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男主线（九）
他问：“还有什么事吗？”
许漾其实想说，她可以借他钱。
“沈承泽。”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可话到了嘴边她又犹豫了。
沈承泽也是剧情关键人物，如果说她破坏了这一条线，那么是不是也很有可能她会被困在这个剧本中，再也回不去了呢。
仅仅因为对沈承泽那一点好感和同情就要放弃自己回去的机会吗？
许漾想，她是自私的。
她微笑：“没事了。”
沈承泽颔首，拖着疲惫的身躯渐行渐远。
许漾不知道的是，在她走远之后，少年回过头望了她一眼，目光沉沉。
在他贫瘠不堪的前半生，除了亲人以外，第一次有人挡在他的前边。
第一次有那样的眼神。
没有指责和厌弃，饱含温柔和疼惜。
自他上了高中长了个子以后，曾有不少同龄人表达过对他的喜爱，但她们又会很快从别人口中知道他悲惨的人生，那些对着他含羞带怯的女生们立刻就变了，咬牙切齿的样子还让人以为是他夺走了她们的心上人。
只是因为这张脸吗？
他曾对着镜子观察过。
干瘦、苍白，脸上是瘪进去的，唇也不像别人一样那么红润，毫无血色。镜子里的人是那么阴沉、冷漠，他尝试咧开嘴，发现自己连怎么笑都不会了。他摒弃掉心中升腾起的一丝可笑的念头，他生来便是孤独的。
或许街坊邻居们说得对，过成这样他活该，他克死了父母，克死了爷爷，现如今，连奶奶都……想起奶奶还躺在病床上等着他，沈承泽捏紧了拳，双目赤红一片。
许漾回去之后，收到经纪人的信息。
“明天于若若要去剧组，你小心点。”
许漾有点兴奋，开始摩拳擦掌。这个剧本里与林树并驾齐驱的女配于若若终于也出现了吗？
于若若出来了，女主还会远吗？
又可以拉进度条了！许漾兴奋地背了一晚上台词。
要说这个戏份跟她差不了多少的女配于若若也是个狠人，把家里破产的好朋友女主放到自己身边当助理，每天让她端茶送水做苦力，还故意在顾予安面前捏造女主的情史，说她在国外有好几任前男友，睡了无数白人小哥哥……把她塑造成一个滥情不自爱的女人。
可怜顾予安为女主守身如玉那么多年，在得知这个被伪造的消息之后心都碎了，一气之下险些上了林树……
想到这儿，许漾就有点佩服。
箭在弦上想停就停，不愧是你，顾予安。
早早地来到了片场，工作人员忙上忙下搭景，许漾拎了个小板凳，找了个空地看剧本。
许漾眯着眼睛，享受这一刻悠闲的时光。
“你来这么早啊。”阳光大男孩赵琉越也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身边，拿过许漾手上快翻烂的剧本。
“是啊，过来先熟悉熟悉。”
主要也是今天要见女配有点小激动。
“你要小心她，我之前跟她合作过，演技是还可以了，但可小心眼了。”赵琉越一副孩童打小报告的模样，似乎已经把她当做了可以吐槽的对象。
在娱乐圈这样的大染缸里，这样心思简单又单纯的人实在很少见了。
但赵琉越不是那些什么也不懂的新人小白，在这个圈子里呆了近十年了，他现在还能保持这样的赤诚之心，不被那些污浊的人同化，太难得了，怪不得有那么多小姑娘喜欢他呢。
“放心啦，我可比她记仇多了。”
说曹操曹操到。前方于若若气势十足地带领着几个助理走向休息室，轻飘飘的眼神抛过来，根本没把他们两个主演以及导演放在眼里。
毕竟是开机日都会缺席的于家大小姐。
于若若在娱乐圈的人设是人傻钱多的白富美，想演什么就自掏腰包联系剧组，演技烂也不怕被喷，反正混不好就回去继承家产呗。
她在微博上是这么回怼网友的。
【我演的是差啊，我没把女主角这个角色买下来已经很对得起你们观众了。】
这一副怼天怼地的形象让一票粉丝热泪盈眶。
娱乐圈好久没有这么真性情的艺人了，她们一定不能让姐姐退出娱乐圈回去继承家产。
于是乎，于若若微博下的高赞评论都是——
【请姐姐一定一定要继续坚持下去呀呜呜呜】
【同上，姐姐你走了娱乐圈就没人说真话了……】
接下里要拍的一场戏就是刘沫沫生日礼物去找凌城，却意外撞见凌城的亲梅竹马余丽珊。
这里有一场互删耳光的戏。
开拍之前，于若若用只有她们俩人能听到的声音跟她说。
“我可是真扇，要是你顶不住可别哭着去找顾予安那个渣男。”于若若早就看林树这个拜金女不满了，仗着顾予安的资本接戏，演的比她还烂。
就林树这种演技，待会指不定要卡个几百次，那她不就能扇个爽了？
“呵呵。”许漾一笑，“放心，我会拿出我所有的本事。”
两个人已经准备就绪。
