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永生
光芒散尽，覆盖着白雪的远山和身周丛林里的鸟鸣无不在提醒我现实世界的美好。
佐伊在我身边，仍旧保持着离开叠层空间时的姿势。但千芸不见了。
“我们，回来了吗？程绎。”佐伊不确定地说。
“应该是吧，我也不知道。这里好像不是咱们进入古堡时的林地。”我说。
当然不是，树木的种类、气候、远处的雪山，周遭的一切都在描绘不曾见过的场景。
短暂的迟疑后，我掏出手机来确认自己的想法。
当天是九月中旬，没记错的话应该是18日或者19日，距离我们进入古堡的凌晨已经过去了超过48小时。我们在叠层空间中反复度过的时间同样反应在了现实中，不完全相同但相差不大。
手机接收到的通讯信号很微弱，没法与外界取得联系，但足以证明我们真的回来了。
佐伊迅速平复心神，警惕地检查起周围的环境。或许是没有与身体接触的缘故，她的背包没有被带出来，身上唯一的武器就是那把随身的银色手枪，子弹所剩无几。
“这里应该是欧洲吧。”佐伊的腕表上能够显示经纬度，还有指南针等功能。她说：“大概位置是东经10°，北纬40°附近。”
我对地理不是很熟，但对这个经纬度有点印象。我指着远处的雪山问道：“那边是北吗？”
佐伊对照腕表上的指南针说：“是，正北偏西一点。”
“还记得千芸说过的她进入古堡的位置吗？”我说。
“阿尔卑斯山。”
“以南的丛林，是的。大概就是这了。”
佐伊很随意地点了点头，好像并不关心这些似的。她说：“那现在该怎么办？咱们下一步要去哪？”
“想办法回去呗。”我说。
“那就联系佑奈吧。这边应该有负责接应的情报人员。”
“不行，信号太差了。”
佐伊示意我看向近处树木上的砍伐痕迹，她建议说：“咱们先向周围探索一下吧，这里有人的痕迹，应该不难得到帮助。联系上佑奈就可以等着人来接咱们了。”
“好。”
探索的时间不长。树木上留下的砍伐痕迹似乎在引导我们，大概四十分钟后，我们走出了密林，来到一块开阔地。
遥遥看去，开阔地的中心是一处被深度挖掘过的废墟。周围保留着诸多旧营地，还有许多废弃掉的勘察设备。看起来像是人员撤离的很匆忙，诸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带走。
走近些，我们发现这里像是考古发掘的现场，残垣断壁间残留着一处深度数十米的深坑。有点像是古墓，但从少量残留的墙壁构造来看，与我们数个小时前探索的古堡地下室十分相似。
“或许这就是当年千芸来找弟弟的准确位置了吧。”我猜测道。
佐伊跳下深坑，查看后对我说：“这些开掘的痕迹少说也有几十年了。你看，那边还有老式挖机留下的痕迹，考古的话，未免也太不专业了。”
我蹲下身伸手去拉佐伊，她轻盈地跳了上来。我只是扶了她一下，几乎不需要我用力。
“我不太明白，”佐伊说：“一个小时前，咱俩还在这古堡的地下室里。时间往前推不到三天，咱俩还在嘉影村附近的林地。可现在看，这地方老早就成了这副鬼样子。那咱们见到的古堡到底在哪？”
要解释佐伊的疑问，答案肯定是鹏衍所说的“叠层空间”。但这会儿我对这个理论并不熟悉，根本没法向她解释清楚。
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加入了我们的谈话。
一个身着深蓝色燕尾服，打扮得很像英国贵族庄园执事的年轻女性突然出现在我们身侧二三十步开外的地方。她似乎并无躲藏的意图，但在她出声说话前，我和佐伊都没有发现她。
“这里是1916年完成发掘的古代城堡遗址。请问，二位是来自东方的程绎先生和佐伊小姐吗？我或许可以解答你们的疑惑。”女执事说的是标准的汉语，发音甚至比长时间生活在津海市的佐伊还要清晰。只听声音很难想象出自西方人之口。
她的话还没说完，佐伊便警惕地举枪瞄准，将我护在身后。
