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行者舛途苦无疆(三)
水初虽只见过田润清一面,却对她还有印象,因此一眼就认了出来,脱口道:“田姑姑救我!”
田润清朗声道:“少主放心,有我们在,那女人伤不了你。”
她正待转目打量周七月廖华等人,忽见一抹蓝光朝自己袭来,知是孙沁沐突发袭击,急忙闪开,厉声道:“孙沁沐,你再撒泼,罪加一等!”
孙沁沐惨笑道:“拿不到驭霄经,反正我横竖是死,多谢诸位师姐妹为我陪葬来了!”
田润清道:“你若悔改,从此不再纠缠少主,掌门人说过可以饶你不死……”
孙沁沐冷笑道:“她不交出驭霄经,我不死也残,谁稀罕她的假仁假义!”
田润清喝道:“你既然不领情,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她朝站在门口的众女郎一点头,八女中立即抢出二人,挥剑去刺孙沁沐。
朱城大喝一声,忙将孙沁沐护在身后。
水初急着从周七月手中逃脱,再要向田润清呼救时,已被周七月捂住了嘴巴,她急得拼命扭动,双腿乱蹬,两只小手又抓又扯。
周七月大怒,一记耳光重重扇下去,水初哼都没哼一声,就晕死过去。
田润清见周七月打晕水初,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我们少主无礼!”
周七月嘿嘿道:“你想知道?接住这个,我就告诉你!”右臂一扬,把方才接住的毒针尽数朝田润清射去。
田润清只见得眼前蓝光乱闪,疾若闪电,要避让哪里来得及。
她分明是全神防备,但眼见毒针袭来,竟然全无闪避之能,心里大骇。就在她准备束手待毙时,却见那蓬蓝光忽调转方向,好像被一股吸力牵引着似的,又回到了周七月手中。
周七月见了田润清那目瞪口呆的神色,放声大笑。
田润清惊魂未定:“你、你是毒魔周、周……荦山的魔头又出山了么……”
周七月笑道:“一点也不错,老娘就是毒魔周七月,修罗仙子聂凤儿唯一的传人!”她手指一转,指着孙沁沐,“可笑那贱婢不知从哪里学了点子似是而非的修罗针,竟在老娘面前搬弄起来,哈哈哈哈!”
她扭头看着田润清,笑容阴森森的:“你还算有点见识,认出了老娘,今日便去阎罗殿也不算亏了。”
田润清脸色大变:“你待怎地?”
周七月道:“荦山八魔的尊容岂是等闲之辈所能见的!你们这群废物,今日既然有幸碰上了三魔,难道还想活着走出这屋子吗。”
田润清怒道:“你休要太猖狂,就算杀了我们,难道你们自己又能活得久了?妖魔鬼怪,终究难逃武林公道!”
她掣出长剑,慨然对身后的白衣女郎道:“大家拼着性命不要,也要保护少主周全!”
众女群情慷慨,数柄长剑齐刷刷地向周七月刺去。
周七月笑道:“好说好说!”她怀里搂着水初,也不抛给廖华,就与雪衣门众女酣斗起来。
倒不是她想令众女投鼠忌器,而是故意卖弄本事,左手搂着水初,右手单掌翻飞,抢在一片剑光中劈击众女。
田润清唯恐有人误伤水初,急得大叫:“当心!千万别伤了少主!”如此一来,雪衣门众女还真是投鼠忌器,不免碍手碍脚,纵有精妙剑法,也难以尽情施展,斗得片刻,就有三人中了周七月的重手,口喷鲜血,委顿在地。
孙沁沐见了雪衣门的人落败,放声大笑,十分快意。
田润清听得她这般笑声,大怒:“你这叛徒,来受死!”人影未动,剑已脱手飞出,挟着嗖嗖冷风直刺孙沁沐当胸。
孙沁沐因半年前中了石浪一记重手,经脉俱伤,功力失了九成,这半年虽四处求医诊治,奈何效果不佳。她知道这一剑躲不过,便起了同归于尽之心,一把毒针乱撒出去,惨笑道:“大家就拼个鱼死网破便了!”
