断的向下滑落，止也止不住，下面的枕头早已被泪水打湿、浸透。
唐华躺在床上，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有些浑噩，有些痴懵。
那些熟悉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回放，清脆的嗓音更是萦绕心头。
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真实……
唐华还没从梦里回过神来，整个人恍恍惚惚。
“叮铃铃……”
床头的闹钟再次响了起来，连带着唐华的思绪也被拉了回来。
“五点了吗？”唐华心想。
盛夏的太阳升的格外的早，一缕阳光从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里透了过来，照在了唐华那张湿漉漉满是泪痕的脸上，略微有些晃眼。
“爸爸……”
稚嫩的童声在这空旷的房间里响了起来，显得异常突兀。
“你这么早就要起来上班吗？”
唐华微微偏过头去，看着睡在自己身旁的男童，伸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喉咙沙哑着柔声说道:“还早，乐乐接着睡，爸爸今天得出趟远门，你在家要乖啊。”
“那爸爸注意安全哦。”
男童闭着眼，迷糊的爬到唐华身边，在唐华的脸上亲了一口。
唐华一脸宠溺，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脸。
这是他的儿子，五岁了，很乖。
尽管当初自己很抗拒这个儿子，但不得不承认，在这漫长煎熬的岁月里，这个孩子给了他那么仅有的一点慰藉。
“这孩子难道不是无辜的吗？”
唐华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说的话，他无奈的闭上眼，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自己和他又何尝不无辜呢？
唐华缓慢的从床上爬起来，步履蹒跚的走向卫生间洗漱。
哗啦啦，他打开水龙头，用手掬了两捧水狠狠地朝脸上拍去，他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双眼布满了红血丝，前天才刮的胡子此时又冒出了点胡茬，显得颓废又邋遢。
唐华拿起一旁的剃须刀刮掉了胡子，又用洗面奶将脸仔细清洗干净后取了张面膜敷在脸上。
这五年来，唐华拼命努力的工作，身上那种阳光洒脱的少年心性早已褪去。现在的他威严刻薄，浑身上下都带着奸诈狡猾的商人气质。
不过，只要是去见他，唐华必然会将自己收拾成那个往昔的阳光少年，穿着那个人最爱的休闲装，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在他面前。
收拾好后，唐华把衣柜里前天特意买的那套休闲装拿了出来，用袋子装好。自己则是换上居家服，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推开房门向楼下走去。
时间太早，别墅里只有佣人们在忙和早餐和打扫卫生。
唐华拿着钥匙去车库里取了车，然后赶去海鲜市场买了最新鲜的海鲜。今天要过去看他，唐华打算熬点他最喜欢的海鲜粥带给他。
唐华在厨房处理着刚买回来海鲜。给那人熬海鲜粥他向来都是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他人。每次只熬两碗的量，任何人想吃都没有，哪怕是他儿子乐乐也没有那个福利待遇。
“田妈妈，给我盛碗粥吧。”唐华笑着对田妈妈说道。
“哎好，等会，我给你盛啊。”
“嗯。”唐华捧着碗大口吸了一口，烫的一哆嗦，“田妈妈熬的粥就是稠啊，好吃。”
田妈妈朝灶火上看了一眼，见他熬那海鲜粥心里立刻了然。已经五年了，她的少爷当真是一刻都不曾放下过。
那个人走了，带着她家少爷的心一起走了……
“你今天去看他啊，那……晚上还回来吗？”
田妈妈小心翼翼问道，生怕勾起了他的伤心事。
唐华一口一口吃掉碗里的稀饭，擦了擦嘴，神色如常说道:“今天不回来了，我顺道去看看阿黎。那小子都高二了。”
田妈妈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那你路上慢点。”
