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人工海岛
几个小时后，困住我们多日的建筑开始褪去加诸其上的装饰，大立方体建筑内部其实空无一物，包含十六个房间的四座独立建筑迅速雪融般消散，进入地下室的通道口消失不见，原本北厅的方向出现通往上层的电梯。
回归现实后，我们身上的服装变回了此前的状态，而我们在叠层空间中穿着的衣物则消失无踪。现实里我们身处的房间比此前小得多，天花板和脚下的地面只有三到四米高度，不足此前的一半。现实中周遭墙壁同样是金属构造，但没有叠层空间中那般银白，似乎就是正常的钢结构。
空间恢复后过了大概五分钟，电梯到达我们所在的房间，从里面走出四个人。男女各两人，都穿着相同款式的制服套装。服装的材质比较特别，虽然样式不同，但看起来很像我曾经穿过的那种战斗服。上身的外套是类似夹克的样式，下身是长至大腿中部的短裤或短裙，搭配贴身的内衬，膝盖以下则被长靴包裹。
四个人都戴着深色的护目镜遮住眼部，让我们无法清楚看到他们的容貌。发型清一色都是遮盖住耳朵的长度，对女性来说应该算是短发，两位男性也是同样的发型感觉就有点奇怪了。特别是其中一位男性成员的体型可称壮硕，又高又壮却留了同样的发型，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四个人在夹克外套的左胸口处戴着不反光的金属铭牌，可以看到他们的名字，或者说代号。
出面与我们交谈的是为首的女性，她用一本正经的冷淡声音对我们说：“你们好，我是风姤。稍后将由我指引程绎先生和岳烬先生的行程。”
随后，她侧身让出视线，向我们介绍身后的另一位女性成员，说：“这位是地豫，她将安排其他人有序离岛。不幸的死者会由泽睽与山谦负责善后，请放心，所有人都会得到妥善安排。”
被唤作地豫的女性成员似乎年纪较轻，体型比较娇小。她轻盈地走过来，对照手上的电子设备逐一确认众人的身份，并引导他们向房间另一侧走去，那边有一扇很不显眼的小门。
临别前，程诗诗跑过来和我拥抱，轻声说希望以后我能去看望她。
那两位男性成员如何妥善安置死者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冷应龙的死亡，对外的说法是意外溺水。其他人应该也都得到了类似的安排，他们的家属没有人表示出公开的质疑，我们那段如同侦探故事里暴雪山庄模式的经历被掩埋进了历史的尘埃。
我和岳烬随风姤一同乘上电梯。我随口问道：“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吗？”
风姤冷淡地说：“不是。这里由提督大人亲自管辖。”
“提督大人？就是鹏衍吗？”我以为她肯定知道鹏衍的名字，便直言出来。
风姤侧过身，似乎冷漠地看了我一眼。她戴着护目镜，我能看到她眼睛的轮廓，但却无法感受到她的眼神，只觉得她好像不太高兴。
她的语气更加冰冷了几分：“我们不会直呼提督大人的名讳。我不知道程绎先生从何知晓，但还请谨言慎行。”
“抱歉，是我唐突了。”我赶紧道歉。
风姤没有立刻回应，停顿了几秒才说：“即便是‘巡守’组织内部的人，知道提督大人身份的也只有我们几个近卫。他的身份牵扯太广，一旦被世人知晓，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还请两位理解。”她的态度软化了不少。
我不确定她说的和我想的是不是一回事，还是说鹏衍身上有更多我尚不知晓的秘密。
我转移话题继续询问道：“你们的组织是叫，巡守？”
“对，全称是安邦巡守。最初是由官方设立的直属于皇室的特务机构，起源可以追溯到曹魏时代。十八世纪末，皇室权威彻底瓦解，几经波折后，组织转变为隶属于私人名下的隐秘机构。除了沿用当年的称谓外，和过去已经几乎没有关系了。”这次风姤竟意外的坦诚。
电梯缓缓上行，从一旁的提示牌上看，我们是从负九层进入，最上层的标注是正三。说话间，电梯在标注为正二的楼层停了下来。
风姤指引我们离开电梯，电梯外是一条向两侧延伸的走廊，保守估计有数百米的长度。走廊的一侧是全透明的落地窗，一走出电梯，便能透过落地窗看到外面。
放眼望去，是茫茫无际的大海。
风姤为我们介绍说，我们所在的位置是一座人工岛。这座岛被取名为“福泽”，表层的设计面积为一平方公里，水下共有十二层，最多可承载五到七万人。在东海一个不知名的岛上完成设计，从提出构想到建造完成，前后历时将近十五年。于两个月前正式投入使用，下水后一直在太平洋中向东行进，目前的位置靠近夏威夷群岛。
“这算是你们组织的海上基地？组织有这么多成员吗？”我问。
风姤回答：“或许将来会有类似的计划，但现在不是。目前福泽岛上仅在进行一件事，就是从你们这些被选中的人里寻找预防末日浩劫的方案。”
“你们可真是大手笔。说实话，像你们这种规模的组织，此前我竟然完全没有听说过，有些意外。”
“巡守组织如今的规模并不大，我们的运作模式和一般的情报机构不同，向我这种直接隶属于组织的成员只有寥寥数人而已。云天集团旗下的情报机关不知道我们并不奇怪，我们建立的更早嘛。”风姤理所当然地回答。
这种感觉其实很糟糕，明明我的事已经被他们调查的一清二楚，可我却对他们一知半解。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岳烬开口询问道：“这座岛的动力系统是什么？水下有核电设备吗？”科学家的关注点和我完全不同。
风姤直白地回答说：“技术上的事我不懂，没办法回答岳烬先生的问题。”
岳烬一边到处观察，一边继续询问说：“岛上的物资储备怎么办？有上万人在的话，每天的消耗应该都很大吧。”
