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痊愈
许森宇将手负在身后, 深吸了口气抑制心中的愤懑。他迅速掩盖住自己的怒意,抬步走上前,粲然笑道:“不知殿下驾临, 有失远迎。”
话音刚落, 赵氏挣脱开窦棠的手臂,跑到许森宇身边,将紧紧攥在手里的红盒子双手捧到了许森宇面前。
“许相府里藏龙卧虎, 连个丫鬟都是难得的貌美。”窦棠两只眼睛依旧盯着赵氏不放。
许森宇身后的人却都低下头忍着笑, 面面相觑。
赵氏一身锦衣狐裘,还画着精致妆容, 窦棠再瞎也不该认为她是个丫鬟。言下之意, 是给许森宇留个面子,管他要人罢了。
许森宇心里憋屈的很,若不是形势所迫, 这么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还想当太子?
我呸!
他脸上始终挂着雅致的笑意,从赵氏手里接过那个小红盒,见赵氏急着退下, 才匆匆叫停了她,对窦棠说:“殿下喜欢, 带走便是。”
赵氏一惊,两只眼里瞬间蒙了一层泪雾, 转头又去看那个油嘴滑舌的男人,呢喃着说:“妾不能…”
许森宇看也没看她一眼, 就听窦棠装的像模像样地婉转拒绝:“呦,竟是许相的侧室啊,那本王可不能做这样败德辱行的事呀。”
许森宇气的牙都要咬碎了, 依旧面不改色说道:“绥王屈尊看上了我府上的人,怎么能叫败德辱行。”
他身后的门客忙着迎合,就听孙韦凡补充道:“况且败德辱行也是评自悠悠众口,绥王殿下今日冒雪拜会相爷求教安国利民的良策,乃是尽显绥王的温恭自虚。”
众人又是一通迎合,许森宇侧脸看了孙韦凡一眼,赞同地点点头。
窦棠脸上的散漫张狂渐消。
若是别人说这话,他定是欣然接受,还能抱得美人归。可眼前的人,他似乎在哪见着过。
他肃然走近孙韦凡,自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才突然想起来他是那个舞姬的心上人,忍不住讥讽:“呦,你那美人呢?玩腻了?”
孙韦凡抬眼对上他挑衅的目光,淡笑一声,说:“美人而已,就像这圃中的野草,遍地都是。”
“也是。”窦棠勾着嘴角轻笑一声:“跟在许相身边见了世面,就是不一样。”
窦棠眼中的讥笑更盛,凑到他耳边又说:“我还真想尝尝她是什么味?我打算今晚就去三哥府上坐坐。”
这话全部传进了许森宇耳朵里,他同样若有所思地看着孙韦凡,却见那少年漫不经心地嗤笑一声:“王爷想让我帮帮你?”
窦棠挑眉,饶有兴趣地听他继续讲。
孙韦凡笑了几声,却摇摇头:“只是她不一定会再见我啊。”
窦棠笑声更张狂,拍着他肩膀说:“那就看你是不是上心了。”说完转头看了许森宇一眼,眯着笑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邪恶的狡猾:“许相说是不是?”
许森宇看着孙韦凡没说话,这确实是试探他的最好办法。可这种得罪人的事,他并不想掺和。
“这事鹏程和殿下慢慢议便是,今日殿下来恐怕是有更重要的事吧?”
