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雾气杀人
小文开车带着我们回到东边的营地。撞坏的越野车由于需要更换某个部件，不得不拖回营地。当我们回到河岸边的营地时，天已经黑了。
营地的位置靠近河流，位于林地和村落之间。地点刻意避开了耕地，所以天黑后通常不会有人来这一带活动。
营地的帐篷采用了光学迷彩涂膜技术，从远处几乎观察不到。没有这方面搜索经验的人，即便靠近过来通常也不会注意那极不明显的视觉错位。
我之所以敢如此笃定地这样说，就是因为第一次来到这的时候，我完全没看出任何破绽来。小文在一旁停下车时，我还在诧异不是说回营地，为什么停在这块空旷的地方。直到佐伊熟练地掀开帐篷让我看到内部的景象，我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竟然不知道，科技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对于隐形材料，我的认知还停留在屏蔽雷达信号的程度呢。”我不禁感慨。
“这种东西其实实用性很差，又缺乏便利性。安置起来很麻烦，稍微移动又很容易被注意到，想要骗过行家基本不可能。应用场景实在太少，造价又不低。以至于这种好多年前就开发成熟的技术始终找不到规模化的途径。我们会用只是因为配发的野外帐篷都是这种罢了。”为我做出解释的人是小冬。她的语气很认真，一丝不苟的样子和岳烬给我们解答专业问题的时候很像，大概这就是技术人员的专业素质吧。
小文和剑海各自为越野车罩上同样的迷彩材料，过会儿饭后他们还得继续修理撞坏的车。
帐篷里的空间不算小，八个人待在一起也不觉得拥挤，只是各种工具零件放置的过于散乱，显得里面满满的。拉开帐篷里两侧的帘子，后面各放置着五个一人多高的睡袋，看来这种营地应该是按照十人标准设计的。
小冬向我介绍说那个睡袋里也有各种高科技装置，恒温恒湿、可以按使用者的需求调节众多参数、还能创造适合睡眠的富氧环境等等，不亚于航天工业的标准。
晚上的伙食是利用高密度蓄电池中的电力，启动一个有点像家用微波炉的设备来加热即食食品。食物类别的选择很多，储备箱里存放有各种样式的即食食品，甚至还有菲力牛排可以吃。也不知道这种牛排吃起来是怎样的。
小冬和阿巧两个姑娘喜欢吃那种汤水充足的食物，小童明显喜欢吃甜食，剑海和小文则对米饭炒菜更感兴趣，浩哥似乎只吃了些冷食的肉干火腿之类的食物。
佐伊选择了和阿巧一样的汤面，我则跟小文选了份相同的牛肉炒米饭。
即食食品的味道意外的好吃，丝毫不比一般的路边小馆差，而且牛肉的量很足。我勉强才能吃完。
饭后，小文递给我一杯速溶饮料，是专门与炒米饭搭配补充营养的。类似橙汁的橘色液体，没什么味道，与喝下一大杯温开水的感觉差不多。
我们的用餐时间很短，一共也就不到十五分钟。大家吃饭时并没有聚在一起，而是分散开各吃各的，吃完之后便继续手头的工作。整个过程几乎没有交谈，也不知道是他们习惯如此，还是多了我这个外人的影响。
饭后佐伊随浩哥他们出去了，帐篷里只留下我和小冬阿巧两个女孩子。小冬一言不发地摆弄那些仪器，她还要负责整理当天的调查报告，很忙碌的样子。
腼腆的阿巧已然成了这里和我最熟络的人，她负责将晚餐时弄乱的东西整理好，我便给她搭把手帮帮忙。
“佐伊她们干什么去了？一句话不说就都出去了，这是你们的什么默契吗？”我不想打扰专注工作的小冬，所以和阿巧说话时尽量压低了声音。
阿巧也同样压着声音回答说：“小童应该是去修车了吧，他很擅长摆弄车辆，开车、修车、偷车、毁车都很在行。浩哥应该是和佐伊姐对练去了，吃饭前他俩有说，程哥你可能没听到。小文和剑海大概是去观摩学习了吧，我猜。”
“对练？练什么？”我追问道。
“搏击。我们五个合在一起也就和浩哥打平手，好不容易佐伊姐来一次，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我听说过佐伊擅长射击和格斗，狙击的场面见识过一次，格斗方面还不清楚她是什么水平。
“佐伊这么厉害的吗？”我问。
“程哥不知道？”阿巧表现的很惊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接着说：“也对，你和我们不一样嘛。我跟你说啊，佐伊姐可厉害了呢。她是我的偶像，真希望我也能成为像她那么厉害的人。”
看小姑娘眼中满是向往，我接着说：“那你怎么不跟出去看看？”
阿巧有点泄气地说：“看了也白看，浩哥一定会被打得很惨，男生们就会开始兴奋。我这体格再怎么锻炼也到不了佐伊姐的程度，还不如留下来收拾收拾这里。他们都不爱收拾东西。”
其实在我看来，阿巧除了比佐伊矮些，体格上并没有多大不同。但毕竟佐伊那是经过基因改造的身体，普通人比不上她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阿巧的手脚很麻利，前后也就十分钟不到，她就把整个帐篷里收拾的井井有条。我嘴上说要帮忙，其实就只是跟在她身边聊天而已。
阿巧从不主动挑起话题，聊天的过程就是她在不断地回答我的话。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我很烦。
