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外出调查
直到八月底，网站收取的投稿数量已经超过了两百万。期间运营团队增加了新的收稿条件，比如同一个人不能反复投稿、被认定为完全虚构的投稿人会被限制二次投稿等等。并且明确声明我们想要看到的就是最真实、最震撼、最深刻的特异事件。
即便如此，来稿中超过95的内容仍然没有意义。
编辑们倒是发现了几个文笔很好的人，有个女孩硬是把她家墙壁里有鬼这种俗套的幻想写得绘声绘色，一度让我们觉得有没有可能是真的。最后派过去实地调查的人回复说完全是她的幻想，还觉得那女孩有被害妄想症，建议她去找心理医生治疗。
佑奈回来后，情报的筛选工作就完全不需要我了，她几乎可以完美复制我的分析思路。加上陈妍及团队众人合作摸索出来的评价标准，单就结果来说比我亲自做的还要好。
在众多的投稿中，有一个事件真正吸引了我。
那是来自华北地区西部，在蜀地与秦地相接的区域。有超过二十份来稿均记述了在那片森林里遭遇的特异事件。从卫星地图上看，那里确实有一大片林地，但来稿中记述的地点有出入，只能大致判断他们说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事件。已经安排到附近的现场人员回复说他们同样无法确认事件发生的具体位置。
来稿的记述者们有些生活在林地附近，有些则是偶然去到那里。他们的共同点是在离开林地后均出现了记忆缺失或时间感错位的现象。
有人表述说他曾被困在那片林地里超过两个月，期间看到了林地中有一座高耸的古堡。也有人表述说曾在林地中看到过不明生物的尸体，但找来警务人员后尸体却消失不见了。
确认有目击到古堡的来稿足足有十三份，现场人员也在附近的村镇里询问到其他表示自己看到过或者听说过古堡的人，但并没有人明确说自己进入过古堡。那些人表示亲眼见过古堡的人也无法对古堡的外观做出一致的描述。或者表示记忆不清，或者说法大相径庭，反正怎么说的都有。
那里是一片温带的林地，并没有特别高大的树木。绝对不可能有被遮蔽的连卫星都扫描不到的古堡，连废墟都没有。将从不同目击者口中取得的信息进行整合，我们认为所谓的古堡很像是欧洲十三世纪前后的哥特式建筑，那种建筑几乎不可能出现在东亚的内陆地区，更何况还是经济不太发达的地区。我让人调查了当地过往的建筑风格，过去两千年乃至更久远的历史中也没有与此相似的建筑出现。事实上别说是城堡了，那附近的镇子里连一栋大楼都没有。
我还记得那天佐伊看到传回来的手绘假想图，她脱口而出说：“这不是那种吸血鬼住的地方嘛。”
“去看看，怎么样？”我饶有兴趣地对佐伊说。
“好啊，什么时候去？”佐伊看起来也挺有兴致。
“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目击古堡似乎没有时间上的共同点。”我想了想说：“咱们明天就出发怎么样？”
佐伊确认过人员安排后说：“现在那附近有咱们的两个小队，已经过去快一周了。似乎没有更多有用的消息可以挖了。程绎你有必要亲自去吗？”
“不管是不是真的，一直在办公室里憋着也没什么进展，还不如去现场看看。你放心，如果有危险我会立刻躲得远远的，让你和你的小队上。”
当时的对话我有些记不太清了，大概就是这样的内容。然后就稍显草率地决定要亲自前往了。现在回想起来，我也说不清当时到底是怎么考虑的了。
可能就是单纯的突发奇想，也可能是觉得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月，还没做出多少成果，有点心急。又或许是考虑反正也没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坦白来说，有点急于表现自己的意思。所以才会做出这种与我一贯的行为方式不太相符的决定。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在家里若雪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觉得这次外出的决定太过仓促，而且也看不出有什么必须要去的理由。不过也看不出去了有什么危险，所以她并没有强硬地阻止我。