窦棠这才想起他今天来的目的,母妃让他过来表达个态度。
前几日兰妃让他在家称病,后来又听说了大哥离京,二哥闯祸,他多少猜出了这里面的缘由。更何况他三哥去找什么桃源神医之前,还被父皇单独召进了宫里去,这怎么都让他猜测和立太子有关。
既然到了这一步,他也的确想努力争取一把,更何况这么多人支持自己。
他脸上的松散渐消,随许森宇一同走进了花厅。
——
牛毛细雨疏密斜织,似天幕垂怜残冬的土地,朦胧中打透着斑驳碧茵;
微风瑟瑟在细密花针撒下的薄雾中穿行,夹着丁香的暖甜,泥土的芬芳,初春的轻寒,轻拂着窗前的盈盈粉颊,茭白玉手,倾世容颜。
柳恩煦正捧着一封药水处理过的密信,细细通读,那上面是冼安对柳恩初病情的描述。
回京三个月的时间,隔三差五郁昕翊便会收到冼安的密信告诉他延康和柳恩初的情况。除了柳恩初之外,延康的身子也康复了不少,据说神医用灵隽的温血做药,养了他三个月才见好转。
除此之外,巫楠不知何故突然取消了去西域找药材的打算,一直精心照料着延康的身体。
最好的消息是半月前,冼安已经秘密送柳恩初动身返京了。
柳恩煦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小初完全康复的样子,她更期待母亲看到小初痊愈后的彻底宽心。
她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信上的内容,连窗外撑着伞走近的郁昕翊也没发现。
郁昕翊站在窗外那棵丁香树下看着少女半倚轩窗,红润娇唇微微勾起,他摘了一枝白花从窗外伸进手臂,将挂着雨滴的绿枝送到她鼻前。
“世孙这几日就能到了。”
柳恩煦鼻前一阵迷醉的芬芳,她抬眼就看几日都没回府的郁昕翊脸色疲惫,正站在窗牖外,脉脉柔情望着自己。
“忙成这样吗?刚几天,我都觉得你瘦了。”
柳恩煦忙着弯身穿鞋,起身去迎他。
郁昕翊收了伞,交给门外的侍女,一边走进门,一边用干布擦拭身上沾染的雨滴,直到柳恩煦走近。
他抬眼,语气轻松随意:“心疼了?”
柳恩煦笑地暖甜,把他手里的干布接过来,推着他后背进屋换衣服。
“良妃娘娘差人传了口信来,召我三日后进宫。”
郁昕翊“嗯”了声:“恐怕我陪不了你,让木七跟你一道去吧。”
柳恩煦诧异,忍不住追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郁昕翊忙碌极了,除了去外阜办事,就是参加没完没了的应酬,好不容易在府上歇一天,还临时被皇上叫进了宫去。
不过,京中最近平静极了,没有任何大事发生,除了二皇子窦廉依旧禁足之外,其他几个皇子也没什么大动静。
“听说窦廉母族的伊兰军最近在调兵,许相也一直在拉拢朝中各方势力,有些事要提前部署好。”
郁昕翊坐稳,径自倒了杯热茶。
柳恩煦对朝中的事知晓不多,她只知道孙韦凡一早传了密信来,想请她帮一个忙。她本想着告诉郁昕翊,可见他此时捏着额角,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她就把这件事又咽进了肚子里。
“前几天表姐来拜访,说肖大人查到安平王遗物中有‘凸’字的印记。”柳恩煦闲话家常,语气慢条斯理地讲。
郁昕翊早就跟她说过怀疑安平王和羌族有关,所以表姐送来的信息并不让她觉得意外,只是让他们此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而已。
“恐怕安平王在皇上登基那几年一直有谋反的心思。”郁昕翊抿了口热茶,继续说:“那时的许森宇是安平王的刀,帮他杀了发现他秘密的人。可现在许森宇却不止是一把刀了。”
柳恩煦看他一副疲惫的样子,走到他身边给他捏额头:“听说和绥王勾结在一起了?”
郁昕翊刚放到嘴边的瓷杯顿住,他不想增添她的烦心事,所以从没跟她讲过这些。他疑惑道:“孙韦凡告诉你的?”
柳恩煦坦白地点点头,孙韦凡好不容易送进来的信上也交代了最近许相的情况。可柳恩煦怎么都想不通,许森宇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就选了窦棠。
郁昕翊看她一脸困惑,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把杯子放在小几上,伸手去搂她:“还听说什么了?”
“窦棠娶了许相的妾室…”柳恩煦觉得滑稽,忍不住笑着讥讽:“别人碗里的就这么香吗…”
郁昕翊嗤鼻:“别人碗里的香不香不知道,我碗里的香就行了。”
柳恩煦挪开视线去看他坏笑着舔了舔嘴角,才轻轻推了他一把,却又被他揽了回来。
“什么时候能开开荤?”
