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蛛仙子与彭嬌
那一年，我只比小狐狸大不了几岁，由于灵根不突出不被家族重视。但是父母却对我宠溺异常，于是我在家族之中也算得上一个特殊的存在。自由、没人约束，那样的日子像是加了蜜的白水，平淡祥和又甜蜜幸福。
直到我在后山救了一个重伤的道者，这一切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犹记得那天的丁香花正妍，桌案上的妖族小楷我摹了三遍，檐角的风铃响了两声，他便浑身是血的闯了进来……
是的，我救了他，并把它藏在后山的草芦之中。因为对于父母说的道者和妖之间的仇恨我总不能感同身受，不知世事的我总以为这世界上的道者和妖是一定能和平相处的，所以我试图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
起初他对我满是敌意，而我也不过是抱着化解道妖之间矛盾的倔强，对他悉心照顾。
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不知何时，他对我已不再像初见时那般仇视，而我也早习惯了和这个人的朝夕相处。
终于，一个道者，一个妖族，明白了他们之间没有与生俱来、不死不休的恨，只有此生不涣、至死方休的爱。
后来他走了，说是要寻一个什么答案，可以与我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的答案，带着许下的誓言，一去不返。
于是我叛出了家族，傻乎乎的去紫微学宫，去找那个与我海誓山盟的人。
我哪里知道这世上的道者都那样凶狠，一见面就要杀了我，在经历几次凶险之后我也学了乖，可还是差点死在一个强大的道者手上。就在这时一个带着两只妖怪的道者救了我，我仍清晰的记得那天的对话，就像我仍记得和那负心人第一次见面的所有细节一样。
“哟，这只小蜘蛛快死了啊！”
“一品下等木灵根，救不救？”
“救吧，虽然血脉灵根是弱了些，不过我突然有个很好的想法，嘿嘿。”
我虽知道他们在讨论我的灵根，救我是另有所图，但还是很感激他们的救命之恩。后来我得知，这个人叫张清海，是紫微学宫的弃徒，他那么神奇，那么强大，似乎无所不能，却又那么的不靠谱。在我看来，虽然他总是放浪不羁，看似没心没肺，可是却和我一样有着烦恼——他也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与他们同行的那段时间，我与张清海达成了一桩交易，我替他完成两件事，他就帮我重塑灵根带我去找我心中的那人。中间虽有颇多曲折，但他果然没有食言，真的做到了答应我的事情。
只是，我情愿永远也没找到那个人，那样我至少还有希望……
我历经千难万阻，跨过万水千山，九死一生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迎接我的不是久别重逢的拥抱，不是满是爱怜的轻抚，而是寒光闪闪的一剑。
可是，前盟还在我心里、温热如火，旧誓仍在我耳边、余音未歇，我哭作泪人，我伤痛欲绝，我想剖开我的心让他看看那些刻在心上的山盟海誓是否还作数，可他依旧面无波澜地一剑刺来……
他虽没能杀了我，可我却已经死了。
张清海便把我带到这里，教给我一个法门，让我在这棵树的枝叶间织网，并告诉我这网里会结出一种叫做情茧的东西，让我吃掉这些情茧用作修炼，这是他让我办的第一件事。可恨的是张清海明知道我心中那人遭遇了某种变故才会这样，他却非要等到此刻才告诉我:并非那人负心薄情，中间有不得已的隐情，让我安心在这里织网食茧，终有一日那人便会寻来。
我心里自然清楚这极有可能是他为了让我死心塌地在此处织网而故意给我的一点希望，可是我的内心却早已信了他的话。这一线希望，对于心死之人是何等的可贵，就像是黑夜里唯一的天光，纵使我拼尽一切也要死死握住。