印象里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我在海滩上，面前不远处就是大海，有一个孩子的背影站在海水里，腰部以下都被淹没，两只低垂的手也在水中，长发，瘦瘦的，大概是个女孩子。没有任何言语，也看不出她是否在移动，不知道她是从大海里来，还是往大海里去。大海的远处似乎有雷电在闪烁，也有可能是灯塔的光或者大船之类，一闪一闪的，看不真切。近处的海水却很平静，整个画面就像那种老式的幻灯片，总觉得马上就要发生点什么，可就是什么都没发生。
第二天佐伊很早就到了机场。见到她时，她对我说：“早知道你这么慢，不如我去接你好了。”
我看了看手上的登机牌，距离登机还有四十分钟，绰绰有余。“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问。
“嗯……”佐伊看了看表，她戴了一块科技感十足的野战军用表，充满了过不了安检的感觉。她说：“比你早了一个小时吧。”
“你来这么早干嘛？飞机又不会为你提前飞。”
“要是你早点来，可能就提前飞了。”
等上了飞机我才明白她的意思。那是一架小型客机，一共就我们两名乘客。没错，就是传说中的包机，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
佐伊说：“本来有一架更豪华的私人飞机，不过昨天送老板出去了，今天没回来。就只能坐这种航空公司提供的飞机了。”
“我觉得这已经很好了。”随即话锋一转，我敏感地问：“老板去哪了？他不是很少出门的嘛。”
“我也不知道，还是早上的时候美乌姐告诉我的，她没说去向。这段时间老板出门好像还挺频繁的。”
喝了杯飞机上的咖啡，不愧是专机，咖啡都有类别可以选。飞机餐也很丰盛，还有人帮忙拿行李，座位宽敞又舒服。唯一的遗憾是行程太短，不到三个小时就降落了。
飞机降落在一个不知名的军用机场。机场建在一座山峰的高处，周围的景色十分开阔，放眼望去都是蓝天白云，地面上倒是荒凉得多，没多少人气。
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等在出口附近。他穿着一身看上去有些旧的深灰色运动装，见我们出来立刻迎了过来。
“你们好，车子已经准备好了。请随我来。”年轻人非常干练，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外面停着一辆越野车，我和佐伊一同坐进后排，年轻人充当司机。
“小文，这边情况怎么样？有进展吗？”上车后佐伊开口问道。
“走访了更多人，能够确认的目击者人数快到一百人了，但进林子里搜索却一无所获。找了当地的向导也没用，那人信誓旦旦地说他能找到，开口就向我们要八千块钱。结果走了两天也没成。差点被浩哥揍一顿。”
小文发动车子沿着螺旋山路一路向下。转过一圈时，他将车子停在山体边缘一处突出的平台前，示意我们从平台往下看。
位置大概是东北方向，下面是一大片林地，这会儿是下午不到两点，明明天上的大太阳并无遮挡，下面的林地上空却仍然漂浮着一层雾气。
小文指着下面的林地介绍说：“那片就是目标的林地，东西向约六十公里，南北向约一百九十公里，地势是西高东低。西边的山上有水源，在半山腰分成三条河流进林地，到林地东边七十多公里的地方重新汇聚成一条河，最终汇入长江，流进太平洋。”
他指引我们将视线集中到林地的中央，接着说道：“看那个位置，对，林地的中央偏南一些。那里有一处断崖，流经的河水形成一个小型的瀑布，瀑布下有一个水潭。有17位目击者声称那座古堡就在水潭的旁边。我们实地勘察了两次，白天一次，夜晚一次，均无收获。”
林地上空的雾气起起伏伏，隔着雾气只能看到隐约的轮廓。但我并没有看到瀑布和水潭，我以为是角度的关系，试着变换了几次位置，不过仍然看不到。
倒是佐伊对小文的话表示认可，她应该是看到那水潭了。佐伊的视力本就比普通人好，我又是高度近视，似乎也不奇怪。
