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囚居无涯日惶惶
陈湳急忙示意她噤声,又连连打手势,叫水初快跟他走。
水初见来救自己的竟是陈湳,纵有满腹疑问,也不便在此时陈说,忙跟着陈湳跑出小屋。
夜色浓黑,难以视物。陈湳似是对这里的地形路径已十分熟悉,尽管他一出小屋就将灯火吹灭了,辨起路来仍是毫不费力。
水初高一脚低一脚地跟在他身后,远远见得一间屋子亮着灯光,有点担心,低声道:“湳哥哥,我们要从那房子旁过吗?会不会被发现?”
她依稀见得陈湳似是比划了几下,但在黑暗中也瞧不大清楚,只得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两人走了约半刻钟,忽听张天地的声音从那亮了灯的屋里冷冷传来:“别喝了,酒窖都被你喝空了。”
便听周七月哭叫道:“弟弟啊,你死得好惨!那姓莫的贱婢又有哪点好了,你就甘心为她送了性命?今天本是你的生辰,可你却在地下过!弟弟,弟弟呀,你死得冤呀,是那贱婢害死你的,是她害死了你……”
她的哭嚎声凄厉尖锐,穿破寂静的夜空,令人毛骨悚然。
张天地道:“都一大把年纪了,喝醉了就哭闹,也不害臊?”
周七月呜咽道:“你不晓得!我爹娘死得早,我弟弟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有多疼他你也不晓得!他一向听我的话,可他竟为了那贱婢一意寻死,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我知道!”张天地不耐烦道,“这些破事你都唠叨十年啦,你就不能想开点么!”
水初听到这里才发觉陈湳已停下脚步,显然他在为难要不要继续走过去。
周七月的哭喊继续传来,给原本静谧的夜平添几分凄怖。
水初猜那间屋子是必经之地,想了想,低声道:“湳哥哥你走吧,我一个人过去。要是他们发现了我,大不了再把我关回去,只要你没被发现,还是有机会可以救我的。”
陈湳连连摇头。
水初急道:“你快走,再耽搁咱俩都得被发现了!”
“你们要去哪?”张天地忽然冷冷道。
他刚说话时,人还在屋子里,没等语声落地,他已到了陈湳和水初面前。
周七月踉踉跄跄地跟过来,喝道:“好呀!臭丫头,想逃么!还有你,死哑巴,当初要不是老娘把你从齐云山带回来,你还有命?今日倒爽快,竟想助那丫头逃走!”
她声音嘶哑,步子歪扭,身上酒气熏人,已全然没了平时那种精悍干练之态。
水初如堕冰窟,知道这下难以善了,她自己死就死了,只是白白连累了陈湳。
“到了荦山,还想活着离开吗?臭丫头,姓莫的贱婢害死了我弟弟,我要拿你向她索命,你知道么!哼,你想逃?哈哈,你逃得了吗!”
周七月说着便踉踉跄跄撞上来,伸手去扼水初的喉颈。
水初左膝一曲,矮下了半个头,翻出右腕,照着周七月腰上就是一拳,同时右足一探,就带着整个身子从周七月身畔滑开了去。
周七月笑道:“好丫头!竟敢对老娘动手!”
她是因为喝醉了,才让水初有机可乘得了手,若动真格,水初岂能沾到她半片衣襟?水初自然明白这一点,因此见周七月追过来时,再不敢与她纠缠,拔腿就跑。
陈湳不知水初凭一身惊鸿步尚可抵挡一阵,见了周七月对水初动手,心里大急,猛地扑过去抱住周七月的大腿,又抓又咬。
周七月大怒,随手一掌,落在陈湳小腹上,陈湳哼也没哼一声,身子便如弹丸般飞了出去。
水初远远望见,吓得魂飞魄散,尖叫道:“你是不是打死他了?你打死湳哥哥了!”
周七月拎起她的衣领,嘿嘿道:“老娘还要你的命哩!”
扬起右掌,噼啪噼啪抽了水初数个耳光,还不解恨,又把水初翻过来,又在她屁股上一阵噼里啪啦地抽打。
好在她喝醉了,并不是真打,水初也不怎么疼。
张天地见周七月没完没了地打水初屁股,拉住了她,冷冷道:“师姐,你这样虐待小孩,也太不要脸了。”
周七月便把水初丢在地上,哼哼唧唧道:“以后再敢逃,看我不挖出你的眼珠子才怪!”
从此水初被关进了后山一间石屋,那石屋傍着一个小湖而建,绝无人迹,一日三餐也换了别的人送来。
这石屋比原来那间屋子宽敞许多,天顶上开了个半尺见方的孔,用透明瓦封住,光亮透过小孔洒下来,室内还算明亮。
水初坐在墙角,看着那个小孔白了又黑黑了又白,这一日是第七次变成白色,一大早就听得有人嚷嚷着向石屋靠近。
水初一跃而起,趴在门板后面,便听得张天地的声音冷冷道:“你还往前走,当真不要命了!你把那丫头关在这里,光凭这一点,师父就不会轻易饶你了,还不快回去。”
就听周七月怒气冲冲地道:“你怕死还跟来干什么?我又没请你来!你滚!”