刚开始我日日盼着心中那人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出现在我的面前，轻轻的抱住我就像离别时那样，在耳边互诉别情。可是啊，无尽的等待总叫人绝望，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白天，等去等来，终未等那一句温柔耳语。好在当我全心投入织网的时候来不及去伤心失望，于是我白天拼命织网，夜晚全心织梦。
果然如张清海所说，我织的网结出了第一个情茧，我迫不及待地取出里面的果实，我发誓这是我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了，没有之一。我严重怀疑这个根本不能吃，或者是张清海是在故意捉弄我，按他的脾性捉弄捉弄我也不是不可能。那个时候我也真傻，心中就是织网和等人两件事情，这果子一吃就是许多年。
到后来茧越结越多，我发现茧的样子竟然没有重复的，果子的味道也不尽相同，酸甜苦辣五味杂陈像极了人世间的感情，甜蜜可口的少，苦涩难咽的多。于是找寻甜蜜的果实成了在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的乐趣。
可能是因为改造了灵根，也可能是茧中果实的缘故，我的修为精进神速。我原以为会在开辟黄池和玄窍的时候遇到瓶颈，因为我知道妖族中人靠自己开辟出来的少之又少，大多数的妖族都会在天市拜圣时候通过拜圣仪式来开启。只是不知为何，我竟没有经过天市拜圣就自己开辟出了黄池玄窍，而且都是九等。要知道黄池玄窍的大小各分九等，两两搭配可生出各种变化，最厉害的往往具备九九八十一般变化，这直接决定了实力的强弱。此后我玄黄同修，如若达到通玄与通黄境界，获得自己的天赋神通，就有实力自己去寻那人问个明白了。
我心中高兴，却无人能说，想这果子味道虽然难吃了一点，但是效果还真是好。后来我难吃的果子吃得多了，自己琢磨出了一个不吃果子而吸收果实的方法，此后也不用再为果实的味道而苦恼。可恨的是，这个方法其实张清海早就知道的，只是他没有教给我！
终于网越织越多，情茧也慢慢地多了起来，多到我已经不能在一天内吸收殆尽，可是我等的那个人依旧没有像我千百次想象的那样：在一个平常的午后，踩着七彩的虹桥出现在我面前。
记不清是哪一天，我梦到了一个娇俏的少女，这是我从没见过的人，她自称彭嬌，是我身下的这棵大树，她哭着说我织的网抢了她的养分，她快要饿死了，希望我不要再继续织网了，虽然见她伤心的模样于心不忍，但囿于对张清海的承诺，我没有答应她。
就算张清海那家伙故意骗我吃难吃的果子，我也需恪守承诺。我恨极了失信毁诺之人，自己又怎么变成自己所恨的人呢！
这以后，这个彭嬌几乎夜夜都会到我的梦里来，时而化作一个慈祥的老头老太，时而变成可爱的小孩，时而又是凶狠丑陋的怪物，以至于我根本不知道它的真面目，更不知道它这百般面目之下的真实目的。不过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它无法伤害到我，否则也不会用威逼利诱、赚取同情的各种办法让我停止织网了，隐约间我似乎猜到了张清海的目的不是让我织网，而是让我夺了这彭嬌的养分。
所以就算彭嬌尝试了各种办法，用尽花言巧语，我依然不就范，我在等它自己告诉我真相，我有的是时间等，它可不一定有。
终于，我们各自妥协，我依旧每天织网不算违约，只是每天给它十颗果实，而她也需要告诉我她知道的事情。
我这才知道这棵大树竟然也是一个大妖，而且是一个活了无数岁月的大妖，因为它总是喜欢在月出之后闯入我的梦境，我便称她为拜月老妖。
红衣人说到此处，整棵大树无风自动，枝叶簌簌地响起来像是在表示反抗。小狐狸不禁惊呼出声，忙拉住被蛛网缚住的张从云防止他掉下去，想到自己二人羊入虎口，竟自己跑到这么一个大妖身上捣蛋，还好这位老妖看起来很是温和，没什么攻击性，暗呼侥幸。
红衣人看在眼里轻轻一笑，小狐狸顿觉羞赧，连忙放开拉住张从云的手，抬手施一个木字决，树枝上瞬间长出许多藤蔓将张从云牢牢固定在树枝上。
“别看这老妖身子这么大，她其实很没有用的，在我看来，它很像你们人族传说中的月老，只是它不是掌控姻缘，而是感知姻缘，并从中汲取养分。因此它天生具有一种找到这些养分并把它们吸收过来的能力。”
