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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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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褚神色一怔, 从小姑娘手里扯过自己的取凭,难以置信地道:“取走了?”

    钱依岑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娥眉微蹙, 只胆寒地点点头。

    窦褚两根手指夹着那张取凭, 举到钱依岑面前,质问道:“拿什么取的?”

    钱依岑这才恢复些理智,赶紧让伙计去翻那日她收上来的取凭, 解释道:“那日有个小姑娘也是拿了这张取凭来取走了东西…”

    窦褚捏着真取凭, 缓缓收回手,脸上的散漫彻底沉下去, 变得严肃且冷厉。

    钱依岑忐忑地看着眼前似谪仙的显贵, 心虚地说道:“那姑娘长得挺漂亮的,个子有这么高。”

    说着把手伸到窦褚下巴前比划了下。

    窦褚眼前一亮,又见钱依岑从身后的伙计手上取了当天她收走的那张凭证, 便把自己手里的也交给她。

    钱依岑在亮光处仔细对比了两张取凭, 但她仍看不出任何破绽。

    窦褚不耐烦地从伙计手里扯来那本发黄的记录薄。

    钱依岑忙着凑近他,翻到了记录的位置,刚想抬头解释, 就听窦褚语气淡淡指着签字那栏:“吴——o—”

    钱依岑这才反映过什么不对劲来,仔细看着窦褚指尖的位置。

    她当时心思都在给小姑娘查寄存的信息, 也没注意这个签字…

    这…

    窦褚“啪”地一声把账簿甩在台面上,转身的同时冷哼一声:

    “钱家这柜坊可真是有意思。”

    ——

    柳恩煦从吉财当铺离开后, 一路上都心事重重,不发一言。

    她没想到自己今日一趟随心的拜访, 反而还收获了这么多有价值的消息。

    她抬手轻柔了几下额角,才掀开车帘问:“怎么不走了?”

    车夫往边上侧了侧身子,腾出柳恩煦面前的空间, 对她恭敬道:“衙门押送重刑犯呢,恐怕得等一会了。”

    柳恩煦顺着车夫手指的方向看见乌压压的人群尽头,一队衙役正从远处缓缓走来。

    身着官服的衙役还拿着鞭子往带着枷锁那人身上抽了几下。

    直到队伍走近,柳恩煦才看清中间那个披枷带锁的男人相貌。

    “秀月,你看他是不是驿站那个?”

    秀月往前探了探身子,确认道:“是那个带着老仆跑了的人。”

    柳恩煦再看,男子此时衣衫尽破,蓬头垢面,身上还有斑斑血痕,就是没见到那日被打的老仆。

    她匆匆对秀月交代道:“去打听打听,他怎么被抓的?”

    秀月应了声,跳下马车钻进人群。

    衙役的队伍逐渐走远,围观的人纷纷散去。

    柳恩煦看见不远处的酒肆外,站着那天驿站见到的纨绔少爷,身边还有个穿着官服的人。

    两人似是愉快攀谈着什么,随即一起进了身后的酒肆。

    柳恩煦让车夫把车子停在街角一处不起眼的小巷里,直到秀月一路小跑赶回来。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爬进马车,汇报道:“是个杀人犯,有人说他在城郊杀了个老人,不是那日被打死的侍卫。”

    “老人?”柳恩煦吃惊。

    秀月点点头,补充:“听说他一直藏在京郊的废庙里,早上去找吃的才被埋伏的官兵捉住。还在废庙发现了老人的尸体。”

    柳恩煦的目光重新落回酒肆,她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伸手掀开车帘对马车外的侍从命令道:“你们几个盯着酒肆里那个穿官服的,还有那日在京郊驿站见到的那个少爷,再去京兆府查查那犯人的情况。”

    几个便衣侍从领了命,悄然隐进了人群。

    柳恩煦吩咐车夫回府后,就听秀月困惑道:“王妃是觉得他被冤枉了?”

    柳恩煦神色如常,靠在软垫上说:“他就算当时脑子一热打死了自家主子的侍从,可都带着老仆走了,怎么还会在破庙害他?若是嫌碍事,不带他跑不是更好。”

    秀月觉得有道理,琢磨了片刻,接话:“更何况,杀了人不赶紧跑,谁还能在那周围晃悠找吃的呢。”

    柳恩煦并没反驳,而是想到早上管事送来的信。

    她从袖兜里掏出本以为是报平安的家书。

    可读完之后,眉头不展。

    母亲信中说刑部查出叔父做的所有坏事。

    堂堂文国公的二公子,因财害命,强取人妇,纵容手下略童数百,可谓是劣迹斑斑,按照律法,死罪难逃。

    祖父在知道这件事后,怒血攻心,一病不起。

    柳恩煦没读完,将那封信攥在了手里。

    她并不同情柳博昱的处境,毕竟恶人有恶报。

    若单论叔伯的处决,柳恩煦倒觉得真正松了口气。

    可一想到再次痛失子嗣的祖父和祖母,柳恩煦心里多少不是滋味。

    即便父亲的事要重新调查,也只能买个心理安慰。

    真正扇枕温席的还要寄托于活着的人。

    可偏偏叔伯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柳家真的后继无人了吗?

