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鱼罐头里的鱼骨头其实通常是可以吃的。
因为在做成罐头的过程中，鱼骨已经经过一系列加工工序变得软糯酥脆，嚼一嚼就能正常吞咽下去。
奈何应吟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不吃带壳、带刺、带籽食物的臭毛病养成已久。
应吟才打开鱼罐头，叉起一块放嘴里，还没嚼两下整个人蓦地僵住。
肖檐似乎注意到什么，目光轻轻落在她鼓鼓的两颊。
应吟骑虎难下，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正在这时，鱼罐头边沿的一滴酱汁不慎掉到了应吟从齐医生那里借来的医生袍上，应吟借机含着那块鱼肉，口齿不清地说要去清洗一下。
小女alpha扔下那盒鱼罐头就跑，肖檐盯着地上的罐头看了一会儿。
不吃骨头吗？
好像也不吃西瓜籽？
肖檐在应吟和谢沉一起去食堂那次偶然听到过一点，女alpha扒着男alpha的手臂，再三叮嘱西瓜一定要买“无籽”的！
而一脸桀骜的男alpha则一副还用你说的表情，揉了揉轮椅上某个娇俏女alpha头顶的小发包：“老实坐这儿等着。”
剔鱼骨这道工序对于肖檐来说，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他小时候照顾发情期的爸爸时做过很多次，这对他来说并不难，也不觉得有多麻烦。
所以应吟将鱼罐头随手扔在这里，肖檐剥开两根新的吸管也就顺手帮忙把骨头剔了。
肖檐手上动作纯熟，看得出来经验丰富，只不过用两根吸管便能快速将鱼肉中的大小骨头一一剔除，这过程甚至连鱼肉块都还保持着最初的完整性。
听了齐怀嵩的问话，肖檐没否认，只道：“她可能吃不惯这些。”
女alpha大概从小就被人宠着长大的，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似乎没想到鱼罐头里是有刺的鱼，那想吐不敢吐的尴尬模样被肖檐尽收眼底。
“小肖，你对小应……你……”齐怀嵩欲言又止，“她是alpha，你不介意吗？”
肖檐抬眸看向齐怀嵩，平静道：“这和她是alpha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
肖檐几乎是齐怀嵩看着长大的，青年越长大，外在的情绪表达便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淡。
齐怀嵩看不出肖檐这样说，是真的觉得没关系，还是只是在掩藏内心真实情绪，不想让他人担心。
齐怀嵩还想问点什么，可看着肖檐眼底血丝明显和肉眼可见的不佳气色，又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转而道：“你昨晚守夜，今天白天也没睡，今晚早点休息，我帮你看着。”
肖檐闻言摇了摇头：“我来，我明天白天可以睡。”
“小肖……”
不知是不是齐怀嵩的错觉，他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好像都能感觉到肖檐身上发出的灼热温度，但他知道肖檐受过一年封闭式的秘密训练，从不依赖抑制剂也能很好地控制并度过特殊时期。
而且肖檐的脸色虽然不好，却也没有任何潮红、呼吸急促又或者难以自控的迹象。
应该不会是他想的那种情况？
齐怀嵩还待再劝，余光瞥见应吟从门口进来，而肖檐已经将鱼罐头里的鱼刺处理完毕，并随手将两根工具吸管一折。
收进掌心。
“齐医生，你回来了。”应吟热情地和齐怀嵩打招呼。
齐怀嵩朝应吟点点头，见应吟整理好白大褂衣摆，自然地走到肖檐边上蹲下，然后拿起自己啃了一半的压缩饼干，看看他又看看肖檐。
应吟仰头问：“你们在……聊天呀？”
应吟总觉得她一来，齐医生的表情就有些奇怪，视线有意无意老在自己身上逡巡不说，他和肖檐两个也都不开口了。
就那么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毫无交流。
她进来前，他们不是还在说话的吗？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应吟迟疑道，“要不，我换个地方啃饼干？你们继续？”