镜头前的副导演感受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息，皱了皱眉。
“导演，我感觉要出事。”
所有片场都不能避免的女演员撕逼，特别是杀伤力十级的“巴掌戏”！
镜头后的许漾的神态一瞬间刘沫沫上身，这入戏的水准可根本不像是一个才刚入门的演员。
刘导眼睛一眯：“action！”
——
在凌城的别墅里。
刘沫沫攥紧了手里的礼物盒，低着头。
面前的女生全身上下都很精致，不是跟她同一个世界的人，
来人用不善的目光将她全身上下都审视了个遍，让刘沫沫觉得很不舒服，她觉得在对方眼里就像一个物件，她就像被脱光了一样方在人群中。
“听说你是那个拿了凌家的补助金……还不知好歹来勾引凌城的女孩？你爸居然还坐过牢，这些凌城应该还不知道吧。”
这样一句话让刘沫沫抬起头来。
来自于命运的不甘，刻在骨血里的仇恨，让她一下子撕去了脸上虚伪的面具，她的一双乌黑眼睛毫无惧怕地直视余丽珊，仿佛在直视所有往她身上捅进刀子的权势们。
她从未忘记，那些被埋藏了十年的仇恨。
而这一切都将从她手中终结。
她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换，快到无法捕捉。
她又变成了那个双眼含着泪，委委屈屈的小女生。
——
“推近境，特写！”
刘导几乎是一下子反应过来，自他堕落以来，偶像剧是一部又一部地接，他早就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一个镜头一个镜头抠了。毕竟，电视剧嘛，看个乐呵就行了，要是按照电影标准去拍，还不得累死。
可是刚才林树那一瞬间细腻的情绪转换，让他忍不住拍手叫绝！
这个镜头太棒了！
他又回想起了自己还是个臭小子的时期，整个剧组都兢兢业业，为理想和未来打拼着。
而不是像现在，得过且过。
“卡！”导演突然喊停，大家都有点疑惑。
不挺好的吗？导演是怎么了，以前更差的戏都能过的。
“于若若，你是不是走神了，重来。”
于若若点头，然后瞪了一眼林树。她是走神了，在对上林树的时候，她好像真的变成了剧本里的那个刘沫沫。
她站在林树的对面，直面的接受着林树所有的情绪。要比屏幕上感受的更加真切。
看到了那样痛彻心扉的情绪、仇恨，让她在那一瞬间忘记了自己在扮演余丽珊，她甚至有点不知所措，自己刚才说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伤到面前这个女生了？
然后回味过来，她就有点不服气了。她于若若居然被那个“行业标杆”林树带入戏了？那她岂不是演技比林树还差？
得到这个认知她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
以至于接下来的镜头里，她一直被导演喊“卡”“卡”“卡”。连那个她最期待的扇巴掌的戏份都没等到。
工作人员都在看她，仿佛在嘲笑她不如林树，于若若觉得有点无地自容。
刘导叹了口气，发话：“先拍林树个人的，若若调整下，下午拍。”还能怎么办呦，大小姐带资进组，也是金主爸爸。
骂又骂不得，只好哄着了。
“小树，来下一条，要不要先看一下剧本呀？”转向林树的时候，面带慈祥的微笑，活像看自己的亲生女儿。
许漾一阵恶寒：“不用不用。”
于若若倒也不急，让助理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在导演旁边看监视器，导演一副“你孺子可教”的表情，让于若若嘴抽了抽。
看了一上午，于若若看出门道了，心情更复杂了。
林树几乎是一喊“action”就能进入状态，对一个半路跨进演艺圈的门外汉于若若来说，这个已经很了不起了，更何况几场戏下来，林树基本没有被喊卡的，要不就是对戏的演员台词说错了，情绪不到位，她自己本身的戏份从没有出过错。她甚至还能带别人入戏。一上午被她浪费的时间，在林树个人影响下，进度都被补救了回来。
林树是怎么在短时间内从一个学渣进化到学神的？
难道是顾予安请来了圈里的老戏骨教她？
她不服，但又必须得承认，再给她于若若两年的时间也做不到这样。
“怎么样，林树演的比你想象中好很多吧。”赵琉越在一旁幽幽说了句。
“滚滚滚。”于若若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气呼呼走回休息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