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忆江南（十四）
楚翎心里仍然不安，她最近夜里总是多梦，梦里的戈壁淌血，堂前白幡的画面不得不让她如此紧张、心忧。
“嫂嫂不必太担心，大哥他武功高强乃一方统帅，又骁勇善战，肯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周楠竹很理解嫂嫂担忧的心境，也知道这些日子嫂嫂亲自去寺里拜了好几次佛。
不过周楠竹表面上风平浪静地安慰着别人，其实自己心里也是波涛暗涌。
周家本来是一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世代为将，从周楠竹祖母那一代开始也有入仕做官的。
据她所知，祖母一共养育了六个子女，四男二女，如今就剩她父亲，二叔，和六姑。
那些为国捐躯的叔伯姑母的遗孀全都被接回在蜀中，由祖母的人照管着。
周楠竹父亲这一代人为国捐躯的也有很多，二叔的三个儿子全都战死沙场，只留下一个女儿，六姑也至今未嫁，常年带兵驻扎在边疆。
两个哥哥都从小习武，即使二哥之前跟着之前的太傅念了几年书，本来父亲估摸着他能有一个儿子文臣执笔，入仕做官。
可后来不知为何照样跟大哥一样选择进了军营，行冠礼后就已经是人人敬仰的少年将军。
姐姐周青竹和两个姑姑一样，巾帼不让须眉，也习武带兵，如今成了京都护城军首领。
就周楠竹从小身子虚弱，家里人也不勉强她习武之类的，父亲便从外面请夫子教她读书习字，养在闺阁之中。
……
“可是我的心里还是……”
没等楚翎说完，院里好像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喊声。
“念栀，念栀……”
周楠竹听声音就知道是宋云依来了。
“愿书小姐！”
管家林树贵抬脚过去把人迎了进来。
“林叔，您先去忙吧！我来找念栀……”
说完，宋云依正要往周楠竹的梧桐院走，林树贵就连忙把人叫住。
“愿书小姐，四小姐正跟少夫人在花园呢。”
“知道了，林叔……”宋云依说。
宋云依这般急急忙忙显然有事，一旁的歆离跟着她家小姐一道跑来，大汗淋漓，叫人也叫不住。
宋云依跑去花园，见念栀与楚姐姐坐在一起，正在说些什么。
“呀，楚姐姐也在……”
“愿书来了，正好，你们小姐妹好生聊，”楚翎打了个哈欠，“我正好有些困，先回我院中去。”
楚翎扶着身子，慢慢站起身来，挺着肚子笑着跟宋愿书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楚姐姐慢走，小心身子。”
“嗯……”
“嫂嫂，我送你吧……”
周楠竹顺势走上前扶着她的手臂说。
楚翎却摆摆手：“不了不了……你要送我可就生气了。”
后来周楠竹见她神情较惬意，也无大碍，便由着她走了。
……
宋云依跑了一路，着实有些累，端起茶壶，直接喝。
周楠竹手里摇着扇子，在一旁给她扇凉降暑。
“愿书，瞧你这样子，也难怪宋叔叔整天说你没有官家小姐、大家闺秀的样子。”
宋云依听了，不禁气恼：“说起他宋元明，我正要跟你说呢。”
说完便放下茶壶往桌子上一噔，站起身，双手叉腰，像是要大骂一番。
“愿书，不得无礼，你怎么能直称令尊名讳。”
听完，周楠竹立即就用扇沿轻轻拍在宋愿额头上，摆她一个眼色冲她说道。
宋云依瘪嘴，知道确实不该直讳，不时低头揪着手指。
“念栀，我来就是要跟你说……你知道我父亲都干了些什么吗？他竟然请求陛下给我赐婚……
然后话里又带着哭腔道:“他肯定是想攀附皇恩，就把女儿给卖了……她就是想把我嫁给那朝中王孙贵族，好稳住他在朝中的地位罢了，呜呜呜……”
宋云依瞬间起身，立在周楠竹面前，叉着腰，来回踱步，细细念叨，嘟着嘴，显然是对这赐婚十分不满意。
“原来是这样，仔细想来，宋叔叔做的确实不妥。女儿的终身大事，岂能这般仓促？”
周楠竹得知了缘由，停下摇扇，跟宋云依一样，站了起来，走到她跟前。
“就是嘛，”宋云依头歪在周楠竹的肩上，边说边撞，“陛下把我指配给了宁王……那个什么宁王，我见都没见过，还是皇上的九弟……”
她转头又道:“而且你看看陛下那胡子拉碴的，他能好看到哪里去？我父亲他……他既然想把女儿嫁出去，又为什么不给找一个稍微称我心意的……”
宋愿书用额头顶撞周楠竹，周楠竹自己都快站不稳了，一把将她推开，然后手搭在宋云依的肩上。
此时宋云依的眼睛正委屈巴巴地盯着她，好像都要哭出来了。
这下宋云依可急坏了，头都要炸了，出门之前她刚跟她家老子吵了嘴。
而且还是好不容易翻墙才跑出来的，想着待会府里应该就会有人来抓她回去了。
……
沉默片刻，周楠竹道:“宁王？”
“嗯……”
然后转念一想，便道:“宁王我见过，他跟丞相走的挺近……我跟着我二哥进宫经常见着丞相，也见过宁王几次。
周楠竹举起手，做了一个发誓的动作:“我可以给你发誓，宁王长得真的不丑。”周楠竹把焦头烂额的宋愿书按耐坐下。
宋云依一掌拍下周楠竹正举着发誓的那只手:“可是……”
“可是也没用……”她说。
之后宋云依显然坐不住，周楠竹把她按着坐下，然后亲手剥了一颗葡萄，塞进她的嘴里。
这才让她吃些东西，消消怨气。
“可……”
随机周楠竹又拿起一个稍大的果子塞给她。
“可我跟他一面都没见过，我也不喜欢他，就要这么嫁给他……就算他长的不丑，我嫁给他会幸福吗？”
宋云依边吃东西边说。
“我要嫁的应该是心仪的真命天子，怎么能这样盲嫁给素未谋面的宁王呢？万一他整天莺莺燕燕，妻妾成群……”
“我可不想做深宫后院里的怨妇……”
宋云依鼓着腮帮子，嘴里嚼着东西，嗓子里又念着话，周楠竹还时不时细心地给她擦擦嘴。
“你这般跑出来，宋叔叔知道了，肯定会派人到处找，找到之后，你要想出来就都难了……”
“估计再见你就真的是有夫之妇了……”周楠竹调侃她。
宋云依气地一掌拍在周楠竹大腿上：“你……你还笑……”
周楠竹吃痛，收回笑容。
“错了错了，我错了……你下手未必也太心狠了些……”她假装抱怨地说。
“活该……”宋云依没好气地说。
然后有把头蹭到周楠竹肩上，一顿哭：“呜呜呜，我该怎么办……我不管，咱们这么多年姐妹，你得帮帮我……”
周楠竹无奈:“你哭什么，哭能想出办法吗？”
宋云依吃完东西揉揉鼻子接着又道：“要是周伯伯在就好了，感觉他比我爹还疼我。”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也就他能在我爹那里说点什么了，只要周伯伯一说话，我爹定没有几个占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