说着，应吟一手拿着压缩饼干袋，一手抱着能量水，就打算起身跑路。
地下城多山多树，夏天倒也不算太热，但厂房里闷得很还带了点腐朽怪味，应吟刚刚出去洗衣角，发觉太阳落山后，外面倒是挺凉快的，甚至吹着小小的风。
她想去外面吃东西。
肖檐大概看出了应吟的意图，他倒没阻止，将那盒地上放着的鱼罐头推过去：“把这个也带走，不要出加工厂大门，其他地方都可以。”
“嗯嗯。”
应吟一个劲点头，肖檐不说她也不会出加工厂大门的，她本来就只想在他们现在这个厂房的门外坐着吃，哪里跑得了那么远。
乖乖把自己的鱼罐头也带走后，应吟坐在台阶上吃一口压缩饼干，喝一口能量水，就叹一口气。
她知道浪费粮食不好，不对，更不应该。
这盒鱼罐头，怪她先前没注意鱼的品种就往嘴里塞，现在她吃过一块了，也不好意思再把它还给肖檐吃。
叹了口气，应吟再三做好心理建设，抱着视死如归的勇气，拿起罐头自带的专用小叉子叉起一块鱼肉，小心翼翼放进嘴里。
很慢很慢地嚼。
应吟咀嚼这块鱼肉的速度仿佛被按下了05倍速慢放键，可是慢着慢着，应吟蹙起眉头。
咋回事？这块鱼肉怎么又没刺了？
应吟不信邪，吞咽下这一块鱼肉后，灌了口能量水，又尝试了一块更大的。
“诶，还是没有刺？”应吟挠挠脸，开始有些怀疑，莫非是她之前运气不好，吃到的第一块就是唯一一块有刺的鱼肉？
所以她错怪这盒鱼罐头了？它其实是盒无骨鱼？
鱼罐头上印着的字应吟也不认识，应该是地下城这边的专供食品，用的并不是联盟通用文字。
而鱼罐头上的图案嘛……应吟对鱼的品种分类，大概就只到能分得清鲨鱼、鲸鱼和除此以外统称其他鱼的程度。
所以除了能看出这肯定是个鱼罐头，应吟再无其他线索。
行吧，没鱼刺更好。
应吟心满意足地用压缩饼干蘸着鱼罐头，然后配上能量水，完美解决了晚餐。
吃得饱饱的应吟心情也莫名变得不错起来，虽然丢了物资车，但她最重要的任务主要还是给前后方传递交流信息。
所以就像肖檐说的，她之后等警戒线内送人的车子过来，一起跟着返程然后再找到她哥和陈腾彬他们会合就好。
唔，可是也很想肖檐一起进城怎么办？
应吟吃完东西，又在外面故意磨蹭了会儿，她担心齐医生和肖檐没有聊完，没好意思这么快就进去打扰他们。
可天色越黑，应吟坐在外面就越觉得阴风阵阵。
她的目光落在先前她换衣服鞋子，肖檐站在前坪等她的那个位置挪不开眼。
应吟上辈子学了四年的医，虽然还差一年才毕业，医师执业资格证也没来得及考，但她确实是在医学上下过一番苦工的。
肖檐曾站过的那个地方，有几根黑黢黢断裂的骨头和很细小很细小的碎石。
应吟的视力很好，夜视能力也极佳，哪怕天色渐晚，她也能很清晰地分辨出地上的骨头和碎石是来自人体的骨骼和牙齿。
她非常确定肯定以及一定，那是人身上的东西，而不是出自动物。
应吟在进入地下城前，对地下城略有耳闻，她的爸妈、哥哥毕竟都在这里待过，她自己也是在这里出生的。
她以前就听过地下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吃人”和“不吐骨头”都不是形容词，而是写实的词汇。
字面意义，在地下城中，这两种行为不能说时时都能撞见，但的确真实存在，并隐隐约约被这里的人所下意识接纳。
仿佛死个人，吃个人，稀松平常。
应吟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摸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站起身又拍了拍裤子、衣服上的灰尘，回头找大部队去了。
“齐医生，您这里有治蚊虫叮咬的药吗？”
应吟身后的厂房门连接着另一间厂房，她找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了齐怀嵩。
“怎么？被蚊子咬了？”齐怀嵩盯着应吟的脸问。
应吟抓抓脸颊，点头道：“应该是，我也没看到哪里有镜子，但是脸上很痒，还起包了。”
不仅起包了，其实还渗血了。
应吟刚刚一个人坐在外面，越坐越觉得脸上痒痒的，她老是忍不住拿手去挠，她先前没在意，可现在摸着脸上硕大的一个圆形泡，突然有点担心不是蚊子咬的。
齐怀嵩找了个光线比较好的地方帮应吟看脸，检查了会儿得出结论——
好消息是，应吟脸上起的这个泡的确是被蚊子咬的，而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毒虫。