女执事淡定地平摊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她继续说道：“我家主人知道你们最近会来到这儿，所以让我来迎接你们。”
“你家主人是谁？你又是什么人？”佐伊厉声喝道。
“my name is lilia watson，你们可以叫我莉莉娅。我家主人与佑奈小姐关系匪浅，或许你们有听过我的名字。”
我不记得有听佑奈说起过，便转头看向佐伊。佐伊思索着说：“我好像听佑奈提过。你是那位‘顾问’的，管家？”
莉莉娅露出温和的笑容，微微颔首，说：“是的。”
“顾问？”我对这种代号似的称呼有些在意。
果不其然，佐伊向我解释道：“就是此前佑奈到伦敦拜访的永生者。”
“哦，那个主动参与进咱们探索计划的人。”我心想，这人恐怕掌握了很多情报，他知道我们进入了古堡，还知道我们将会在这里出现。无论是我的动向还是叠层空间的机制，都得了如指掌才能做到。
多亏这人是永生者，如此神通广大的家伙，如果不是永生者大概会让我很害怕。
莉莉娅轻声询问道：“那么，二位是否愿意随我来？我家主人计划设宴招待两位。”
虽然还有疑虑，但至少可以乘车离开这片密林了。
这趟行程不短，莉莉娅开车数个小时带我们来到一处简陋的停机坪。换乘直升机离开山区，再换乘小型客机飞跃英吉利海峡。
期间我们与佑奈取得了联系，佑奈为我们确认了莉莉娅的身份，并表示会安排人到伦敦来接应我们。
当晚临近午夜时，我们跟随莉莉娅来到泰晤士河畔的奢华酒店。她为我们准备了合身的服装，经过简单的梳洗整顿后，我与佐伊一同盛装出席了与永生者的会面。
在能够俯瞰伦敦夜景的高层餐厅，我见到了第四位永生者。
当时是我们率先到达餐厅，等待了不到三分钟，对方推门而入。
那是一位又高又瘦的男子，身高在180厘米以上，身材颀长。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一双灰色的眼睛，在我打量他的同时也在打量着我，他的观察既迅速又周密，仿佛一瞬间就将我彻底看穿。细长的鹰钩鼻，方正而突出的下颚，一丝不苟的齐整短发。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个机警、果断、性情冷漠而且不苟言笑的人。
事后佐伊告诉我，从他走路的姿势可以看出具备一定的武学基础，是长时间练习某种格斗术的特征。
莉莉娅从他手中接过礼帽与手杖。他快步来到我面前，与我象征性的握手。我们的手只是稍微接触便立刻分开了，他都没给我握住的机会。
“程绎先生，你好。”他的汉语比莉莉娅差远了，虽然表达没有问题，但发音听起来十分古怪。“我是sh，你可以叫我顾问。这既是我的职业，也是我作为永生者的代号，或许你也可以把它当做我的中文名。”
当天的晚宴十分豪华，我与顾问对坐共饮。莉莉娅在旁边为我们侍酒，佐伊则全程站在我身后。
顾问非常健谈，并在谈话中始终占据主动。他的言语技巧远超过我，而且就像能够看穿我的想法一样，好几次我还没有开口，他就说出了我想要的答案。以至于我完全没有机会改变谈话的走向。
此次谈话的核心话题，自然是与古堡有关的事。
顾问用极快的语速说：“那座古堡兴建于三至四世纪，最初的主人以及建造者难以考证，九世纪时被列为教会资产，但因为地点过于偏僻，似乎从未作为教堂投入使用。随后的记载便是十五世纪的传说。”
关于传说，是由莉莉娅代为讲述的。
传说的主人公是一位传奇的炼金术师。据说他出生在神秘的东方，很小的时候来到欧洲，并在这里接触和学习了炼金术。起初带他来到欧洲的是一个痴迷炼金术的男爵，带他回来的目的似乎是想用他的身体炼成永生的魔药。
有一种说法是被带回来的并非他一人，他的姐姐也被一同带了回来，而那位带他们回来的男爵其实是想用他的姐姐炼制魔药，而不是他。这个神秘的姐姐没有被任何史料提及，但与传说的后续紧密相关。
