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如意郎
然而清颜说完却没有任何出去的意思，秦封陌不得不耐着性子问：“姑娘还有什么事？”
清颜不大好意思地捏着手指：“秦大哥，虽说我医术不精，但也略通岐黄之术，你莫要嫌弃我才疏学浅，让我看看你的伤可好？说不定我还能为你治伤呢，何况，您这些日子这么照顾我，我理应照顾你才是。”
秦封陌温和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难为姑娘费心。”
清颜失落道：“好吧，那我先走了。”
“好。”
秦封陌嘴角噙着笑目送清颜。
眼见清颜脚都要跨出去了，秦封陌脸上的笑越来越浅淡，即将消失之际，清颜突然回头：“秦大哥，对了，我还会按挢之术，不如我给你按摩一下吧。”
秦封陌表情僵在脸上。
他竭力忍着怒气，皮笑肉不笑：“姑娘这是作何？我既说过对姑娘没有非分之想，便不会做出轻薄之事？莫非是姑娘不信任我，才在此再三试探？”
第一次听秦封陌这么大声地跟她说话，清颜懵在原地，半晌才小心抬眼，用一点余光去悄悄看他，小声道：“秦大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清颜的样子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澄澈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秦封陌诡异地感觉到一点愧疚。
但秦封陌怎么会对探子心软，他心中冷哼一声，背过身不再说话。
接着他便听到身后清颜略带哽咽软软轻轻的声音，袖子还被一双纤细的手轻轻抓住：“秦大哥，你莫生气可好？清颜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你舒服些。我看你这几日日脸色不好，想必都休息不好，按挢是老师说过能缓解疲累，我没有故意试探你的。”
清颜平日里声音是清脆悦耳的，现在刻意放低声音，夹着声音里若有似无地哽咽，明明是清颜的错，怎么倒像是他欺负人似的？
秦封陌黑着脸回头，对上一双红通通梨花带雨的脸，那双平日总是带着笑容的杏眼里含着泪珠朦朦胧胧看着他——
秦封陌：“……”
满肚子的气忽然就发不下去了。
他冷着脸抽回自己的袖子，明明知道该趁此机会发作一通，但不知怎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不是生你气，只是心疼你作践自己，你是客，在我这儿理应受到尊重，不必把自己当做丫鬟。”
清颜又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秦封陌的衣角，一言不发，留给他一张被散下的发丝半遮半掩的泪颜。
秦封陌：“……罢了，你想来照顾就来吧。”
清颜立时笑逐颜开：“真的吗？我就知道秦大哥最好啦！”
秦封陌：“……”
看着清颜变脸如翻书，他有种自己被骗了的错觉，他定定看着清颜。
“怎，怎么？”清颜察觉到秦封陌的目光，心里咯噔，心道秦大哥不会发现自己在假哭吧，但她立时换上一张可怜兮兮的脸，眼泪又不值钱似的流下，“秦大哥，你想反悔吗？不，不行的，人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秦大哥这样的君子一定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对上清颜那张满含期待的表情。
秦封陌：“……对。”
清颜立刻又笑得格外灿烂。
最终秦封陌趴在了床上，清颜跪坐在他旁边。
“秦大哥，按挢最好脱下衣物的。”清颜认真建议。
秦封陌：“……柳姑娘，男女毕竟授受不亲，还是罢了。”
清颜只好失望作罢，她记得看话本时都说公子小姐有了肌肤之亲，公子便一定得负责的，可惜秦大哥不愿意。清颜舔舔唇，有些遗憾。
但同时，她对秦封陌的喜欢更多了一层。
久久没感觉到开始，只听到窸窸窣窣摩擦的声音，秦封陌回头看，就见她在搓手心，见他回头，清颜笑得清甜：“秦大哥，我手有点冷，等我搓热一点，你莫急。”
清颜的按摩术不得不承认是有些功力的，虽力气不足，但用力均匀绵长，呼吸平稳，非一日之功。
秦封陌却更疑虑起清颜的身份，不会有哪家大家姑娘去学这等伺候人的手法，还学得如此精。
闭目感受那双手在自己的身体上缓慢动作，秦封陌有一瞬间很希望清颜不是个探子。