坏消息是，不知是应吟脸部的肌肤太嫩，还是地下城的蚊子太毒，她脸上的这个包上已经起了个水泡，而且还在往外一点点渗血。
“不能扎破，容易留疤。”
齐怀嵩拿出消毒棉棒，先给应吟脸上的泡消了毒，又翻出凝血药剂，继续给有凝血功能障碍的小女alpha止血。
做完这两道程序，齐怀嵩皱眉道：“这一个泡倒是没什么，就怕这一晚上还会有蚊子咬你。”
“我们这没人注意过蚊虫问题，防蚊药水这种东西在地下城也恐怕根本找不到。”
因为没有镜子，应吟也不太确定自己的脸到底怎么样了。
她倒不是太担心，左不过就是被咬了痒一点而已，只要不是什么有毒的蛇虫鼠蚁，她已经很满足了。
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应吟因为是alpha不方便和beta、omega医生护士们挤一个地下室，所以她一个人睡在了地下室之上的那间空工厂里。
而厂房之外，就是守夜的肖檐。
有肖檐在外守夜，应吟心底莫名安全感十足，那点傍晚看见了人体骨骼、牙齿的颤栗感一点不影响她入睡。
只是到了半夜，应吟又被恼人的蚊子搅得醒了过来，这次不只是脸痒了，手上、脖子、耳朵也都开始痒了！
应吟瞪着手背上那个硕大的水泡不敢置信。
地下城的蚊子是成精了吗？这么毒？居然能起这么大的泡？？
难怪齐医生睡觉前还把消毒棉棒和凝血药剂留给了她，还嘱咐她长衣长裤不要脱。
包在脸上的时候，应吟自己看不到，也就没太当回事。现在看到了手上的水泡，应吟才明白对方真的没有危言耸听。
这么大的泡，要是再多几个，又不小心挑破了，还真有留疤的风险！
应吟在小小的单人行军床上辗转反侧，后来实在痒得睡不着了，终于还是披着衣服起了身。
……
肖檐坐在加工厂的前坪，听到厂房门响，回头看去。
应吟走近肖檐，肖檐借着月光扫了应吟一眼，顿住：“你脸怎么了？”
应吟浑身痒得脾气暴躁，但为了不能留疤，抓不得碰不得的，正委屈得不行，肖檐开口一问，应吟立马绷不住了。
“这里的蚊子也太毒了！”应吟臭着张小脸，控诉道：“又毒又精，抓也抓不到，烦死了。”
肖檐抬手招呼应吟过去，应吟乖乖走到肖檐跟前。
肖檐本来背靠着废弃加工厂房大门边的一个雨棚坐着，应吟走过来，他也准备起身。
然而在发力时，动作却不易察觉地慢了一秒，随即面色如常地站直身体，并在应吟靠过来时，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手肘抵在了雨棚撑杆上。
肖檐盯着应吟的脸和脖子看了会儿，问：“还有哪里被咬了？”
应吟抬起手，把手背上的两个水泡伸给肖檐看，又侧过头指了指耳朵后面。
看得出应吟出来前已经处理过这几个起泡的地方了，消过毒也喷了凝血药剂。
肖檐一一看过后，沉默了会儿，问：“除了脸上，其他几个地方都是晚上睡觉后被咬的？”
应吟有些惊讶于肖檐的观察力，居然光肉眼看一看就能分辨出被咬的时间差异吗？
“好厉害。”应吟毫不吝啬夸赞。
肖檐宠辱不惊，对此没表现出任何得意抑或喜悦之情，只继续问：“怎么不在睡前跟我说？”
应吟听后一怔。
话一出口，肖檐也觉得这话说得并不合适，他抬手捏了下眉心：“你可以用信息素驱赶，alpha信息素中的威压对所有生物都有效。”
“就算你的信息素是血的味道，但吸引蚊子的往往是二氧化碳、温度和汗液的气味，与血无关。”
任何一个在abo世界生活的正常人都知道，alpha的信息素强悍高压，随着alpha自身的基因等级越高，信息素中的威压也就越厉害。
虽然应吟是个半途穿越者，但她已经上过小半个学期的各种信息素控制课了，她当然知道，alpha释放压制力信息素驱赶蚊虫肯定没问题。
“可是这样不会影响到其他人吗？”
地下城郊区不是遍地是a的联盟第一军校，这里还有没受过抗信息素训练的脆弱普通人。
beta还好说一点，少量的alpha压制力信息素至多让他们觉得有些难受，可omega就不一定了！
何况应吟的信息素还是s级的顶级alpha信息素，肖檐这种机甲学院的怪物omega承受得住，那么齐医生呢？
肖檐意识到自己的状态确实非常不对，他竟然想得还不如应吟周全。
齐怀嵩的确不能闻应吟的信息素，一点都不能闻，是他考虑不周忽略了这个问题。
肖檐揉了揉太阳穴，从鼻翼间呼出一口烫人的热气，又紧接着吸进了一口深夜凉爽的风，借此让自己浑浊的大脑得到片刻喘息。
肖檐闭目沉思了会儿，说：“你先回去睡，交给我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