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暗查
柳恩煦实在没了办法, 气鼓鼓地坐下来。
窦褚才敛了敛此前的戏谑,对屋里的人点点头,示意他们退下。
他牵起柳恩煦的小手, 捧了块暖玉似的, 问道:“这么不想我搬来?”
柳恩煦咬了咬唇,似是有些难为情地嘀咕了句:“我…身子吃不消…”
窦褚这才明白柳恩煦的顾虑,轻轻啄了她小手一口:“那你怎么不说?”
柳恩煦更不知道怎么开口, 羞涩地垂下头去。
窦褚起身走到柳恩煦身前, 才俯下腰,语气温和:“这些日子我回来晚, 你可以好好歇歇。”
柳恩煦这才抬眼去看近在咫尺的窦褚。
他笑如春风拂面, 让柳恩煦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讷讷地应道:“好。”
窦褚见她眉头舒展,才欣慰地敛了笑, 抬步走出了云霞殿。
柳恩煦看着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身影渐消。
心里忍不住窜来一股邪火——这个人还真是善变。
——
休整了几日后。
柳恩煦一大早就带着秀月去了吉财当铺。
这次却是一眼就被掌柜瞧出来,直接带着柳恩煦进了后堂的雅字小阁。
鬼伯算算,有一段时间没见着柳恩煦了, 而这一次她看上去和之前有些不同,气色更是好了不少。
鬼伯横展手臂, 招呼柳恩煦进屋坐:“姑娘近来可好?”
柳恩煦笑盈盈地走进屋,端庄的落座, 回应:“嗯,我很好。上次亏了鬼伯的提醒。”
鬼伯看她神清气爽的样子, 约么着是解决了麻烦事,朗声笑道:“能帮上姑娘的大忙便好。”
鬼伯颤抖着手臂,扶着小几落座, 又往嘴里塞了一片薄荷叶。
柳恩煦让秀月给鬼伯送上一篮木泽特产的芋头,才说道:“今日来没什么要紧事,刚从木泽回来,给你带些你爱吃的。”
鬼伯看着秀月拿过来的芋头,眼中划过一丝惊诧,问道:“姑娘怎知我喜欢芋头?”
柳恩煦含笑:“那年冬天,我给鬼伯送了那么多吃食,鬼伯先捡了芋头。我才这么猜的。这次刚好回去办事,就顺便带回来些。”
鬼伯喜笑颜开,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小姑娘观察的这么细致。
也不打算扫了她的兴致,颤抖着手臂接过了秀月手里的小筐,垂涎道:“那我就不客气啦。跟着姑娘来了京城后,还真是好久没吃过这个味道了。”
柳恩煦倒没多在意,她只觉得鬼伯年纪大,既然当初跟着自己来了京城,恐怕之后再回木泽的机会都少了。
她做的这点微不足道的事,实在不足挂齿。
鬼伯慢悠悠地打开了离自己不远的小柜,把那筐芋头放在了最上面的格子里。
关门之际,手一抖,恰巧碰翻了放在下面一层的一个小盒子。
小盒子落地,从里面散出来好多麻黄色的纸条。
柳恩煦的注意力立刻就被那些小条吸引了,忙着起身去帮他捡。
她一边往小盒子里装,一边仔细翻看了那些字条。
每一张上面都写了不同的字,字体凌乱,看不懂上面的内容。
柳恩煦才拿着那盒纸条抬头询问:“这些是干嘛用的?”
鬼伯也正扶着身边的椅子蹲下身,准备帮柳恩煦一起捡,却被一旁的秀月扶住,把他拉回了坐塌落座。
随后,秀月才替他把散落出来的字条整齐地装在盒子里,鬼伯才面露笑意应道:“这就是我之前跟姑娘提到的,我让手下的人开了暗点,卖消息给需要的人。”
“卖消息??卖的是什么样的消息?”
柳恩煦迫不及待追问。
鬼伯对柳恩煦的反应有些意外,毕竟这件事他之前跟她交代过,她当时还颇为支持。
鬼伯这才吐了嘴里拒绝的薄荷叶,面色严肃地道:“什么样的信息都有,目前为止,还没有我查不到的。”
柳恩煦捏着手中的几张字条,努力回忆着当时在窦褚那本书里夹着的那张上写了什么,又问道:“这上面的字呢?是什么意思?”