但听一声惨呼,却是雪衣门下一名女郎中了毒针。
就见那女郎突然跳起,又重重摔落,撞翻了近旁的桌子,桌上的蜡烛随之熄灭,屋里登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周七月笑着长喝:“嘿嘿,月黑风高杀人夜啊——”手起掌落,逢人便劈。
待廖华晃燃火折一瞧,屋内已死尸遍地,尽是身着白衣彩莲的雪衣门弟子,只不见了孙沁沐和朱城。
周七月哼道:“竟叫那两人跑了,都怪你们不来帮我。”
张天地冷冷道:“敢跟雪衣门结梁子是么,你有本事。”
周七月笑道:“我的手笔,有谁认得出来?”三人见这农家已成喋血之地,也无心再歇息,便连夜行路了。
水初醒来时,觉得身子颠簸得难受,知是在马车里,睁眼见周七月正坐在身畔,心里一阵苦恼,又默默闭上眼睛。
如此行了十多天,一日午时过后,马车终于停了,廖华扯着嗓子大叫下车。
水初乖乖下了车,见身处一片白茫茫雪山之中,极远处一座险峰兀然高耸,比周遭群峰高出许多,峰上积雪在日光照耀下流光飞舞,绚烂耀目,煞是好看,整座山峰宛如一柄寒光森森的利剑,直指苍穹,几有撑天立地之势。
廖华见水初愣愣地瞧着那山峰,笑道:“好看吧?那就是荦峰了,我们到家啦。”
水初听他说“到家”了,转目四顾,只见峰峦山谷和雪野树木,不见房舍,有些怀疑:“这里又没有房子,你们住哪里呢?”
廖华笑道:“傻丫头,房子自然在山上了,凭你的眼力,怎能看得见?”
“这样的大山,肯定有不少山洞,你们干嘛不住现成的山洞?”水初一本正经道。
廖华一愣:“住山洞?为什么要住山洞?”
水初笑道:“在这种山里修宅子多麻烦啊,住山洞多省事。”
廖华还要说话,周七月指着他的胖脑袋叱道:“被人骂了野人都不知道!”
这一路上这三个魔头倒也没有虐待水初,她已经不怎么害怕他们。周七月还给她头上的伤口抹了两次药,换上干净的棉布包扎,所以她的伤口好得很快。而那个廖华,人胖心大,脾气温和,与传说中令人色变的魔头形象相去甚远,水初一点也不怕他,还敢开他玩笑。
到了荦峰山脚下,往山谷行了几丈,忽见夹谷两侧各立着一尊高大威猛的石狮,狮身狮头上尚留有积雪,瞧来仍是威势凛凛。
廖华忽道:“该把小不点的眼睛蒙起来了。”
水初正要抗议,眼前一黑,也不知是谁的手脚那般麻利,一下子就将她双眼蒙住了。廖华将她负在背上,大步前行。
走了小半个时辰,忽地刮过来一股疾风,令人遍体生寒。
水初被廖华卸到地上,蒙眼睛的布也解下了,但见一派湖光山色之中屋宇檐舍掩隐,风物甚是幽美,倒与云鹭宫有几分神似。
水初被周七月带到一间没有窗户的小屋子,关了起来。
周七月临走时笑眯眯地道:“好孩子,你什么时候想通了,肯把那法儿的心法口诀告诉我,我就什么时候放你出去。不然,你就等着行者无疆发作,毒素侵入心脉,活活累死喽!”
那扇狭窄的小门在她身后“呛”地一声合上,将水初独自一人锁在了昏暗与死寂中。
水初又怕又怒,又无可奈何,连日来赶路也疲惫至极,于是她决定先睡一觉起来再想办法。
她睡醒时,就见东首的墙角,露出了一个碗大的洞,有人正把一只盛了饭菜筷箸的食盒慢慢推进来。
水初早饿了,接过饭菜就吃。等她吃饱了,才想:“我真笨,方才怎么不知道请求送饭的人放我出去呢?”她打定主意,等下次有人来送饭时,一定要苦苦哀求,请那人放自己出去。
下一次又有盛了饭菜的食盒慢慢推进来时,水初精神一振,一跃而起,抢在食盒被完全推进来之前握住了它,用力按住,大声道:“你给我送饭,一定是个好心人,求求你,放我出去吧!”