风姤说：“您多虑了，现在岛上没有那么多人。如果一切顺利，大概永远都不会有上万人同时住在这里的情况出现。”
“那为什么要建成这么大？”岳烬突然停顿下来，转而说道：“我懂了。如果不顺利，这里就能抵御那未知的浩劫了，是吧？”
“我们不确定这个方案能否可行，但确实有这个预案。”
我说：“我们就要在这里工作两个月？等到末日来临的那天？”
风姤说：“不。这里只是为了让提督大人找到可能的帮手，日后的工作地点在别处。”
“我可以和妻子通个电话吗？”我的手机在这里接收不到信号。
“做不到，这里没有通讯设备。二位只能稍等。”看不出她说的是不是真话，我也只能当做就是这样了。
随后，风姤接着说：“你们放心，关于这次事件，我们会给各位的直系亲属进行过通知。说法是有一项紧急的公共安全事项需要各位的帮助，虽然担心在所难免，但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他们考虑的倒是周全。
“好吧。那我们现在要干什么？”我问。
“等待。你们两位是提督大人最先选出来的，请在此等待。最多一到两天即可。”
随后，风姤带我们去到准备好的房间。房间不算大，但相应的生活设施一应俱全，还有货真价实的海景，加上还算丰盛的餐点。既然决定留下来，我们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蔚蓝的天空，灿烂的耀阳，温暖的午后阳光，唯一能算遗憾的是福泽岛上没有沙滩。
虽然只过了两周，可感觉上就好像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见到太阳了一样。我们未被允许离开岛上唯一的建筑，因为外面要安排那些未被选中的人乘飞机离开，怕不规则的飞机起落威胁到我们的安全。
或者也有怕我们出去搞破坏的考虑吧。我猜。
当晚，我和岳烬结伴在大厅里一边欣赏一成不变的海景，一边喝酒闲聊。这里只准备了低度数的甜酒，不是很好喝，纯粹聊胜于无。
岳烬指着户外一架正在起飞的小型飞机对我说：“程绎，看到了吗？多数都有火力武装，那都是战机，不是客机。”
“嗯，看到了。我们相当于身处一艘巨大的航空母舰上，对吗？”我换了套休闲的服装，斜靠在躺椅上懒洋洋地说。我感觉自己快要睡着了。
岳烬一本正经地思考，然后说：“用航空母舰做对比的话，这座岛怕不是有30到40倍的面积了。如此巨大的装置，竟然可以定向航行，真像去看看动力室什么样。”
“你可是工程学的专家啊，实物都在你脚下了，难道不应该能马上想清楚如何让其复制出来吗？”我开玩笑着说。
“呵呵，你可是说笑了。我没想明白的地方还有很多呢。和这个安邦巡守相比，我的千帆科技简直太小儿科了。”
我感觉自己实在太困了，正想说一句：我先回去睡了，你在这慢慢想吧。突然有两个人出现在大厅门口。
走在前面的是巡守组织的女性成员，衣着打扮与此前送我们过来的风姤完全相同，不过这位的个子更高，看起来体型更瘦。
跟在她后面是一位40岁上下的西方人。男性，短发，小眼睛高鼻梁，走起路来会轻微的左右晃动，戴着一副很难说显得精明还是显得做作的金边眼镜。
我听到走在前面的女性成员介绍说：“这边是休息大厅，您前面的两位选中者下午就到了，您是第三人。如果想和他们打招呼的话，他们就在那边。”
后面的男人没有理会她，而是摇摇晃晃地径直朝我们走来。或者说是急切的一路小跑过来更合适。他一口气跑到我们面前，稍稍躬身与我和岳烬依次握手，然后热情洋溢地自我介绍说：“我是狄伦，狄伦·威尔斯。我来自新大陆北部的自由城，和你们一样是被命运选中要来拯救世界的人，很高兴认识你们。”
他先是用英文说了一遍，大概是看我俩没有立刻做出反应，改用汉语重新说了一遍，但他的汉语显然不太熟练，听起来怪怪的。
“狄伦先生，你好。我是程绎，这位是岳烬，很高兴认识你。”新人的到来并没有激发我的兴趣，我仍旧很困。回应时大概也是没精打采的。
随后，狄伦向我们谈论了许多和他自己有关的事。他是位投机商人，靠能源产品发家，又靠电子设备巩固财富。他对市场风向把握得特别准，连续多次踩中爆款商品的起爆点，算得上是富甲一方的成功者。
但他的名气尚未跨越太平洋传播到东亚地区，我和岳烬此前都没有听说过他。他也不知道我们，大家彼此彼此。
岳烬和狄伦聊了一小会儿，期间那位女性成员始终矗立在大厅门口，一丝不苟地看着我们。直到狄伦先生结束谈话，她才走过来继续指引他返回房间。
他们走后，我对岳烬说：“你看到刚才那位女性成员的铭牌了吗？”
岳烬摇头，表示他没注意。
我说：“她胸前的铭牌上写着的是‘离火’。我才想到，之前的风姤、地豫，她们的代号用的好像是易经八卦里的名词。”
“哦，是嘛，然后呢？”岳烬没理解我关注的点。
“没然后了，只是觉得给她们起名字的人很有趣。”我站起身，向岳烬摆了摆手说：“我太困了，先回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岳烬朝我点头。但他并没有急于离开，我离开大厅时，看到他为自己添了一杯酒，继续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这天晚上，我在睡梦中将能想到的与世界末日有关的一切通通想了个遍。却不知道，在未来的两个月里我将面对的是怎样前所未有的空前局面。
现实世界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其时常超越人类浅薄的想象，在由囊括了“无限”的大宇宙生成的现实面前，除了谦卑地承认自身的渺小以外，我们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