鬼伯从秀月手中的盒子里取了一张,指着对应的字体,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前面一个是天干,从甲到葵代表客主要求答复的时间。甲是最短的,一般是一天到一月,葵则是最长的,按年来计算。后面一字代表程度,乾为天代表重中之重,坤为地代表无关痛痒。”
柳恩煦用手抵了抵额头,努力回想窦褚那张字条上的内容,磕磕巴巴地问道:“那葵乾就是…重要,但可以…慢慢查的事?”
鬼伯点点头:“正是。只不过容许慢慢查的人可不多。”
说完,他以一种疑惑的目光看着正在苦思的柳恩煦。
柳恩煦眼中划过一丝激动,立刻对身边的秀月交代:“你到外面等我。”
秀月也不明白柳恩煦的情绪怎么突然变化这么大,有些担心地看了眼鬼伯,才乖顺地点点头。
秀月出去之后,柳恩煦才继续问道:“鬼伯这里葵乾的信息都是什么样的呢?”
鬼伯并不打算隐瞒柳恩煦,毕竟她才是这整个情报网最大的东家。
于是,他起身走到刚才放芋头的小柜,从另一个小盒子里取了三张字条,捏在手里:“只有这三个人是葵乾。”
柳恩煦接过三张字条后,打开翻看了里面的内容。
第一张里面要查的是夫君手中的资产有多少。
柳恩煦没看完就放了下去;
第二张上面是查一个少年的下落;
柳恩煦同时打开了第三张,那上面是找失散多年的妹妹。
柳恩煦捏着这两张字条,问道:“鬼伯知道这两个查消息的人长什么样子?”
鬼伯抱歉地摇摇头:“当铺的桩子只有姑娘知道,这些都是从其他暗桩收上来的。”
“鬼伯刚刚说,没有查不到的消息,那这两个呢?查到了什么?”
鬼伯对柳恩煦的情绪非常疑惑,却还是蹙眉从身后的小柜里取了两封还没封蜡的信笺:“倒是都查到了些线索。每月月末一天,客主们会来跟进消息,这正是准备拿给他们的。”
柳恩煦刚接过来,还没打开,就听鬼伯说道:“这两个人都是找人,但那个少年的下落可是费了一番波折才查到的。而另一位要找的人比姑娘年级都大,当年走丢,现在嫁给了一个屠夫。”
听鬼伯这么说,柳恩煦明白鬼伯是在帮自己筛掉没用的信息,于是她只拿起了第二张字条对应的信笺,又问:“这个少年的事怎么查到的?”
鬼伯缓缓坐下来,喝了口茶,似是在回忆。
半晌才说道:“他被人更替过身份,被人卖走的时候才四岁。哦,现在跟姑娘差不多大。”
柳恩煦把那封信笺拆开,匆匆看了一遍,才听鬼伯补充道:“我们只查到这位姓郁的小公子曾被奶娘卖给了一个商贾。养了半年,商贾破产后,这个小少年就不知所踪了。”
柳恩煦的心突突跳个不停,她只觉得窦褚的身世近乎要浮出水面。
她屏住呼吸捏紧了手中的信笺,说道:“这人既然不着急知道,鬼伯能不能先把这事按下来?之后查到消息,先报给我?”
鬼伯倒不觉得这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只点点头接过柳恩煦还回去的信笺,应道:“不是难事,只不过,还有一事,我觉得蹊跷。”
柳恩煦道:“鬼伯请将。”
鬼伯才又从小几下抽出了一个和上次差不多的竹筒,说道:“派去幽州的人查到了些消息,十四年前大雪前后,同样有位姓郁的大人到过幽州。”
“什么?!”
柳恩煦惊讶地猛地真起身。
她甚至消化不了鬼伯所说的这一连串重要情报。
怎么会这么巧?都姓郁?
