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八月行动
在佐伊办公室外面工位上的员工都相当守时,一个迟到的都没有。虽然穿着打扮上和集团的普通员工一般无二,但他们实际上是隶属情报机关的情报人员。
他们的日常工作通过佑奈直接向老板负责,虽然我在名义上也是他们的上司,但实际上我并没有强行命令他们做事的权利。换句话说,我现在得到的授权只有搜寻预言书这一个任务,我便不能要求他们替我去查与该任务无关的情报。
“来来来,大家集中一下。我有个想法,需要请大家帮忙。”到了上班时间,我准备将情报人员召集到一起交待任务。
情报人员们没有行动,似乎在等我进一步说明。可我又不确定这个话题是否适合公开来说,一时间有点尴尬。这会儿我还没搞懂情报机关的运转方式,误以为可以像一般公司里的项目小组那样工作了。
见场面有些冷场,佐伊站出来点了四个人,让他们进办公室里来说。
关好门,我对他们说道:“我想请大家帮忙准备一些资料给我。”
“好的,程总。具体要哪方面的资料呢?”一个干练的女性回应道。
“首先,我要看到关于前二十套预言书搜索、获取、运输、保管、翻译、传阅等一系列过程的细节资料,有多少算多少,零散的那种也要。最好能有影像或者照片之类的,别全是干巴巴的文字。其次,我想看最近一个世纪里搜索没有结果的现场报告,之前你们告诉我平均每年会有八次左右的搜索活动,但我并没有看到过行动的报告。第三,我想知道有关预言书的石碑材料的研究分析,包括迄今为止对预言书创造者的推断。如果能有编辑完整的报告最好,没有的话,零散的相关资料也行。今天之内,可以给我吗?”
我一口气把要求说完,刚刚答话的女性表示她们得出去问一下,不确定能不能准备出来。
大概过了一刻钟,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性敲门进来向我汇报说:“程总,您提的三项要求中今天之内能准备出来的只有第二项,但只有最近五十年左右的资料。您想知道的事项大多发生在我们的存储服务器架设好之前,没有电子档案,需要去档案库里逐项翻阅。得花点时间。”
“需要多长时间?”我追问。
“至少五天。”对方有些为难的样子。
“可以,找到多少给我拿过来多少就行。”反正我也得慢慢看,没必要要求一次性收集完整。
“是。”对方利索地应答后,推门出去安排工作。
后来我才知道,在情报机关中设置有相当严苛的等级制度,这种制度并非上下级的从属关系,仅仅是执行任务的细节程度。每位情报人员都会配备三至七人不等的下级人员,从佑奈开始,第二层就是佐伊喊进来的四个人,一直分下去共有七层,总人数超过六千。
分配任务时,所有人都不能跨越等级。每个人都应当将整体的任务以合适的手段分成几份安排下去,然后层层分解,使得除发布指令的人以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知晓任务的全貌。同样的道理,也不存在某个固定岗位可以同时看到所有的报告资料。
我在没了解清楚情报机关运作方式的情况下,就贸然出去试图召集所有人,的确冒失了。
而我安排下去的这项任务也远比设想中更有难度。
五天时间过去,送到我手边的资料数量也就只有10左右。反倒是在佐伊通知了远在伦敦的佑奈以后,按她的指引又拿到了一批。八月初的时候,佑奈发回来一批说是请伦敦那边的朋友帮忙找到的相关文件。
在这个魔幻的八月,我将所有时间和精力都铺在了两件事上。
首先就是逐一浏览这些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原始资料,相互连接、整合,以图得出结论。
这是必须由我本人亲自来做的,没有办法,毕竟是中途加入进来,这些基础工作还是得稳扎稳打做好的。
好在我现在有了大概的方向。随着阅览资料数量的增多,很多重复或不重要的内容随便瞅瞅就过去了。
与此同时,云天集团的改革正在紧锣密鼓进行中。50层的楼层改造前后用了差不多二十天便基本完工。其实就只是把原本没怎么利用的空间进行重新规划然后稍微改变几处墙体的位置而已。时间进入八月后不久,我便搬入了属于我的全新办公室。
其他楼层的改造要稍慢一些,八月中旬前后也就完成了。