屋外是一片冷凝的沉默。
水初急得要哭:“求求你,把门打开呀!我不是坏孩子,我没做坏事,你们不能关着我的!求求你放我出去呀!”
那送饭的人仍不做声。
水初求了半天,也没见那人有一丝反应,最后自己累得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良久,她默默吃了饭,默默坐了一会,便运起石浪教的法子,练习内功,暗想:“没有人来帮我,我就靠自己。只要我把石伯伯教的功夫练好,自己也能打破门逃出去。”
再有人送饭来时,水初忍不住再次哀求那人放了自己,但听到的无非是沉默。如此过了好几天,水初每次苦苦哀求那送饭的人,对方都无反应,她渐渐也就死了心。
她终日被锁在小屋里,十分气闷,心中更有无比的焦灼和恐惧,不禁怀念石浪夫妇,怀念石无恙兄妹和范峥兄妹,常想:“要是石伯伯来救我,我就跟他回清水峰,再也不跟无恙哥哥他们怄气了。”但是始终不见石浪前来相救。
大约半个月后,有一日水初正吃午饭,忽觉胸口一痛,一股掺着痛楚的麻痒蓦地蹿遍全身,霎时间,她的舌头拼命往喉咙里缩,手足也剧烈抽搐起来,她心里立即生出一股无法遏制的欲望:
“跑!”
屋内不足一丈见方,根本不够她撒腿乱奔,只得拼命在屋里打转,好似一条咬着自己尾巴的小狗一样。
这一转开就停不下来,直到她累得气喘如牛,完全挪不动双腿了,才跌倒在地,而这时屋里已没有一丝光亮,显然夜已深了。
第二日,水初见早饭方伸入洞口,抢来便吃。
这时听得周七月的声音在屋外响起:“你这死哑巴,送完了饭不赶紧走,还鬼鬼祟祟地在这里磨蹭什么?快滚!”
跟着门板挪动,周七月跨进屋,用手抚弄着怀抱中一只黑白杂纹的大花猫,笑眯眯地道:“好孩子,昨日过得可好?那行者无疆的滋味如何,一定让你好生领受了一回是吧?”
水初低着头,默不作声。
周七月又道:“你这孩子真是了不起呐,小小年纪,竟有那等定力,挨得那种非人的折磨。”
她笑盈盈地看着水初。
“不过,你可要当心。我那行者无疆呢,毒性神奇,初中毒者是半个月发作一次,二个时辰后自动缓解。按理你半个月前就要发作一次,廖胖子说路上不方便,让我给你压下去了。可是你若不服解药,三个月之后就会变成九日发作一次,四个时辰后方可自解,六个月后便是三日发作一次,到九个月后,便会每日发作,一次比一次长久,再也缓解不过来了。”
“中毒之人只能凭功力深浅拖延时日,但最后都逃不了心力衰竭,呜呼毙命。不过,一般人最多只能撑到四个月,不是因为体力不支把自己活活累死,便是因为受不了那痛苦而自我了断啦。”
水初面无表情地看着墙角。
周七月啧啧道:“你就不怕吗?你成天呆在这里,没有人陪你玩,难道你就不孤单,不想快点出去吗?”
水初转头看向她:“你说了这么多话,是不是打算放我走了?”
周七月笑道:“我随时都准备放你走呀!只要你把那步法的心法口诀说出来,马上就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
水初哼道:“你越想知道,我越不说!”
周七月仍是笑眯眯的:“不急不急,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哎呀呀,要是南妖知道自己的传人被关在这里不见天日,一定很心疼吧?哈哈哈哈,想一想都开心!”
半月后,水初体内的行者无疆果然如周七月所言,又发作了一次,且比上一次发作起来更加激烈,更难以忍受,水初直累得昏死在地,才算又挨过了一回。
第二日夜里,水初正迷迷糊糊地趴在地上,耳中似乎听到门板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突然间,原本漆黑的小屋绽开了一朵小小的火光,只见有人持着一盏铜灯,跨进了小屋。
水初定睛一瞧,见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站在眼前,赫然是近一年未见的陈湳。
她又惊又喜,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抱住陈湳,叫道:“湳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