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忆江南(十三)
“覃姑娘,我们到了,楠竹在这里先谢过您家主子。日后觅得良机,楠竹定登门道谢。”
覃粟端坐着身子,正言厉颜道:“周姑娘应该清楚,我家主子之前就说了,与你只是平生一顾,一眼的缘分罢了。“”
“而且我家主子走南闯北,救下的老幼妇孺数不胜数,所以周姑娘也不用太过放在心上。”
一字一句脱口而出,看上去是大家风范,可又让人觉得有些尖酸刻薄。
“覃姑娘说的这些楠竹都懂,只不过家父也从小教育楠竹,不白拿旁人一寸布,不白吃旁人一粒米。做人宽广见诚,有情有义,知恩图报。”
“即使是微雨赠伞的点滴恩情,念栀也要记在心里。无论是随口而出一声感谢,还是发自内心一个善意举动……父亲从小教楠竹,这叫做礼数教养。”
周楠竹语气平和,显然并没有对覃粟刚才的话有过多的在意。
“周姑娘这是在教我做事?”覃粟道。
周楠竹目光柔和地与覃粟对视,嘴角带着明朗的笑意:“覃姑娘气质风度非平常人所有,看法见解也并非平常人能够理解。”
“楠竹很是欣赏姑娘这般风度,如若有幸能与姑娘成为朋友,可谓三生有幸。”
“哦,是吗?”
覃粟听后微微一笑,不禁觉得这个闺阁女子也不是平常贵女般的娇纵,柔弱。确实有骨气,有教养。
覃粟见她态度平和,举止言谈直接带着的是大家闺秀的端庄明理风范,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又不禁感叹:这也难怪主子会对她有非同一般的用心。
周楠竹笑了笑:“多谢姑娘相送,也谢过你家主子的善意。有人跟我说过,虽萍水相逢,愿来日方长。”
“希望这句话会应验在你我之间。”
她道。
竹下了车,周楠竹没有转头就走,她向着车上的覃粟端端正正标准地行了一礼,目送其离开。
覃粟离开时一手掀开车帘,抬眸见状,唇角勾起,适才对着赶车的车夫说道:“走吧!”
“驾!”
马车的影子在周楠竹的目光中渐渐远去,她站在原地不禁摇头一笑,又回头转向清瓷:“清瓷,以后万不得再这样无礼,不然我就再罚你抄经书……”
清瓷也觉得自己刚刚确实有些过火,也有些自责,噘嘴道:“知道了,小姐……如果再见那个覃姑娘,我先给她赔个不是……”
周楠竹知晓清瓷就是个急性子,不过她既然诚心知错就不会再犯。
于是,只好无奈摁了摁她的额头:“你啊……”
“小姐……”
清瓷挽着周楠竹的胳膊,推搡几下。
……
门口的管家林树贵见着回来的周二小姐,兴奋地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迎了出来。
“哟,四小姐,可算找着您了,少夫人起身良久见不着小姐的影子都快急坏了…”
周楠竹抬脚进了大门:“林叔,可不能让嫂嫂急过了,你有没有安抚好她。”
林树贵笑道:“这个小姐放心,我啊,让人看着呢。”
“念栀……”
院里迎风走来一位锦衣女子,弱柳扶风般被身旁丫鬟搀扶着。
这女子模样生得美貌,修长的身姿丰盈窈窕,步伐轻盈,衣衫环佩作响。里穿一件白色的长裙,外罩一件丝织的白色轻纱,腰系一根白色腰带。
乌黑的秀发,挽着流云髻,髻间插着几朵珠花,额前垂着一颗珍珠,如玉的肌肤透着绯红,月眉星眼,却放着明艳。
见状,林树贵突然惊了一下,交过手里的扫帚给一旁的下人,大步迎上前去。
“哎哟,少夫人,这些闲杂琐事交给我们这些下人来做就行了,您可别累坏伤了身子……”
来的正是周楠竹的大嫂,名唤楚翎。
昔日楚翎的父亲楚善乃周楠竹父亲周淮安的副将,后来两家喜结连理,结秦晋之好。
而且,楚翎与周楠竹大哥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深厚。
楚翎见着周楠竹走过来,心头的烦闷瞬减了下去。
于是,走近了拉起她的手说道:“念栀,你一大早跑哪儿去了,竟找不着人,急死嫂嫂我了都……”
周楠竹扶嫂嫂坐下,站在身后,给她轻轻捏一捏肩膀:“嫂嫂,念栀又不是小孩子了,就出去转了一下……”
“您如今身怀六甲,可不能因为凡事就急过了,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
楚翎性子刚烈,能文会武,早年跟着父亲上过战场,自嫁进府里来就开始掌家,管理府中上上下下。
而且周楠竹的父兄,姐姐在军中的事务繁忙,家中只有她和嫂嫂两个,平常家中事务都是嫂嫂在打理,可再过几个月嫂嫂就要临盆了。
好不容易劝嫂嫂放下自家店里的事,可她仍然按耐不住好动的性子,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她都要过一手才叫放心。
周楠竹从小就被家里宠着的,楚翎就跟姐姐一样拿她当亲妹妹一样宠爱,经她这么一劝,楚翎自然还是听进去了的。
肩膀经周楠竹这么一捏,楚翎感觉身上确实舒服了不少,慵懒地动了动肩膀。
过后她又心烦道:“可我这干什么都有人给我支一把手,感情我跟一尊菩萨似的,整日被奉在神龛上。”
“嫂嫂,我们这都是为了你好。大哥在前线杀敌,我们肯定要把你照顾的好好的,等他凯旋归来,见着他的妻儿,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周楠竹边说边倒了一杯热茶给她。
“父亲赴往边疆快两年了,你大哥二哥上阵也大半年了,可这一直得不到消息,朝堂那边咱除了绥靖,也没有人走动……”
“唉~我怀有身孕的事你大哥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半夜里我也经常梦到一些不好的事。”
楚翎心生担忧,转头看向周楠竹:“念栀,这一次我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大哥的凯旋……”
此过程中,楚翎喝了一口周楠竹递过来的热茶,艰难地咽下去后,又双手发抖眉头紧锁,抓住周楠竹的手臂。
周楠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只好想办法岔开话题:“嫂嫂,一定会的……”
那个,祖母那边又差人送了好些补品,还有一些小孩子用的小玩意儿,我之前让人送去了你房里……”
楚翎抹掉突如其来的眼泪,抓着周楠竹的手瞬间松了松,不再紧绷。
“我也看见了,我还给祖母回了信,让她不用大老远从蜀中过来……祖母这年纪,就怕路上出什么事……”
“这样最好……”周楠竹继续抚慰她。
楚翎心里仍然不安,最近夜里总是多梦,梦里的戈壁淌血,堂前白幡的画面不得不让她如此心忧紧张。
“念栀,我还是害怕……”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