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手足隙剑拔弩张
水初道:“婆婆,我也不想呆在这里,我是被关进来的!只要你把门打开,我自然就走了!”
老人怫然道:“我白夜雪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讲好了后山后湖归我管,讲好了井水不犯河水的,你白落冰既然毁约在先,可休怪我坏你的事!”
忽听“轰”的一声,西首的石壁上忽然破了个大洞,就见一名白衣老妪站在洞前,满头的白发在月光下飞舞,浑身都泛出银样闪亮的光。
水初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弄得呆了,一时仍坐在地上,忘了要跑出去。
那老妪白夜雪向她招手:“你还不出来吗?”
水初这才一跃而起,冲出去对白夜雪纳头便拜:“婆婆,多谢你!多谢你了……”
白夜雪淡淡道:“你也不用谢我,这是我和白落冰之间的事。你既然出来了,就赶快走吧,我不欢喜不相干的人在这里。”
水初连声答应:“是,是!”转目四顾,见身处一块极宽敞的平地,三面环山,一厢临湖,当下也不知该往哪走。
白夜雪忽道:“且慢。”
水初乖乖止步,回头问道:“婆婆有何吩咐?”
白夜雪讶声道:“你中了一种叫做‘行者无疆’的毒,你知道么?”
“我知道。”水初凄然道,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
白夜雪又道:“这种毒是一个叫聂凤儿的人留下来的,虽不会让人立即毒发身亡,但若不服她的独门解药,无法根治,令人生不如死。我看你中毒不下三月之久,你小小年纪,可是如何挨下来的?”
水初惨笑道:“我就拼命跑,每次毒性发作我都拼命跑,也就挨下来了。”
“当真?我终日在此,与世隔绝了三十多年,不想今日头一遭与外人交涉,就撞见这么一桩奇事。”
白夜雪顿了顿,“你听说过琼光岛吗?岛主玉心芜如果还在人世,也许有法子医治你,你可以去琼光岛碰碰运气。”
水初正要答话,忽听一个尖利的声音从空中飘来:“白夜雪,你打破界屋,是何居心?你想毁约了是么?”
白夜雪似是一点也不惊讶,冷笑道:“毁约的是你白落冰罢!你不来,我还要去找你算账呢!你们为何把这小丫头关在湖边,搅扰我的清梦?”
水初蓦觉眼前一暗,身前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影。
来人黑衣飘飘,跟白夜雪一样也是满头的白发与月光交相辉映,正是水初曾在石林阁见过一面的老魔婆白落冰。
白落冰瞥了一眼水初,殊无表情,只是冲白夜雪冷冷地道:“我问你,三十四年前,你我在这湖边订下约定,以那间石屋为界,前山前院归我,后山后湖归你,彼此不得越界半步,你还记不记得?”
白夜雪朗声道:“我记得不仅你我彼此不得越界半步,就是你我的徒子徒孙,也不得越界半步。”
白落冰森然道:“那么敢问你现下是站在谁的地盘上?”
白夜雪道:“若不是你毁约在先,我怎会违约?”
白落冰又问:“你我当时还约定了,你今生今世只能在荦山潜居,不可踏出这后山后湖半步,你还记不记得?”
白夜雪道:“我若不记得,早就去找那人了,难道还会被你囚禁这三十多年?你还好意思问我记不记得,那间石屋明明有一半归我,你为何把你的囚犯关在里面?我看你分明是故意设谋,挑衅于我,好来抢那人留给我的东西,是也不是?”
白落冰冷冷一笑,又问:“那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我约定,若有一方毁约,当该如何?”
白夜雪哼道:“若我毁约在先,任你处置;若你先毁约,我就立即得到自由。现下可是你先违约了!是不是你怕我去找那人,不肯放我走,故意找茬来了?”
白落冰森然道:“看来你是明知故犯了!那么三十年前未算清的旧账,你我今日就做个了结吧!”