重新坐上越野车，小文一边开车一边继续之前的话题向我们介绍道：“从这边的机场开车两个小时能到山下的小镇，不过那个小镇在山的西侧，并不与林地相通。今天我们就在镇上落脚，明天一早再去东边的林地。因为需要从山路绕过去，大概需要七个小时才能到最近的嘉影村。那是靠近林地的七个村子之一，也是最大的一个。另外六个村子加在一起也没有嘉影村的规模大，其实它们相距都不远，只是被河流分隔，才被认为是不同的村子。那条河原本是什么名字已经不可考了，这边的村民最早是十五世纪的战乱时期迁徙过来，因为周围山林众多，下游的河岸也能用来耕种，最初来到的村民独自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后来陆陆续续有新的难民逃过来，尤其是十七世纪小冰河期的大饥荒，更多人从中原地区来到这，慢慢发展出了西山脚下的嘉影镇。就是咱们现在要去的镇。这个名字大概是音译，这里老一辈的住民大多会说一种特殊的方言，这两个字是那种方言里某个词语的读音，本意是什么已经没人知道了。现在村镇上的年轻人为了考大学基本都放弃了原来的方言。”
迎面过来一辆卡车，大概是给山上的机场运送物资的，小文放慢车速给卡车让行。
“这里的村镇是上世纪末才开始与外界交流，一零年才通上自来水和电，生活方式比较原生态。倒是最近这两年，新镇长开始用周边的自然环境搞起了旅游业，原生态成了卖点，镇上有不少人都因此富裕了起来。现在镇上的酒店基本和城市里没什么两样，环境稍微差一点，其他都没问题。不过去到东边的村子里就没有太好的条件了。我们的人都直接住野战帐篷，现在天气还好，也不算太难受，就是不方便洗澡，不知道程总能不能习惯。”
“啊？”没想到会突然提到我，我还在看车窗外的风景。略有匆忙地回应说：“我应该没问题。不用叫我程总，和佐伊一样直接喊名字就好。”
“嗯嗯，”小文爽快地回答：“那我就叫你程哥吧。”
身边的佐伊挥拳锤了一下小文的座椅靠背，发出咕咚一声闷响。她没好气地说：“你倒是挺自来熟啊。”
前面的小文随即说道：“哎呀，佐伊姐你轻点，我这开车呢，山路危险。”
这边的交通的确很不方便，但景色着实不错，空气也特别清新，如果没什么事情，来这小镇住上小半个月，应该是件很能放松身心的事。
我们到达小镇的时候，差不多是下午五点。留在镇上的是被唤作阿巧的姑娘，短发，穿着和小文一模一样的运动装，看样子也就二十岁上下，感觉应该比小文年龄小。个子不高，很娇小的样子，圆圆的小脸上带着腼腆的笑容，确有几分可爱。
阿巧见到佐伊兴高采烈地扑了过来，使劲地抱住她说：“佐伊姐终于来看我们了，我都一年多没见着你了，好想你哦。”
佐伊很是宠爱地摸了摸她的头，用假装嗔怒的语气对她说：“谁让你们墨迹了这么久，也搜索不出结果来。”
阿巧用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原来这样就能见到佐伊姐啊，那以后我都不好好干活了。”
“这可有领导来视察工作，你还这么瞎说，小心扣你假期。”
阿巧似乎把佐伊的玩笑话当真了，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那个，那个，我就是随便说说嘛，不是真的要偷懒啦。一年就那么几天假，可别扣我啊。”
我感觉如果佐伊再不说话，小姑娘就要哭出来了。她说：“不偷懒就不会扣。咱们先去吃饭吧，我都饿了。”
阿巧马上转成笑脸，开心地说：“好的好的，马上去吃饭。我都定好了，就在前面，咱们快走吧。”
这座小镇看起来就和普通的县城没有多少区别，除了镇中心有几栋五六层左右的建筑，周边都是低矮的土屋。整座小镇规划的一板一眼，酒店聚在一起，饭馆也聚在一起，还有卖纪念品，卖土特产的，全都被规划出特定的位置。就好像是预先在地上画出一个个方格，这个方格放这些，那个方格放那些。我不知道这种小镇是否常见，反正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
去吃饭的地方需要穿过镇中心的广场。这个时间广场上正在进行巫术表演，说是当地人的传统文化，求神赐福求神降雨什么的，我们路过时站在远处看了看。完全没有那种祭祀活动的神圣感，甚至都谈不上庄重严肃，在我看来就和那种商家宣传搞的街头表演差不多。就差节目完事，往下扔几个手机，谁抢到就送谁了。
佐伊对这些东西同样没兴趣，我们只稍微站了站便离开了。
倒是吃饭的小馆子带给我不少惊喜，不论是店家主打的烤肉、奶酒，还是其他的炒菜味道都相当不错，有一盘炒青笋分明好像什么调料都没放，味道却好吃的超过想象。果然新鲜的食材不需要复杂的烹饪。
佐伊和小文、阿巧的关系似乎特别好，三个人在饭桌上有说有笑好不热闹，倒是我自己有些孤零零了。