新招募的第一批员工刚一到岗就被安排出去做了一次培训,就是那种纯福利性质的团建活动,一共两星期,其中游山玩水就占用了十天半,还有两天半是车程。他们回来之后差不多刚好赶上崭新的办公环境竣工,据说新来的员工对新工作的满意度极高,个个称赞那位不曾露过面的程总。
八月以来,自从转换了思路,不再去研究那些难懂的让人头疼的不明地震的迷之规律后,信息的快速累积使我对整件事的了解越来越深入。这是计划的第一步。
第二步是将零散的资料汇总起来。我不再去考虑那虚无缥缈的下一块石碑的搜索,而是想尽办法去还原现有预言书的获取过程。
我的思路是这样的,既然已经有无数人寻找了两个世纪都没能找到第二十一套石碑,我也不太可能找得到。那找不到的原因是什么呢?我猜测最有可能的是两种原因,其一是根本不存在第二十一套石碑,打从一开始,预言就只到1999年,至于原因尚未可知。其二是石碑存在,但与前二十套的存在形式不同。换句话说,预言是存在的,但保存预言的媒介可能不再是石碑了。
为了验证第一条猜测,我仔细研读了已知预言的各个版本,甚至着重钻研了石碑上古代文字的翻译规则。试图从中找到可以证实猜测的证据。假设有某一段记录了预言中的世界末日就在二十世纪末,这条猜测的可信性就能高很多。
但是很可惜,我没能找到有关的证据。已知预言的最后一条记录是eu建立,时间为1993年末。二十世纪的最后六年则是一条记录都没有。
至于第二条猜测,我的思路是无论保存预言的媒介是什么,所有的预言大概率在相近的时期做出。那么,将石碑运送到世界各地的运输方式必然有同时期的时代特点。就好比在2030年的如今,实用的运输方式无非就是车载、航运以及空运,不太可能利用传送门之类的超常规方式。换做公元前应该也是同样的道理。
与运输方式的局限同理,保存方式理论上也应该受到限制。如果该假设成立,之前的二十套预言书的获取地点、获取方式等信息很有可能提供更多的可用于推测的依据。
但要证实这一猜测的难度非常大。由于时间跨度大,参与人员多,地理分布广等原因,我根本没办法依靠手头的资料得出完整的结论。
比如第四世纪的石碑,从现有的资料来看几乎就是凭空出现的,完全没有预兆。记录中说的就是那些石碑突然出现在湖底。可找到它们的那个湖,在如今的地图上已经找不到了。安排情报人员去了现场走访,压根连曾经存在一个大湖的证据都找到。至于发现石碑的人,最初发生了什么事通通成谜。进一步推论根本无从谈起。
再比如第九世纪的石碑,是由一艘常年往返于欧洲和新大陆的客轮在某次航行中偶然被船上的乘客发现的。发现时那些石碑就漂在海面上,有人推断过发现石碑的具体位置,并研究那片海域的洋流走向,可最终也没能查明它们到底是从哪个岛或者什么地方漂过去的。
而且,后来还有人专门做过实验,证实那些石碑在大西洋上并不能漂浮起来,即使是回到发现它们的地方也无法再现当时的情景。可偏偏还保留了六张记录当时情景的旧照片。相互矛盾的证据根本得不到合理的解释。
最有意思的当属第二十世纪的石碑了。发现地点是在北非的尼罗河上游地区。据说当时整整十四块石碑突然从天而降,砸中了一座古代神殿的废墟,十四块石碑竖立在废墟周围形成了一个圈。不过很遗憾,没有任何影像资料来佐证这段描述。
预言书的石碑并不全是成套成套被发现的,也不全由永生者们率先获得。老板所说的“在十九世纪初就找到了全部的石碑”这一表述其实并不准确,他的意思应该是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这两套对他们最有用的石碑在十九世纪初被全部找到。
从我得到的记录来看,最后被发现的石碑是记录二世纪的七块石碑中的最后两块,发现的地点是在北极圈外围的冰层里,时间是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
至于存放在云天大厦地下的七十三块预言石碑,其来源倒是有记录。但其中有四十九块都是老板花大价钱从各种人手里买回来的,至于原始的发现地根本考察不到。
据说如今保存在罗马圣教神殿里的石碑几乎都是由信徒们捐赠的,有好多捐赠者还是匿名的,初始来源更模糊。