又过了差不多十分钟的样子，佐伊她们回来了。浩哥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脸上却满满都是兴奋。见他们回来，阿巧马上拿着准备好的医药箱跑过去替浩哥包扎。
我也跟着走了过去，随口说道：“这下手也太重了吧。”
佐伊说：“浩哥进步挺快的，这样下去，再练个三五十年应该就可以和我打平手了。”
她的状态很好，别说受伤了，连出汗气喘之类的疲惫感都看不出。
浩哥一屁股坐在毯子上，任由阿巧帮他处理伤口。他笑呵呵地对佐伊说：“不愧是佐伊姐，每次和你交手都很有收获。”
佐伊立刻嫌弃地说：“你可别叫我姐，好像我已经很大年纪了似的。还是我叫你哥吧。”
浩哥憨憨地笑着，也不生气。
他们的年龄都比我小，如果换成普通人，大概也就是大学生的年纪。相互之间算得上是最淳朴的感情了。至少在佐伊脸上，我还从没见过她露出如此轻松的笑容。
夜晚过得很快，睡在睡袋里的感觉比想象中要好，但和家里的大床肯定没法比就是了。因为大家都睡在独立的封闭睡袋里，所以也没有区分男女，安排我休息的右侧空间就是两男两女在一起，另一边则是三男一女，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一夜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这个睡袋将我整个人包裹在里面，外面的动静对我几乎没有影响。又不像家里的卧室，早上还有阳光可以照进来。结果第二天当我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醒来后我从睡袋里挣扎出来，戴上眼镜，帐篷里其他人都不在。看来他们都比我醒得早很多。显眼的地方放着两条速溶咖啡，应该是佐伊特意给我准备的。其他人又不知道我的习惯。不过佐伊的心思有这么细腻吗？我说不准。
这种咖啡没有牌子，不是我喝过的任何一种速溶咖啡，味道很纯粹。手边既没有奶也没有糖，或许帐篷里有但我不知道在哪。一杯醇厚的黑咖啡下肚，感觉整个人瞬间清醒了，就连思维都敏捷了起来。
离开帐篷走到外面，这里可以看到西边的林地和更西边的山峰，东边的村庄还看不到，倒是能看到河的另一边稍远的地方有一片麦田。或者是别的什么作物，我不太确定。
我看到小童正在帐篷旁边的草地上摆弄越野车。昨天听他们说那辆越野车需要更换某个部件，说是要饭后进行，不过昨晚他们都去看佐伊和浩哥对练了，修车的事留到了今天。这方面我也不太懂，本来我就对车没什么兴趣，就连开车都懒得开，更不要说自己修车了。
从前天来到这边，到现在还没超过四十八小时。我发现原来自己有这么多不懂的东西和不会做的事。难怪常有书上建议要勇于走出舒适区，生活在习惯的世界里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提升的空间。
小童注意到我出来，立刻放下手上的工具小跑过来。他微笑着对我说：“程哥你醒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尽管说。佐伊姐交代让我听你吩咐。”
“哦，没事。他们去哪了？”我问。
“到村子上去了，说是去打听一下有没有人知道昨天那种浓雾。”说着，小童看了看腕表，接着说道：“他们已经离开两个多小时了，需要我问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用，让她们去忙吧。”我摆了摆手说：“你也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我在周围随便转转。”
“嗯，好嘞。”小童爽快地答应了一声，转身继续研究他的工作去了。
虽然我没细问，但小童应该比其他人都小。简单聊上这么两句，就能感觉到他身上未脱的稚气。
这天的太阳还挺大，阳光洒在身上暖烘烘的。
我沿着营地旁的河往东慢步走着。从手机地图上看这里是清河的上游，下游的清河途经七座大中型城市流进长江。但地图上没有标注这段河流的名称，可能是被并称到清河这个名字里了。
这条河一路向东，三条支流合而为一后还要经过一段广阔的丘陵地带。那片区域似乎不利于垦种，有一些矿产，但并没有吸引来多少企业家，居民更是几乎没有。就连这附近的小村子都没有被标注在地图上，近处唯一的人口聚集地就是前天我们落脚的嘉影镇，村庄与小镇之间还被林地隔开了。
我们前天降落的那个机场并不对外开放，普通游客需要乘火车到南边六十多公里之外的一座城市，再乘车过来，民航机场更远。
这样偏僻的地方也有通讯信号，可以通过网络与外界交流。我不得不感慨现代科技的发达和便利，否则我们也不可能将目标锁定到这里来。
河边有一座无人看守的铁塔，上面的高压电线呈南北走向，不知道通到什么地方。大量的电线里有两根单独向东面延伸，我想应该是专门接过去为嘉影村通电的。
走到铁塔继续向东不远，便能隐约看到东边的村落了，距离不算太远。但我不想继续往前走了，便从高压电的位置转身开始往回走。
那时到底思考了些什么，已经记不太清了。有可能就是大脑放空的休息状态。