晚上休息的地方是镇上最大的酒店里的一个大套间。他们直接把这个套间租用了一个月当做行动总部。套间里有六个小房间，浴室和卫生间各有两个，还有一个蛮大的娱乐厅。娱乐厅里原本放置的游戏设备被搬到了一旁，腾出来的空间用来安放各种装备，从探测用设备到枪械武器一应俱全。一度让我怀疑他们不是搜索小队，而是特工小组。
小队中的另外四个人都在村子那边，所以有四个房间是空出来的，刚好可以让我和佐伊休息。
晚上无事，小文和阿巧早早便回房休息了。我觉得这很有可能是佐伊教导他们的，无事就尽快睡觉，时刻保持好状态。
佐伊原本也要进屋睡觉，被我叫住了。
“我还不了解你们的现场工作呢，还有小队成员。能不能给我介绍介绍？”
“介绍什么？”佐伊有些疑惑。
“我看你和他们挺熟的，你们是在一起配合很久了吗？”
“哦，你说这个啊。”佐伊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接着说道：“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咱们老板名下有一个训练基地，在津海市北边的山区里。会找一些孤儿院或者在外流浪的小孩去做军事训练。上次不是说过，我刚从岛上出来的时候刚好赶上营救美乌姐的行动嘛，老板让我带队，在训练基地里挑人。那次行动准备不足，大家配合的也不够默契，死了不少人。他们六个都参与过那次行动，我和他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不过后来我就不常出外勤了，多数时间都留在老板身边。他们则被编入了搜索小队，名义上归我领导，其实我也没和他们共事多久，不过关系倒是都挺好的。浩哥、小文、小冬、阿巧还有剑海和小童，他们都是孤儿，现在用的名字有的是原本的名字去掉姓氏，有的干脆就是自己取的新名字。这几年的状况还好，吴恩贵在任的时候，他对搜索工作一点都不上心，所以下面这些人的工作强度就小得多，也没什么危险。看他们几个现在这散漫的样子，万一真遇到危险，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扛得住。”
“这么说，他们几个都是你亲自带出来的喽。其他的小队也都是你带过的吗？”
“不，没有。训练基地有指导员，我只负责发布命令。咱们现在常备的有六支主战队和十八支搜索队，都是六人一组。搜索队的工作有时也会找情报机关派人协助，那边人多。主战队的战力强一些，但也就是普通士兵的程度，咱们给安排的训练可比我在岛上经历的差远了。至于他们几个，其实我也就指导过几天射击和搏斗。搜索技能我也不是专长。”
“现在不是和平时代嘛，老板他们都掌控世界了，你们还训练这些军事技能干什么？”
“不知道。反正用得到就是了。”
“灭口？”我又想到了之前死在我面前的李威，那一幕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了。
“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不知道现在算不算和平时代。”佐伊解释道：“东欧地区、非洲的一部分地区，还有那个加勒比海域。需要打仗的地方多得很。老板说的掌控世界只是大方向上的，放到每个人那，谁知道你云天集团是个啥啊。去年还有个两三百人的小团伙想来抢咱们的仓库，我带了两队人去一晚上就把他们全给打服了。就在津海市区里，这个事你都不知道吧？”
“这我还真就知道。”我确实听雷羽提起过，但没有说细节，更不知道与云天集团有关。我接着说：“好吧，我想你说得对。希望咱们这趟不要有那种危险。”
“我会保护你的。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不让你死，放心吧。”佐伊的话语异常坚定，倒是让我有些感动。
想想也是，我只不过才加入这个圈子两个月而已，还一直处在坐办公室的状态。尽管我觉得这已经让我离真实世界更近了一步，但也仅仅只是一步而已。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压根接触不到的事却在另一群人身上作为日常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