鬼伯才继续说道:“姑娘那会还小,但当时的左丞就姓郁,名叫郁霁尧。十四年前,大雪前后,郁大人正是称病期间,但曾到过幽州。只不过进了幽州才化名为齐尧。”
柳恩煦焦急地用手按在塌几上,一双眼睛瞪得浑圆,问道:“鬼伯的意思是,柳大人曾和郁大人见过面?”
鬼伯点头道:“嗯…探子说,当年郁大人在当地最大的鸿莱客栈订的包房就用的齐尧的名字,而柳大人曾经到访过。”
柳恩煦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座位上,呢喃道:“这消息…属实??”
鬼伯面色郑重,往柳恩煦面前推了杯茶,想让她压压惊,语气依旧坚定不移:“不会有错。”
柳恩煦的目光逐渐黯淡下来,她怔怔地看着鬼伯推过来的杯子,神思早就飘远了。
郁霁尧?
柳恩煦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甚至都不知道曾经还有过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左丞相。
她不知道窦褚跟这个人是不是有关系,更不知道这位左丞相又和父亲的死有什么瓜葛。
柳恩煦觉得心里乱成了一团。
直到杯子里的温水变凉,才说道:
“鬼伯再帮我查查郁霁尧现在在哪?还有,他家中的名单。”
——
刚从乾正殿走出宫门的窦褚,就看到王府的小中宦急匆匆地跑上前,小声在他耳边说道:“王妃一早去了吉财当铺。”
窦褚对小王妃一再往吉财当铺跑感到有些疑惑,可也没往坏了想,以为她在查柳博丰的死因,所以需要银子。
随即对小中宦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窦褚才语气冷淡地问狄争:“肖启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狄争恭敬地应道:“上次那个消息放给他之后,刑部正在秘密探查。我们的人说,前些日子有人曾在幽州探查过当年柳博丰曾去的那家客栈。”
窦褚顿住脚,若有所思地转头看狄争:“肖启的人不会这么快,什么人在查?”
狄争也极为疑惑:“那些人行踪隐秘,摸不到背景。”
窦褚又负着手往前走了几步。
柳博丰的死因有疑是当初他让狄争偷偷放给刑部的消息。
因为他在柳博丰死因的探查上遇到了瓶颈。
他需要刑部的人用他们的力量去把这件事情摸清。
因为柳博丰的死还关系到了郁家。
窦褚握着扳指的手紧了紧。
转头又问狄争:“之前说柳大人在柜坊存了个东西?”
狄争点头应是。
窦褚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里的扳指,随即翻身上马,向聚财柜坊奔去。
——
聚财柜坊的坊主钱依岑刚送走了位客人,就看到从门外走进来一袭锦衣华服。
男子衣袂翩翩,形貌昳丽,竟让一向泼辣跋扈的钱依岑看愣了眼。
直到男子走到面前,似是不耐烦地用指节敲了几下台面。
钱依岑才被“咚咚”几声拉回神思。
一失常态招呼道:“大人,要来…来寄存?”
旁边的伙计看自家坊主失了神,诧异地从她面前取了算盘,临走开时还差点被杌子绊了个跟头。
窦褚紧蹙着眉头,侧着身子手肘撑着台面,转头让狄争把前些日子从刑部那找到的柳博丰的取凭递给了面前的坊主。
钱依岑眼睛没舍得从窦褚身上挪开,伸手接过了狄争递过来的凭条。
她手里揉搓了两下纸页,才因自己过于专注,动作缓慢,引来了窦褚不悦的目光。
钱依岑赶忙羞涩地避开了眼,也没看那凭条上的内容,就娇羞地说了句:“大人稍等。”
说完,转身就跑进了内堂。
窦褚不悦地瞥了一眼小姑娘慌里慌张的背影。
他听说过聚财柜坊的势力不小,还听说钱家对自家铺子的仆从管理极为严格。
可刚才的小姑娘,一点都不专心。
窦褚下意识把另一只手也搭在柜台上,心不在焉地敲了两下。
还没喘口气的功夫,就见那个做事心不在焉的小姑娘从内堂忙不迭地跑出来。
脸色铁青。
窦褚眉心忍不住跳了两下。
刚伸手去拦身边经过的伙计,让他去喊坊主。
就见钱依岑走出柜台,站在自己面前,怯怯地说了句:“大人的东西,被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