对于田妈妈的担忧唐华心知肚明。他如今对田妈妈如此客气亲昵，完全是因为当初只有她一个人肯帮着他们，谅解着他们。
所有人都劝唐华要学会往前看放下过往，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他要如何去忘记一个已经刻在了骨子里的人。
唐华上楼换了套西装，又拿上先前装好那套休闲装的袋子下了楼。
楼下的餐桌上坐着他名义上的妻子，还有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父亲。
沈茹看到唐华下楼立刻站了起来，上前一步走到唐华身边，伸手准备接过唐华手上礼袋，满心欢喜的说道:“早饭好了，吃了再去公司吧。”
唐华视若无睹，径直从她面前走过，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仿佛没有她这么个人似的。
这样的事情在唐家每天都会发生，佣人们早就习以为常。
当年唐家的事闹的何其轰烈，直到现在都还有人在茶余饭后提及。
谁不知道唐家少奶奶只是个有名无实摆设。和唐家少爷不仅貌不合，神更离。如今的她只不过母凭子贵，在唐家占有一席之地罢了。
“田妈妈，乐乐可能要醒了，等会你上楼看看。”唐华说着把手上的袋子递给了田妈妈。
“我今天有个展会，大概十点钟能结束，到时候还得麻烦您把这粥和这衣服送过去，我就不回来拿了，赶时间。”
田妈妈点头说好。
唐华路过餐厅时停了片刻，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见他关于展会的事没问话，转身便走了。
唐华都走到大门口了，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停下来冲着厨房喊了声，“对了田妈妈，不要让别人进我房间，还有那个粥和衣服也都别让别人碰。”
唐华的意有所指唐家的佣人们也都心知肚明，见怪不怪。
见田妈妈一一应下，唐华这才安心离开。
今天是【来生愿】画廊开业的日子，唐华作为画廊的老板自然是要到场的。
“唐先生，听说这画廊所赚的钱都会用来做公益是吗？”
“是的，画廊内所有画卖出所赚的钱都会直接捐到公益平台，届时各大公益平台都会互相监督，绝不可以打着公益的幌子做捞钱的勾当。”
“唐先生，画廊内所有的画都是明码标价的，怎么您身边这幅没标价？是已经被人订购了吗？”
“不是。这副画不卖，只供参赏。”
“唐先生，为什么画廊里所有的画都卖，唯独您身边这幅画为什么不卖？是有什么故事吗？”
“这是我一个朋友为我所画，只有这一幅。并且……这是他的绝笔。”
“朋友？是很重要的朋友吗？”
“是的，一个值得我们为彼此付出生命的人。”
“我没听错的话，您说的是绝笔？”
“不错。他，已经过世五年了。”
“唐先生，这画廊的名字叫【来生愿】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是取自宋代乐婉《卜算子·答施》里面的‘若是前生未有缘，带重结、来生愿’”
……
唐华开着私人车在高速上行驶着，车内放着柔和的音乐让人无比的放松。
要搁在五年前，唐华是决计不会喜欢的。他总觉得这么柔和的音乐太过柔情，没什么活力。他自己喜欢dj摇滚类型的，比较有朝气，又酷又炫。
可是那个人喜欢听，所以连带着自己也就喜欢了。就像那个人吃不了辣，自己这五年里再也没有碰过……
俩个小时后唐华从高速下来了，随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唐华的心情也跟着越来越好，越来越轻快。
从高速下来的时候唐华并没有直接进村，他把车开去了市一中，找了个车位将车停好后拎着一大袋子零食水果下了车。
今天是周六，要补课的程黎已经请好假早早在学校门口等着了，唐华望着他那修长挺拔的身型一时间思绪万千。
五年的时间不算长，但却足够让很多东西发生改变。就连当初那个胆怯怯生的小男孩也早已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少年。
“小阿黎，这呢。”唐华收回思绪，兴冲冲的朝程黎挥挥手。
程黎:“……”
看着他那一脸菜色，唐华上前一把搂住程黎的肩膀，“怎么了？谁惹我们小阿黎不高兴啊？跟哥说，哥帮你揍他去。”
“你。”
程黎掰开唐华的手，没好气的回道。
“我怎么了？”