她大袖一拂,在丈余圈子内带起一股疾风,打着旋儿,刮起地上的泥石土块往白夜雪身上罩去。
白夜雪冷笑:“爹爹的开元神功你终于练成了么!今日特地向我显功夫来了是吧!”
她站在当地一动不动,只把左臂一举,如擎火炬,满头白发突然根根朝天竖起,就见那股绕她旋转的疾风如遭大碍般缓下势头,片刻就风消力散。
白落冰声音一涩:“这、这定风波的功夫,爹爹何时也传过你?”
“爹爹才没有传我,是那人传给我的!”白夜雪甚是得意地笑了。
白落冰登时怒不可遏:“是么!那你就带着他传你的功夫见阎王去吧!”她纵身跃起,双袖齐拂,疾向白夜雪拢去。
两名老妪带起的劲风锋利如刀,刮体生疼,水初慌忙避在一旁。
远远瞧去,白落冰宛如一只在月光下疯狂起舞的大黑蝴蝶,将白夜雪扑罩在一张一翕的翅膀下。
水初先前还能瞧出一黑一白两个影子骤分骤合,渐渐就成了一团灰色的物事疾速滚动,也不知谁占了上风,只在心里生出一个老大的疑窦:“听起来她俩似是亲姐妹,为何反目成仇至此,一见面就打得你死我活?”
忽听得白落冰厉声惨叫,就见一个黑影腾地蹿上半空,倏尔消失不见了。
跟着就听白夜雪弱声唤道:“那孩子,你还没走是吗,快过来扶我一把。”
水初急忙奔去扶她,见她侧卧在地,口角噙血,关切道:“婆婆,你受伤了?”
白夜雪叹息:“惭愧!我以为我的功夫这几十年已经练得天下无敌了,不料那白落冰也精进如斯。她虽吃了我一掌,我也没能躲开她一掌,她受了重伤,我的伤也不轻。”
水初替她拭去嘴角的血迹,安慰道:“婆婆不要担心,好生休养一阵,也就没事了。”
白夜雪叹道:“没那么简单,三十多前我体内留下了一个极大的祸根,这些年一直没跟人动武,倒没觉得哪里不妥,如今一动武,那祸根便显露出来了。”
她忽然放低声音,“好孩子,你凑过来一点。”
水初听话地将脑袋凑近她胸膛。
就在这时,一只滚烫的手掌搭上了水初的天灵盖。
水初只觉有一股烈火蓦地烤干了自己脑中的血气,霎时间,她头晕目眩,浑身乏力,身体简直成了碎肉一堆,比行者无疆发作之后还要苦累不堪。
她愕然睁大眼睛:“婆婆,你、你……”
白夜雪歉然道:“真对不住!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我受了重伤,你若不借点精气给我,我就无法复原。”
水初对她的话似懂非懂,恐惧地看着她。
白夜雪柔声道:“等我运功完毕,一定助你补养元气,恢复体力,好吗?”
水初呆呆地应了一声,疲乏像洪水一样袭来,吞没了她。
白夜雪又道:“可惜我受了伤,眼□□内的老祸根正发作,碰不得水,否则便带你去我住的地方,给你吃几粒丹丸,你也舒服一点。”
说罢她推开水初,双眼一闭,盘膝坐好,两手交叠于丹田之前,右手在上,左手在下,两只手掌之间似是捧了一个圆球。
水初以前虽未见过这个架势,也知道她在练功。她看了几眼,终于支撑不住疲乏,倒地便睡着了。
睡梦中被一阵尖利的笑声惊醒,水初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见已是骄阳初升,天光大亮。
黑衣白发的白落冰立在湖畔,在晨风中衣袂飘扬,像一株干枯的老松。
白夜雪立在距她三丈来远的地方,冷笑道:“昨夜那一掌我真是白打了,你今日竟这么精神。知道你一定会来,所以我也不敢怠慢,连夜把伤疗好了。”
“那么废话少说,动手吧!”白落冰神情漠然,好似连自己的安危也毫不关心,重要的只是要跟白夜雪狠斗一场。
白夜雪道:“我是姐姐,你是妹妹,按理我当该让你三招。但你我的姐妹情分早在四十年前就断得干干净净了,如今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你不必装模作样,我也不必假惺惺,来,先吃我一掌!”