转身朝西走的时候，能远远地看到盘踞在林地上空的雾气。像是一团团白花花的棉花糖，应该就是前天在西山的平台上看到的雾气，笼罩着几乎整个林地。
对了，这片林地叫什么名字？我开始在手机查询，不过并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西边的山峰在地图上的标注是“陇塔沟”，周围画出一大片代表树林的绿色，但是没有名称。或许是和山共用了同一个名字吧。我猜。
毕竟是尚未大规模开发的地区，公开资料非常简陋。就好像一块被现代文明抛弃的孤岛一样。
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不禁这样询问自己。怎么好像漫无目的的旅行者一样，早上睡到自然醒，然后在河边散步消磨了整个上午的时光。这也太没有紧迫感了吧。
明明是我突发奇想提出要来这里的，结果现在就这样无所事事起来。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伴随着不太深刻的自我反省，我慢慢走回到营地的附近。小童这会儿在车里，可能已经完成了更换部件的工作。
忽然，一个黑点出现在我面前河流的上游，并快速朝这边漂来。
那是什么？
黑点在我眼中迅速放大。我眯着眼想要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几分钟后，那东西终于漂到了足以看清的位置。
是个人！
我赶忙朝营地的方向大喊：“小童，小童。听得到吗？”
小童从越野车里探出头来，大声回应：“怎么了？程哥。”
我伸手指着河流上游的方向，喊道：“快来，那儿有个人，水里有个人。”
小童跳下车跑了过来。
不一会儿，那东西便漂到了近处，确实是个人。确切的说，是具尸体，今年的第三个。
正午时分，小童开车带着我和那具从林地中漂来的尸体来到嘉影村。
我们先与团队的其他成员汇合，由佐伊和小冬对尸体做了粗略的检查。
“男性，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致命伤在后脑，应该是猛烈撞击或者钝器砸伤，身体上的挫伤大多为死后形成。推测是一击毙命，然后从高处滚落至水中。死亡时间应该是前天，尸体在水中浸泡的时间大致在四十八小时以内。不过按照那条河的流速推算，至少应该提前十二到十五小时漂到下游这里才合理，差异的时间可能是在河流中段有什么阻隔，被岩石挡住之类的。”这是佐伊两人的判断。
当时我提了个问题：“这尸体为什么看起来这么苍白？是因为长时间被水浸泡吗？”
佐伊说：“不太清楚。或许死者生前就很白，贫血之类的。在水中浸泡应该也有关系。”
“哦。”因为不太懂，我当时就是随口一提。听了佐伊的猜测，便没再多问。
随后，村里德高望重的老村长带着众多村民一同来接走了那具尸体。
大概两个小时后，村子里的医生也给出了差不多的判断，但没有佐伊的结论这般详细。双方交流过后，那位老医生怀着敬意接受了佐伊的说法。
尸体的辨认工作同样顺利，死者的弟弟闻讯而来，很快就确认了死者的身份。
死者名叫方染，今年二十七岁，工作是务农。他的弟弟名叫方岚，比哥哥小六岁，目前在给村里的铁匠帮工。是个皮肤黝黑的男孩。
送还尸体时，小冬作为团队的代表与村长交流了意见。老村长认为这起事件应该和过去三年发生的雾气杀人事件相同，是第十五个不幸的人。他和村民们一致认为没必要报案，事情不需要闹大，他们帮着逝者家属收敛后事就可以了。
在她们交涉的同时，阿巧陪着我一起和方岚见了一面。
起初我们只是抱着安慰死者家属的目的，我还考虑是不是可以给他留下点钱之类的。虽然他哥哥的死和我们无关，但毕竟见到了，总不能什么都不管吧。
我当时和方岚简单聊了一会儿。
他说他昨天上午发现哥哥一夜未归时，就向村长汇报了，但村子里并没有对此作出行动。他昨天在村子附近找了一天没有找到，自己又不敢深入林地，就成了现在这样的结果。
我试图安慰他，说这不是他的错。可我越是这样说，他越是激动，后来都开始不停地发抖了。我只好不再多言。
临别前，方岚对我说了一句：“我想离开这，可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的声音特别小。
他的话被我理解成是不想留在这个让他伤心难过的地方，便劝他说，村子里的大家会帮助你继续生活的。
随后我提出说可以给他些钱，或许可以帮助他去到镇上生活。刚好那时有其他村民进来，方岚谢绝了我的建议。我们便离开了。
阿巧对我说，她觉得那男孩怪怪的，好像隐瞒了什么似的。
但我并没在意。
我们这个团队起初来到这里时借口说是考古专业的大学生，来这里是为了搞毕业课题，想要在那片无名林地里发掘些古代的物件。此前的各种调查都是以这个名义来进行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不完全是假的。
也是由于这虚构的身份，使得我们没有立场介入到村子的内部事务里去。况且，我们的目的是寻找有可能存在的预言石牌，而不是帮村子里调查灵异事件。
这件事便这么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