“柳姑娘，明日我需得下山一趟，冯婶与我一道，你可要一起？”
再睁眼，秦封陌眼中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清颜当然不想下山，她还不知道山下会不会有人还在抓她。
清颜动作的停顿被秦封陌敏锐地察觉，就听清颜道：“我就不去了，我人生地不熟，去了只会给你们添麻烦。”
秦封陌本也没打算带清颜下山，问只是有心试探，闻言丝毫不意外，道：“那就劳烦姑娘在家看家了。”
清颜被那个家字说得喜笑颜开，一边小一边问：“那秦大哥你下山去做什么啊？”
秦封陌早就想好了说辞：“山上没有什么好吃的，我和冯婶下山去卖猎物换些钱再买些好吃的。”
清颜道：“啊，秦大哥你钱不够用了吗？那我那儿还有些钱，要不给秦大哥你。”
秦封陌自然不需要一个探子接济，他道：“不必，你一个女孩家孤身在外不容易，你的傍身钱怎能给我？”
清颜的动作又停了。
秦封陌警觉，回头去看。
见清颜呆呆的，还红了脸。
秦封陌觉得莫名其妙：“柳姑娘？”
清颜回神，下意识继续手上的动作，只冲秦封陌无辜一笑：“怎么了？”
秦封陌皱眉，回过头：“无事。”
见他皱眉，清颜却笑得更甜——
克己复礼，不恋美色，不贪钱财……君子风度在秦封陌身上一一对应，不正是话本里的绝世好郎君吗？
清颜愈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势必要做一个让秦封陌满意，冯妈妈夸赞，合格的良家妇女！
这样想着，清颜按得更用力了。
不得不说，清颜的按摩极为有效，秦封陌睡了受伤这么久以来最香甜的一觉，整个人在睡梦中都是轻松的，没有日日造访的梦魇，也没有伤处的隐隐作痛。
次日，清颜站在门口送秦封陌二人离开，他们走出很远，回头依然能看见清颜挥着一张旧衣裁下的帕子，那依依不舍的模样，活像送别自己远去丈夫的小媳妇。
冯婶神情复杂，一时有点不知道该信这两谁。
直到看不到主仆二人的身影，清颜才擦擦自己眼角的泪水，听说当妻子的都得挥泪告别丈夫才能显得情深义重，她方才流了那么多泪，应该已经很情深义重了吧。
而她没注意到，她才刚转身进院子，院边树上就多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但注定让监视清颜的探子失望了，除了看到清颜努力学做饭结果炸了厨房心虚地收拾干净掩盖事实，就是她想学着裁剪衣裳结果把他家主子的衣服剪坏了三四件被她塞进衣柜最底层。
眼见天将暗，探子盯清颜盯得昏昏欲睡之际，突然看见清颜进了王爷的书房，他一下兴奋起来，以为总算要有收获，他正打算跟进去，就见清颜从书房里端出一盘隔夜的点心，唉声叹气地坐在台阶上吃着，一边感叹：“做个良家妇女可真是太难了！”
探子：“……”
在最后一丝光亮即将从地平线消失之际，秦封陌的身影隐隐显出在她眼前。
清颜两眼登时一亮，飞快将最后一块糕点三下五除二塞入口中，随便喝口水咽下，就赶紧把盘子水扔到厨房，又飞快整理仪容，从门里点了盏灯，再站在门前时，就显出一副已等丈夫许久的怨妇。
更令人目瞪口呆的是，她眼睛转瞬就红了一圈，不知从哪里掏出早上用过的帕子，被她捏在手里，另一手提灯，站在门外翘首以盼。
待秦封陌走到她面前，清颜眼泪立刻落下，站在门前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样，抬着一双泪眼，克制又期待地道：“秦大哥，你回来了，我等你等了好久的。”
秦封陌：“……回来了，抱歉，回来迟了，让你久等。”他难得心中涌出一股愧疚。
清颜懂事地摇头：“没事，我只是怕你回来看不见路，才站在门口的，其实也没等多久。”
从未有人这般等待过自己，秦封陌难得真心实意温和了语气：“饿了吗？今日吃了什么？”
清颜羞涩道：“倒是忘了吃饭了，想等秦大哥回来一起吃，可惜……”清颜低头愧疚，“我不会做饭，还要害秦大哥回没有饭吃……”
吃过饭回来的秦封陌：“……冯婶，你去做些饭。”
秦封陌转头看向清颜：“倒是忘了你不会做饭了，该给你带些吃的回来的。”
清颜自然摇摇头表示没事，还露出笑容：“没关系，只要能等到秦大哥一起吃饭，再饿也没事。”
秦封陌难得沉默，看着清颜毫无心机的笑容，怀疑自己这次真的判断失误，清颜不是探子？
然而夜晚，等清颜睡下，小院寂静下来时，秦封陌听到了另一个版本的柳清颜一天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