    柳恩煦沮丧地低下头摩挲着手里的香帕。

    小初的病情就算暂时控制住,可等药效过了,他还是会再发病的。

    若是能彻底根治,祖父也许还能宽心。

    毕竟小初是柳家唯一的传承。

    柳恩煦心有郁结地深吸口气。

    她沉得住气去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请求窦褚带小初去找神医。

    可她怎么能保证他真的会那么做呢?

    她甚至不知道枕边人真实的身份,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完成了自己要做的事后便离开。

    若有一日,他突然不辞而别呢?

    难道自己要去逢迎那个关在地下的人去保证家族的不衰?

    她用手指按了按嘴唇,这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恶心。

    所以,她必须尽快为自己铺条更坚实的路,一条不需要任何人的路。

    柳恩煦思绪飘远,她心不在焉地把手里的帕子叠成了一只小兔。

    直到马车缓缓停下,秀月依旧像往常一样先下了车。

    柳恩煦起身,下意识瞥了眼秀月从车外伸进来的手,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可她刚反应过来那手掌的温热,就被人从马车上横抱了下去。

    柳恩煦吓了一跳,捂着嘴差点叫出声。

    可转眼就看见抱着自己的人目光柔软地回望,随即小心地将她双脚落在地上。

    窦褚一身黛色金丝蟒纹官府,发髻高束玉白羽金冠中,显得十分干练。

    他笑着拨了拨柳恩煦鬓边的碎发,调侃道:“运气不错,遇到个小娘子。”

    可柳恩煦却没他想象的那么开心,敷衍地勾了勾嘴角,心里还琢磨着刚才车里想的事。

    窦褚的笑也随之而落,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了几下,温声问:“前两日去柜坊取什么了?”

    柳恩煦原本恍惚的神情突然一凝,抬头去看窦褚,随即往耳朵后面掖了掖碎发,支吾道:“殿下问这干嘛?”

    窦褚拉着她往前走了几步,漫不经心地笑了两声,戏谑道:“碰着个骗子,把我东西领走了。”

    柳恩煦攥着裙子的小手一紧,咬了咬粉唇,不悦道:“我也遇到了骗子。”

    窦褚这才停下步子,俯下腰去看她。

    他觉得今日那双水盈盈的眼睛里空洞的看不到一抹色泽。

    “怎么了?”

    柳恩煦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沮丧,尤其是在遇到窦褚之后,心里那种压抑的疼痛就更明显。

    她甚至有那么一刻体会到了别人嘴里说的玩物是什么概念,心里颓丧极了。

    “我告诉殿下,殿下用什么跟我换呢?”

    柳恩煦语气轻缓淡漠。

    她觉得两个人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

    明明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她却好似混淆了界限。

    窦褚觉得她很反常,直起身子,若有所思地用食指刮了刮鼻尖,两只眼睛却没从她小脸上移开,片刻后才问:“你是担心我会阻挠肖启去查你父亲的案子?”

    柳恩煦垂下眼,默不作声。

    似是一种默认。

    窦褚眸色渐沉,手指焦躁地在腿上敲了两下,气地偏过头,嗤笑一声:“行。”

    柳恩煦哪还听不出他的怒意,两只手勾在身前,勉为其难地抬头看他:“殿下若哪天办完了事,能不能答应我治好小初再走?”

    窦褚这才洞悉了小姑娘的心思。

    她是担心自己未来的出路。

    于是他再次俯下身子,用手指勾起她的小下巴,让自己能看清楚她的表情。

    可他竟看到她眼中的凄楚,还有微微泛红的眼底。

    窦褚的神色随即缓和下来,声音也柔和了不少:“你担心这个?”

    柳恩煦不打算让他看出自己的情绪,才垂着眼应道:“只有殿下能找到神医,我只需要殿下答应我这件事。”

    窦褚的目光深邃,拇指在她白净的下巴上蹭了两下,才说:“我会带世子去找神医,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柳恩煦抬手将他的手攥紧,眼中满是央求:“殿下说话算话?”

    窦褚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突然笑了。

    他点头,神色郑重:“世子的病不是一两日便能好的。若我估计的没错,螠虫若是根除,是需要动刀子的。之后他还需要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休养几个月,才能彻底复原。这件事,急不得。”

    柳恩煦听他说的头头是道,才有点相信他并没有说谎。

    于是,柳恩煦松开他的手,迟疑半晌才吞吞吐吐道:“我去取了父亲留在柜坊的东西。”

    窦褚并不觉得意外,只淡淡地“嗯”了声。

    柳恩煦怕窦褚问他是怎么伪造的取凭,才又说:“所以最近…缺银子。”

    窦褚的确没再问她什么,而是看了眼一旁轻声唤了他两声的狄争,才耐着性子对柳恩煦道:“我还要去办些事,银票在东翼楼,木七知道在哪。”

    柳恩煦这才笑弯了唇,抬手在他腰间轻轻拥了一下,不经心地说了句:“那殿下早去早回。”

    窦褚低头,本是抬手去轻拍她的背,却刚好勾到了几绺头发。

    他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让那几簇头发在指尖游走滑脱,才被柳恩煦轻轻推开。

    映在他眼中那双澄澈的双目,就像铺满了点点繁星,勾地他竟有些离魂。

    窦褚目送她上车,直到离开。

    他甚至仍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清淡的香气,像一把小刷子,撩得他燥热难耐。

    窦褚往回走了几步,翻身上马,却在刚要离开时,看到一个卖锁的铺子。

    他若有所思地抬手去嗅指尖残留的余香。

    突然想到什么,勾起嘴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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