在佑奈保存的资料里有这样一条记录。目前保存在伦敦大英图书馆地下的一块石碑,在十八世纪后半叶时流传到法兰西地区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一位女性永生者前往沟通如何才能拿回那块石碑,当时还很迷信的村民认为石碑是神给的礼物,只能归还给神。他们提出的条件就是证明自己是受神派遣而来,至于方法,很简单,不怕火烧就行了。结果那名女性永生者就被绑在柱子上火烧了三天三夜,她是永生者,会疼会痛但不会死。强忍过来后,村民们相信了,便将石碑交给了她。
这条记录上有佑奈的批注,她认为真实性有待商榷。
如果这条记录是真的,也就说明当时身处欧洲的永生者势力甚至不足以威胁到一个普通的村庄。这显然与其他记录相矛盾。
整理这些资料还有一点很麻烦,就是预言石碑没有明确的编号,像前面提到的第四、第九和二十世纪是成套取得的还好,其他石碑似乎可以认为从一开始就被分散开了。相关的记录中出现混淆的情况十分常见。
另外,最令我失望的就是对于石碑材质和篆刻工艺的研究了。虽然报告数量不少,但却一点有用的结论都没有,让我怀疑现代科技是不是非但没有提高,反而倒退了。有一个专家研究到最后,竟然开始重新笃信起外星科技了,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直到八月中旬,我才在这些繁杂的内容中理出些许头绪,不过因为资料仍然不够完整,所以此时能得出的结论仅仅只是阶段性的,一些结论其实同样也是新的问题。这里还是称之为“推论”好了。
推论一:所有的预言石碑均能按世纪,也就是公元纪年进行分类,多个世纪的石碑内容在结尾处存在明显的空白,并会在另一块石碑上开始下一个世纪的记录。也就是说,编纂者是有意识的在历史上世界各地众多的纪年体系中,选择了近现代才被广为接受的公元纪年法。而这种纪年方式实际上是在十六世纪末才由当时的罗马教皇批准颁行。
换而言之,假设永生者不是出现在十七世纪,而是更早,说不定现在世界通用的纪年方式都会不一样。是编纂者认为预言石碑不会很早引起世人的关注?或是有其他原因方才选择公元纪年?比如编纂者有考虑未来世界的文化走向?
推论二:所有的预言石碑上刻录的均是相同体系的文字,而这种文字并非现代考古学发现的任何一种古代文字。尽管因为石碑本身数量众多,而且记录的都是重要历史事件,比较容易找到相互对照的例子。但毕竟不准确。如今看到的翻译能够比较确定意义的也就是七成内容,另外三成是采用上下文联想的方式完成翻译。那么,如果推论一中的猜测正确,编纂者有考虑人类文化发展的走向,那为什么不采用更容易被现代人理解的文字?哪怕是拉丁文或者希伯来文也好,难道编纂者并不考虑这些预言对后世的实用性?那制造这些石碑的意义何在?
推论三:所有石碑都没有出现在人类无法到达的地方。没有沉入深海的,没有靠近火山口岩浆的,甚至就连那些曾经一度认为无法到达而如今已被人类征服的地方,世界第一高峰、南极极点等等都没有。在近地卫星已经能够观测地球表面的今天,为什么其他石碑仍然没有被找到?
假如不考虑其他石碑根本不存在的可能。我猜测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地点是必须观测者靠近才能识别的。
目前为止的现场搜查方式并非完美无缺,哪怕有数十支甚至上百支搜查队在工作,也不可能同时顾及到所有地点。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比如说在某个偏僻村庄外的树林里,每个月的第二个星期日的晚上十一点五十分会出现通向石碑所在地的通路,通路维持十分钟后消失。类似这样甚至更加极端的出现条件,别说一百年,就是一百个世纪都没有人刚好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里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最后这个推论时,我感觉前景豁然开朗。这便成了我下一步工作的核心方向。当然,我的这些想法并没有向其他人公开。我没告诉佐伊或佑奈,也没有直接对老板讲过。毕竟一切才刚刚开始,万一后面一点成绩都做不出来,现在的夸夸其谈将来岂不打脸?