唐华满脸的疑惑不解，自己不才刚来么？怎么招惹到他了？
“你能别叫我小阿黎么？我都多大了？还有……”程黎说着用手指了指唐华拎在手里的零食，朝他翻了个大白眼，“你每次来都带一堆的零食水果，还当我是小学生啊？”
“呦，怎么了这是？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唐华上下打量了下程黎，“该不会是跟喜欢的人表白被拒绝了吧？”
“怎么可能？”程黎瞪大眼睛说道：“我这么帅，只有拒绝别人的份好吧，哪个不知好歹的敢拒绝我？”
“是是是，我们小阿黎最帅了。所以……”唐华继续打趣着，“有没有喜欢的人啊？男女都行，什么时候带出来哥见见？”
程黎看着唐华那揶揄的神情知道自己被耍了，怒吼道:“滚！”
见自己真把程黎给惹炸毛了唐华见好就收，立刻转移话题，“我等会儿回去，你回吗？你现在也是关健时期了，不好请假吧？”
程黎听了他这话低垂着头，神色黯然，“不了，等我考完再回去吧。我哥他……他肯定希望我以学业为重的。”
唐华察觉到他情绪变化，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眼底的悲伤一瞬即逝。
“这样也好。”唐华鼓励道:“到时候考好了，拿着通知书，我们一起去。”
程黎点了点头没说话，眼底多了份坚决。
“那我就先走了。明天下午有个会议，我得赶回去，时间还挺紧的。”唐华安慰着说道:“在拼个一年就好了。”
“嗯，我知道。”程黎点了点头，“你……开车慢点。”
“放心吧。那我走了啊，加油哦！”
程黎看着唐华那傻的一逼的动作头也不回的跑回学校。
近几年国家实施村村通，现在去程家庄的路比五年前要好的太多。
原本那一到夜晚就伸手不见五指的马路现在也都装上了路灯，以前那坑坑洼洼的路面也全部重新翻修修平，车开在上面再也不会像弹跳床一样来回起伏的蹦着。
一切都在慢慢的变好……
“来了啊。”
“嗯。”唐华笑着，“近来身体都还好吧？”
“呵呵，好着呢，你快去吧。碑都是我昨天才擦的，干净着呢。”
“哎，好，谢谢您啊。”
守墓的大爷看着他一阶梯一阶梯的朝着目的地走去，不禁的叹了口气。五年了，他当初可是亲眼看着这少年是如何在一夜之间白了头。
唐华将自己熬的海鲜粥拿了出来，打开保温桶盖子放在墓碑前的台子上。
墓地是那个人自己选的，边上有颗大松柏，能遮风避雨挡阳光的。
唐华也没讲究，他席地而坐，双腿交叉盘起。把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打开，从里面找到上午的新闻发布会，点开播放后把手机放到碑前的台子上。
他抬眼看着石碑上贴着的照片和刻在那碑上的字，久久没有说话。
伸手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拆开，抽了一根出来放嘴里叼着点上。一支烟刚抽完他又点了一支，抽完再点，直到第三根烟也抽完后他才缓缓的开口。
“你看，我也学会抽烟了。”
“答应给你办的画廊今天开业了。”
“还有啊，你看当初阿黎即便在家歇了半年才去上学，现在照样跟的上，那家伙学习不错。对了，他说他想学医。”
“对了，我那工作室现在发展的还不错，我并没有接了家里的企业就把那工作室关了。是你说的嘛，梦想不能丢。”
“你看，我多听话啊，我每天都在努力好好的活着……”
唐华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以至于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他缓缓的站起来，坐在了墓碑一侧，把头轻轻的靠在石碑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像以前一样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是那样的暖，那样的让人踏实。
他闭上眼，贪恋着这份让人踏实的感觉，那薄唇轻轻张合着，声音极低。
“我想你了，你呢？想我吗？”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阵阵夏风吹过。
唐华闭着眼睛细细的感受着，他感觉自己快要睡着了，在梦里他又见到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