无论有没有姐姐，反正他过了至少十年被囚禁的生活。直到十五世纪中期的某天，他以未知的方式杀死了囚禁他的男爵。这件事是真实的，可以找到当时的案件记录，男爵的尸体被人发现时，死状极为恐怖，鉴定的死因是他体内所有血液都被替换成了水银。要做到这种事即便在今天难度也不低，除了可以直接改变物质的炼金术，没有其他可能的解释。
事件的另一个疑点是，种种迹象表明他在杀死男爵后顺利的继承了爵位。但各种迹象均表明，他是用类似偷渡的方式来到欧洲，并被秘密囚禁了十余年。却在这时摇身一变成了新男爵。
更传奇的是，在有男爵的身份后，他在修习炼金术上投入了不可思议的庞大财富。即便是当时的公爵都未必能有如此雄厚的家底，或许他是真的炼成了黄金吧。
上述这些是鲜有佐证的传说，后面的部分则有一部书作为支撑。这部书就是他的炼金手札。
炼金手札被分成了三部分，其中第三部分现在保存在大英图书馆，而另外两部分则在顾问家的书架上。三个部分并不连续，中间缺少了一部分书页。
按照手札中并不连贯的记录进行推断。他杀掉老男爵的动机是自己的姐姐被老男爵害死，姐姐的死因似乎是炼成永生魔药失败。
从手札中使用的术语来推断，常规的炼金术炼成供人服用的物质被称为“秘药”，会被称为“魔药”的往往与邪门歪道沾边。他的姐姐在被害之前，很可能遭受了惨无人道的痛苦折磨，他在见到这一切时承受不住，打翻了某种物质导致老男爵体内的血液置换成水银而死。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没能救下姐姐。随后，他做了一件令后世无数专家学者着迷的事，他用未知的方式保留下了姐姐的灵魂，并将其豢养在用姐姐的血肉铸成的雕像里。随后他穷尽一生找寻复活姐姐的方法。
众所周知，炼金术的尽头就是万能的贤者之石。一切解决不了，解释不清的通通可以归因给贤者之石。根据手札的记录，在某一次历时五年半的外出后，他真的找到了那东西。但是很遗憾，这五年半发生的事并未记录在内，推测可能是记录在其他手札上没有流传下来。
之后便是他尝试复活姐姐进行的准备，这里的内容相当复杂。其中一个关键是地点，也就是那座古堡。手札上有极其复杂的推演论证过程，经过大量意义未知的符号组合后，他找到了他认为是世界上唯一的可以进行复活仪式的地点。
他将承载着姐姐灵与肉的雕像搬到古堡的地下，在那里利用贤者之石进行了炼成仪式。
传说故事到此为止。
那座古堡的位置直到上世纪才被找到，发掘工作从1914年开始，到1916年结束。发掘的过程非常隐秘，当被外界察觉时，当初参与过发掘工作的人已经一个都找不到了。
至于发掘工作的结果，刚刚提及的雕像被找到了，但那神秘的贤者之石至今下落不明。有趣的是，在雕像附近找到了一把折断的匕首，构成匕首的合金是十五世纪无法制造的。这把匕首也一直被认为是炼金术真实存在的重要佐证。
莉莉娅话音刚落，顾问立刻接过话题，继续说道：“that&39;s the problem。发掘古堡的团队背后有一个神秘的亚洲组织，我的好朋友，莉莉娅的爷爷在追查的过程中不幸丧生。此后的数十年里，我一直在追查这个组织，击溃了九个分支机构，却至今未能找到真正的罪魁祸首。”
我说：“你也想要贤者之石？”
顾问说：“不，我想要真相。”
“所以，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今天会出现在那儿的？”
“叠层空间，你听说过这个词吧？”顾问说。
我点头，说：“不是很懂，但听说过。”
顾问似乎很不耐烦给我解释，停顿了一下后，说：“懂不懂无所谓。总之，叠层空间是能够被探查到的，但进入的条件却很苛刻。那个古堡发掘的现场你也看到了，我认为并不是发掘人员主动结束了工作，而是被强行拉进了叠层空间，在1916年。”
我拿过高脚杯，将其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莉莉娅为我添了一杯。