柳恩煦想起他们刚刚回京的时候,她仍然气恼郁昕翊此前对他疏离,所以她一直以身体不适为理由勾着他胃口,实际也是在等着许相的事结束,开始着手计划跟他离开的事。
而后郁昕翊早出晚归,又赶上秀月出嫁,两个人每天碰面的机会都变少了。
她笑着用手指戳了戳他额头,温婉笑起来:“不方便的…”
郁昕翊倒觉得她吝啬,他印象中她总是在跟他说不方便。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一脸散漫的表情。
“这么下去,我的血给你恐怕都不够用吧?”
柳恩煦听出他的抱怨,捂嘴笑起来:“可我说的是真的,真的不方便的…”
郁昕翊不信,可也不想强迫她。他嘴角落下,让她站在自己正对面,两腿之间,手臂轻搭着她细腰。
“什么时候方便?”
柳恩煦认真地想了想,掰着指头算日子:“过几日吧,若你不出门的话。”
郁昕翊眉眼完全舒展,这句话听上去比给他按额头还要舒心:“那我把应酬全推了。”
柳恩煦站累了,侧过身坐在他腿上,她犹豫了会,还是打算告诉郁昕翊孙韦凡想让她过几日进宫的时候帮她个忙。
“阿翊,孙韦凡早上送信来,有关于元玖的事,我打算——”
“殿下!世孙进京了!”狄争从外面跑进来,一脸喜色扬声道。
郁昕翊对狄争摆摆手,示意他等等再说,他继续问柳恩煦:“你打算干什么?”
柳恩煦喜出望外,猛地站起身:“先去看看小初,回来再说吧!”
说着便拉着郁昕翊往外走,走到门口又突然想起来他刚从外阜回来,恐怕疲惫的很。她转头看着他眼底的一片青黑,突然改变了主意。
“算了,我自己回去,你好好休息?”
郁昕翊用食指勾了勾她的小鼻子,语气温和地问:“自己回去可以吗?”
柳恩煦点头:“我又不是小孩子。”
郁昕翊“哦”了声,夸张地点点头,做出一副她了不得的表情。
他突然凑到她耳边,突兀地问:“什么时候能有个小孩子?”
柳恩煦一愣,赶忙低下头,红晕一路染到了脖子上,她含羞道:“快歇着吧,我早点回来。”
说完捂嘴笑了笑,迫不及待走出大殿。
郁昕翊只说了句玩笑话,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影出门,脸上的柔和渐渐落下。他仍然不放心柳恩煦自己瞎跑,让狄争找人暗中保护她。
——
一路护送柳恩初回来的冼安把三人送到了文国公府外,文国公府平日总是大门紧闭的,今日也不例外。
柳恩初也没提前送信,所以府上也没人出来迎,倒是门口的侍卫看见一身月白袍的世孙,才急忙进府去报。
冼安并没打算多留,他跟柳恩初道了别,也没多做交代。毕竟临走的时候,巫楠在他们的餐食和水里都放了消除记忆的药物。
冼安若有所思地看着柳恩初跟自己谦逊地辞别。一路上柳恩初很少讲话,可相比另外两个人,冼安对他却有些顾虑。
但毕竟是郁昕翊交代把人妥当护送回京的,他也没敢再国公府外多留,驾上马车迅速消失在人群里。
冼安最近腿上的疼痛越发明显。
他边驾车边揉了揉腿,若今日出京恐怕半夜才能找到驿站。他的腿需要尽快在热水里泡一泡。他犹豫半天,干脆在京城一家不起眼的客栈落了脚。
冼安点了几盘小食,又叫了一壶烧酒,沐浴过后打算痛痛快快睡一觉。
为了保证世孙的安全,虽然一路上都有自己培养的暗卫护送,可一路上还是没睡几个整觉。
他和衣而卧,刚闭上眼,就听见一阵敲门声。
他本不想理会,可小二却说楼下走水,让住客出门避一避。
冼安厌烦地起身,瘸着腿不耐烦地去开门。
门闩抽掉的瞬间,两个黑衣人就从门外冲进屋,将他按到了屋子里被迫跪下。
冼安眼含戾气,目光如炬看向门外走进来的锦衣华服。
他瞬间神色一怔,只见那人走近他身前,温和笑道:
“好久不见啊,冼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