说话之时,白夜雪果然立即纵身跃起,自空中劈下一掌。
白落冰“嘿”的一声,自下而上反掌相迎。
两人的手掌一触即分,各自回到原先站立的地方。
水初远远见得两人都是胸口剧烈起伏,喘气粗重,暗想:“老魔婆以前要抓我问凤凰雪珠的下落,如今她见了仇人,竟连我看也不看一眼了,我这时不逃走,还待何时?”打定主意,等两人再次交手,就悄悄溜走。
她环顾四周,暗暗认准了一个不太显眼的方向。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两名老妪,希望她们快点动手。但两人仿佛故意跟她作对似的,站在那里很久也一动不动。
忽然白落冰一声大笑,猛地拔起身子,双足绞麻花也似轮番踢向白夜雪头颅、脖颈、双肩等处。
白夜雪连连后退,双掌疾叠,一边护着上身要害,一边疾点白落冰腿上的穴道。饶是她反应极快,肩井还是中了白落冰一记重踢,险些痛得晕去。
白落冰双足连踢不停,口中也挑衅道:“嘿嘿,这一式‘虎龙踢’,滋味如何?这灵兽十六式本是爹爹独传你的功夫,你教给那人,那人又全部教给了我,哈,原来你竟不知情,你看我学得如何?”
白夜雪恨恨道:“有什么好卖弄的?明明是一门神功,你使来却如同泥猪打滚,难看死了!”
突然头颅一歪,向左横在肩上,好似脖子被折断了一样。
白落冰方自左脚踢实,本拟踢中白夜雪右眼,不料她能避得那样古怪干脆,根本来不及收回腿,就觉几根炙烫的手指扣上了自己左脚的“涌泉穴”。
她急忙运气护穴,但终究慢了半分,一股炽烈之气已透入她的“涌泉穴”,瞬间就烧遍了一条左腿。
她原本身在半空,这下为炽烈之气所袭,腿脚不便,骤然摔落下来,也不再恋战,硬生生又受下白夜雪一掌,顺势拔身便退。
白夜雪眼看她仓皇逃走,也不去追,只转头冲水初道:“好孩子,你过来。”
瞥见水初正在十余丈外发足狂奔,又道:“好孩子快回来!”
她连叫数声,水初都当做没听见。
白夜雪轻轻一纵,跃到水初面前:“你失了三成元气,根本没有力气走远,再跑也是枉然。不如助我打败那老魔婆,我再为你养精补元。”说着又把一只炙烫的手放到水初天灵盖上。
水初知她又要吸自己的精元,毛骨悚然,奋力跃开,大声道:“婆婆,我爹爹说过,人若丧失过多的元气,便活不成了,我、我还不想死……”
“罢了,你年纪小,也确实受不住。”白夜雪叹了口气,“那你去湖里捉些小鱼小虾来给我吃,补补力气。”
捉鱼虾倒是熟手活,水初小时候常跟父亲去相思渡捉的。
眼下刚入三月,湖水虽依然冰冷,但鱼虾之类已在水面活泛起来,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水初便捉了一大捧小虾和几条小鱼给白夜雪。
白夜雪也不嫌腥膻,接过一条三寸来长的小鱼就直接往嘴里塞,边嚼边道:“多谢你了,真是个好孩子,请你再多捉一些给我。”
水初又去捞了许多小虾子来,看白夜雪吃得津津有味,不由暗咽口水,便也送了一撮虾子进嘴。
刚嚼了一口,就“哇”地一声尽数吐了出来。
白夜雪不禁莞尔:“你又没有大敌当前,怎能吃得下生虾?”
水初被她一语挑起了好奇心,忍不住问:“婆婆,你跟那老魔婆,究竟有什么仇?你俩不是姐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