张天地道:“你以为我喜欢跟着你么——你还不停下!当真要等师父回来罚你不成?”
周七月冷笑道:“你怕死,现下走还来得及。老魔婆早就疑心我了,即便我不把那丫头关在这里,难道她就会轻饶我了?可笑她自以为精明一世,却没瞧破我的真面目,哈哈,竟收了我做徒弟!等她这次回荦山,便是我周七月为娘亲报仇之时!”
她边说边到了石屋外,水初见她破门而入,不由抱着双肩缩到墙角。
周七月见了,哈哈大笑:“好孩子,想不想出去?真是个铁打钢铸的性子,硬得很哪,这么久了,竟不求饶。”
水初咬咬嘴唇,不搭理她。
周七月又道:“你不告诉我那法儿的心法口诀,也不要紧。待我此间大事一了,便亲自去找那贱人要。”
水初道:“你若能从莫姑姑那里讨得好去,一早干嘛去了?哪里用得着拿我一个小孩子出气!”
“哎呀呀,嘴巴好厉害啊,我太喜欢了!”周七月满脸嬉笑,“那我要不先把你的双手割下来给那贱婢送去,做为交换条件?她要是还不答应,我再割下你双腿去换?”
水初觉得这种事周七月不是做不出来,心里怕得要死,但嘴上还是不肯示弱:“你便割下我的脑袋,我、我也不怕你!”
周七月见了她满脸恐惧的神色,放声大笑。
这时忽听屋外“哗啦”一声水响,似是什么东西破水而出。
周七月脸色微变,就听屋外的张天地慌道:“师姐,你还不快走!早说过这里来不得!”
周七月也似是慌了,夺门而奔,慌忙中仍不忘了把门堵上。
水初见周七月怕成那样,暗暗称奇:“莫不是湖里出来一个水怪,把他们吓跑了?”这样想着,心中甚是快活,直盼那湖里真有水怪,把坏人吓得都不敢靠近。
自从周七月被“水怪”吓跑后,许久没有再来,水初慢慢淡去了恐惧之心。
也数不清又过去了多少日日夜夜,这一晚,水初那行者无疆刚发作完毕,手足的痉挛尚未完全缓和下来,伏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突然听到外面“哗啦”一声大响,似有某物破水而出,带起了一阵大浪。
水初睁眼看了看天顶上的小孔,那透明瓦莹白皎洁,显然盛了厚厚的月光。
“今晚月光大,是不是水怪从水里跑出来赏月了?它会不会打破墙壁,进来害我?”她觉得有点恐怖,忙拖着身子挪到墙角。
却听外面有人曼声吟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俄而,那吟诵化作了惊讶,“咦,这屋里还有人么,谁在里面?”
那声音苍老而柔和,说话的是一名老婆婆。
水初有气无力地道:“是我,我在里面呢。”
老人道:“你是谁?为何被关在这里?”
“是老魔婆的徒弟周七月把我抓来的,”水初道,“我与她无冤无仇的!”
那老婆婆没理她的话,自顾咕哝:“真是越来越过分了,竟把人关到这里来,存心不让我安生么。”
水初又道:“婆婆,你能救我出去吗?你把我放出去吧,你若救我,我可以为你做很多事!”
但她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室内回荡,屋外没有半点声音,显然那老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水初心里也不失望,被囚禁了这么久,她已慢慢了习惯任何人的不理不睬,早就不再指望有人来搭救自己了。
约摸一个月后,又是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屋顶上的小孔再次流光溢辉,透明瓦上盛满了月光,水初再次听到什么东西破水而出的声音。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点点激动,等着有人能像上次一样,来跟她说几句话。
果然,又听到了那个苍老而柔和的声音:“嗳,屋里还有人?你怎么还没走?老早就讲好后山和后湖都是我的地盘,白落冰把你关在这里,这不是挑衅于我?”
水初忙道:“婆婆,我是被白落冰的徒弟关进来的,你能放我出去吗?”
过了好一阵,才听老人缓缓道:“这样啊,我帮不了你。”
水初听到这拒绝一点不奇怪,更无失望,只道:“那就请婆婆跟我说说话吧,我好久没看见别的人,好久没跟人说过话了,快闷死啦。”
就听老人“哦”了一声,道:“这我也帮不了你,我不愿和你说话。不管你是大人还是小孩,是白落冰的亲人还是仇人,我都不愿与你有任何瓜葛。你好自为之,我要走了。”
水初听她说话之时,外面传来一阵细微的水响,似乎那老人是破水而来,又破水而回了。
她呆呆地望着屋顶,心里很是好奇。
她中的行者无疆到现在已经是每隔九日就发作一次,并且每次都比前次剧烈,浑身的抽搐几乎能要了她的命,每次只仗着全力施展惊鸿步,累得完全不能动弹了,才能捱过去。
如此一来,她虽然饱受了非人的苦痛,但惊鸿步的身法却进境神速,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又是一个月色溶溶之夜,水初抱膝坐在墙角,默默出神,等着那个老婆婆出现。
不久,果然又听得破水之声,跟着听那个苍老柔和的声音道:“哎呀,你怎么还在这里?事不过三,看来白落冰分明是想毁约了!”
她的声音虽然依旧柔和低沉,但已含了明显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