“同样的叠层空间在至少二十个地方开启过，我们却没能有机会进入一次。而程绎你搞的那个特异事件的投稿活动，征集到了不少与该事件有关的内容。你不知道各地之间的联系，却敏锐地注意到了距离津海市最近的一处。叠层空间的特性之一便是无论从哪进入，离开的位置都是大致确定的。我是昨天一早知道你们凭空消失，就和1916年时的发掘队一样。我让莉莉娅去等你们五天，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了你们。”顾问一口气把话说完，然后喝下一杯红酒。
“所以，你把我们接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告诉你叠层空间里发生的事？”我问道。
“如果可以的话。”顾问先生难得谦逊一次。
“当然可以。最开始就是不断地打打打，和各种奇怪的玩意战斗。之后就是没完没了的迷宫，我们花了好大力气才从里面出来，还损失了十二个并肩作战的好战友。想听细节吗？”
我的回答似乎并不符合顾问的预期，他不耐烦地说：“你们是怎么出来的？是否有遇到其他人，或者什么特别的东西？”
“雕像算吗？一个跪地祈祷的女性雕像，还有四只翅膀。”
顾问的兴趣提高了不少，他示意莉莉娅向我展示了一系列图片。并说：“这是古堡地下发掘出来的残破雕像的复原图，你看到的是这个吗？”
复原图没能恢复千芸的脸部细节，但整体轮廓的确就是我们最后见到的那尊雕像。换而言之，我们在叠层空间里的经历，至少最后的场景是真实存在于现实的。刚刚莉莉娅讲述中提到的合金匕首，很可能就是佐伊用过的那把，当时被鹏衍掰断后我就没再关注，想来应该就被丢在了雕像旁边。
我刻意地让身后的佐伊一起来看，和她确认后，方才回答说：“对，就是这个。这尊雕像就是迷宫的终点。原本我还以为会找到些更大的东西呢。”
“你是说预言石碑吧？”顾问询问道。
我轻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顾问接着说：“老板还没死心啊，明明已经不需要那东西了。”
我故意没有提及千芸和鹏衍。顾问虽然具备可怕的洞察力，但他也没办法将话题引到他完全不知道的方向上去。多亏他让莉莉娅先给我们讲了炼金术师的传说，使我得以将千芸的雕像作为托词含混过去。
至于叠层空间中发生的事，反正现在空间已经不在了，无论我怎么说他也没有验证的渠道。顾问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压根没有仔细追问。
顾问是一个很不喜欢将自己的想法解释给别人听的人，除非不解释就无法让谈话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否则他一个字都不愿多说。加上我在引导话题方面的水平实在比不过他。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我却没能从他口中得知更多有用的情报。
晚宴结束后，顾问让莉莉娅安排好我们的起居行程，便快速离开了，果断的就好像要去干什么着急的事一样。
在莉莉娅送我们回到房间准备离开时，我假装好奇地问了一句：“莉莉娅小姐，我有个小问题。吃饭时你讲述的那个传说，主人公的名字是什么？你有说过吗？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莉莉娅没有多想，回答我说：“是我没说，传说故事里并没有他的名字。不过手札中有提到，我不确定是不是全名，他叫‘千屿’。”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辛苦你了。”
“程绎先生您好好休息吧，我先告退了。”莉莉娅谦逊地行礼，随后离开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