这个八月里我做的另外一件事就是由此推论引导的行动。
具体是八月的哪一天我不太记得了,应该是上旬。我宣布在现有的六个业务部门之外,新设立一个“文化创意部”,部长与另外六位刚上任不到一个月的执行总监享受同样的薪酬待遇,部门成员全部重新招聘。部门业务与原有业务完全不冲突,相互之间毫无竞争。而新执行总监的任命,我选择了陈妍。
由于我事先通过佐伊征求了老板的同意。因而我很有底气的将决议会上所有的反对声音通通压了下去,包括陈妍本人的。
按照公司当前的决策模式,在老板之下,我的个人权力实际上是不受任何制约的。这其实是我的前任留下来的管理漏洞,只要我的决定不超出老板赋予的权利范围,就没有第二个人可以阻止我。至于判断我的决定是否越线,那是佐伊和佑奈的职责。但说实话,这俩姑娘都很容易被我说服。
成立的新部门起名叫文化创意部纯粹就是噱头,下属员工的招募几乎都是从各大出版社挖过来的文字编辑和广告宣传从业者。新部门的第一份工作,也是该部门成立的唯一工作:面向全世界征集“身边的特异事件”主题投稿。
最初的构想是通过奖金的引导,让全世界的人提供有意义的情报。
后来,在新加入的更有经验的员工们的帮助下,我们制定了一个更有可行性的方案。当然,我并没有对员工说明我的真实意图,只是在方案实施的细节上听取他们的建议。
我们通过能够使用的所有渠道,各大网站、平台、电视节目以及线下宣传全部用上,向全世界发布关于此次投稿项目的信息。我们专设了一个百万元奖项,由被官方选中的文本创作者们瓜分这笔奖金。
我们建立了一个网站接受投稿并在网站首页上显示已接收投稿数量,数量每达到五十万,奖金就增加一百万。从投稿数量达到十万开始,每天下午公布一份淘汰名单。
对于投稿者的唯一要求是需要实名,需要写明主要生活地等个人信息。对于投稿的字数、格式等等均无要求,甚至不限于文字。可以说是完全零门槛了。
而且我们对于“特异事件”这一概念的定义也非常宽泛,只要是与正常生活不相称的都可以算进来,不论那是你个人的猜测还是妄想,或者是想不通的异常情况都可以。虽然可以想见一定会有人写出不少鬼啊怪啊之类的东西,不过那都没关系。
我在公司内部对于审稿的评价方式也进行了详细的规定,权重最大的评价维度就是真实性。决定真实性的标准之一是记录事件可验证的重复率。也就是说,如果在某个城市或者某个地区没有明显关系的多个人都投稿了相似的事件,这个被多人分别确认的事件,真实性就更高。另外还有投稿的细节程度,投稿人的个人信息等等都会作为评判的标准。
项目的前期准备并不难,这不是什么难做的创新项目,只不过是将已有的手段结合起来而已。只要有足够的资金砸进去,推行的难度很小。比如新网站的搭建,我们直接付给制作公司五倍于平均水平的合同款,这个网站只用了不到一天就正式上线了。反正他们会负责之后十年的网站维护,出了问题再慢慢改就好。
下一步就是对其中最能引起我们兴趣的地方进行实地探索了。
八月中旬该项目正式启动。各种细节上又进行了多次修改,不过大方向仍旧如我所愿。至于实际执行,我就通通丢给陈妍去做了。女孩虽然是第一次得到这般权利,但也没有太多慌乱,反而是在其他有经验的人的帮助下迅速成长了起来。起初新员工们还对她这个年轻的负责人偶有微词,不过很快她就用勤奋证明了自己。尽管陈妍的下班时间一天比一天晚,但她的状态却越来越好。
陈妍超出预期的表现帮了我大忙,虽然她并不是唯一的人选,但正因为她有能力充当这个人选,才让我有更多时间去研究预言书的资料。
对此,我也不知道应该说是我的好运还是她的好运。我们的相遇完全是偶然,在一系列的偶然之后,我竟成了送给她机会的人。如果回到两个月前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谁又能想到会发展是这样?现在回想起来,只能说人生是真的很无常。
项目启动后的第四天,网站收到了第一份投稿。从网站首页那个大大的0变成1之后,仅仅一天的时间便迅速更新到了十五万。
很快,佐伊的搜索小队就有了许多新目标。
八月二十号,佑奈回来时为我带来一个重大的好消息。
伦敦的永生者似乎从这个项目的启动之初就理解了我的想法。对方主动找上佑奈,表示愿意派出搜索小队配合我们的行动,并且承诺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他们愿意承担一半的项目成本。
伦敦方面的参与,在名义上将该项目变成了津海市云天集团与不列颠东印度公司之间的合作。后者可是历史悠久的世界级大公司,新任领导的首个企划就得到了重量级的支持和赞助,使得我在集团内部有了更多支持者和话语权。
我也不知道是伦敦那位没见过面的知己的行动引起了老板的兴趣,还是老板同样也看出了项目的潜力。从佐伊转达给我的话语来看,此时的老板对我相当满意,也对这个项目更多了几分期待。
然而,这个八月的行动才刚刚拉开序幕,不久之后我们将展开一段颇为诡吊的冒险。此时,身为参与者之一的我对即将经历的事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