“这许多年，他怎么不化作人形呢？”小狐狸好奇道，她对于人族传说知道的很少，心中不知道月老是干什么的，只是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
“因为它根本不需要第六灵根，这个形态才是最适合它修炼的形态，才能尽可能多的吸收到它需要的那种养分。它不是靠吸收天地中的五行元气来进行修炼的，他是靠吞食人间的情情爱爱进行修炼的，也就是促使情茧结出果实的那种不在五行之内的元气。”
“天地间还有超出五行的元气，那是什么？”小狐狸不解。
红衣人许多年都没人陪她说话了，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尤觉得不是很过瘾，她也乐得继续和这两个小家伙说下去，于是接着说：
天地初开世间有两种能量，一为鸿蒙，一为玄黄。前者又分为化为阴阳二气，再变成五行元气散落世间。后者依托前者，主变化之能，二者合一而生发出世间万物，因而世间万物天生都有这两种能量。也就是说鸿蒙气构成了万物的基本框架，玄黄二气促使其发生变化，进而使万物同源而又各不相同。所以五行元气是鸿蒙所化，而超脱五行的元气其实是玄黄二气。
又因为玄黄二气会使人产生各种感情，人族认为这不利于专心修道，所以他们大多只修鸿蒙，也就是五行阴阳。这些人不仅不去吸收天地间游离的玄黄元气为自己所用，甚至还刻意剔除自己身体内与生俱来的玄黄二气，所以人族道者的修为越高也就越加冷酷无情。我想这极有可能是那人负心的缘故，却从无从可考。
妖族则与之相反，大多数是同时修炼两种元气，既依赖于自己的灵根为自己开启修行之路，又受限于自身灵根品级无法将鸿蒙元气修得很高深的境界。
彭嬌告诉我在很久以前，世间万物能够修行的只有人而已，直到妖祖的出现才改变了这种状况，它使万物都能修炼，但是妖祖是如何办到的却无人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妖祖开辟了一个与人完全不同的修炼体系，没人能够判定两种修行方式孰好孰坏，只是千百年来，道者有道者的大能，妖族有妖族的大圣，相互制衡，互有胜负。
“照你这么说，道者修行飞升又是怎么回事，他们修鸿蒙元气修到什么境地就能飞升？”小狐狸插嘴道。
“什么飞升？”红衣人愕然。
“你竟不知道飞升？”小狐狸惊讶，心想：人族的道者几乎个个都是以得道飞升作为毕生修行的目标，这红衣人纵非人族，也没有不知道的道理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本不热心修行的事情，这些我都是听拜月老妖说的，他若没说或者也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知道！”红衣人被一个后辈看轻，心有不悦，哼了一声便不再继续说下去。
小狐狸最喜欢听故事，正津津有味，眼见红衣人没有继续的欲望，大感乏味，暗骂自己多嘴，口中却好言道：“呃，蛛阿姨，蛛姐姐……都是我不好，世上不知道飞升的人多了去了，这原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要不你继续说说妖祖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妮子的嘴倒是挺甜，你也别阿姨，姐姐的套近乎了，这谷中都称我为蛛仙子，你们也这么叫吧！”红衣人掩嘴笑道，“故事今天就说到这吧，还有一件事要做呢！”
张从云困于蛛丝之中，天性好动的他浑身都不自在，心中正期盼红衣人快点说完，忽见她不再说下去，而是颇为玩味地看向自己，但觉后背一凉，预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立马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得很低，几乎贴进了树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