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白雪纷飞红泪伤(二)
石无忧和范峥闻言,都是一愣一愣的,懵然“哦”了几声。
石无恙见水初伏卧雪中,脸孔朝下,已完全浸到了水里,肯定是无法呼吸的,暗暗舒了口气。
他转身对石无忧二人道:“走吧,我们该回去了。别忘了我刚刚说的话,咱们今日谁也没有见过水初,你们两个谁要是敢把今日的事泄露半点出去,我就对他不客气!”
石无忧和范峥唯唯诺诺,紧紧跟在石无恙身后,三人一同快步走了。
水初本来处于深度晕迷中,但经石无恙这么狠力一摔,又在冰水中一浸,反而惊醒了来。
她只觉脑袋如抽骨吸髓般疼痛,口鼻难于呼吸,脸孔却冰凉凉的刺痛。
费了老大的劲,才慢慢地爬起身来,抬起左臂,用拇指和中指按住了头上双侧下额角前的两处穴道。
她以前跟父亲学习过各种简单迅速的止血之法,知道这番撞伤额角大出血,须得赶紧截住面部动脉血流才行,而面部大脉有许多小支脉相互错合,因此非得压迫额下耳前双侧不可。
不一会儿,血止住了,水初用石浪买给她的白绒围巾粗粗抱扎了伤口。
但伤口仍然疼得厉害,不过比起此刻她心里的痛苦来,那皮肉之痛根本不算什么。
她心灰意冷地想:“我受了伤,无恙哥哥他们竟把我丢在这里,竟不带我回去……”
怔了一会,水初忽然记起了被那支范峥踏进雪地的短笛,急忙到大石旁把它寻出来。
她握着那支短笛,对着茫茫雪野转目四顾,脑中空空,只觉着无尽的茫然和悲凉,不知接下来要怎么办。
最后她决定立即回家。
“这里本来就不是我家,我干嘛要老住在这里?石伯伯虽说等我学好本事就送我回家,但如今他们都将我认作了骗子、坏人,连石伯母也讨厌我了,我再也不能呆在他家了。难道石伯伯不送我,我自己就回不了家吗?”
她知道后山有一条小路通往山下,不必经过石家的房舍也可下山,当即向后山深处行去。
行了一会,天色转暗,纷纷扬扬地下起大雪来。
水初见了大朵大朵的六棱雪花,晶莹剔澈,妙美难言,心中忽然生出一股留恋,暗想:“石伯母他们很久不见我回去,一定会急坏了,满山遍野到处寻我。若是他们找到了我,要我回石家,我还去不去呢?”
她想象着凌千月带领石无恙等人匆忙找寻自己的光景,不由心里一热,暗道:“只要他们相信我没有推无忧妹妹,我就跟他们回去。”
转念又想:“他们怎么会来找我呢?我受了伤,无恙哥哥他们还丢下我,不带我回去治伤,他们都讨厌我,不会来找我啦!”
想到这里,胸口又是一阵窒闷,眼泪扑簌而下。但想归想,心里仍是隐隐期盼凌千月等人能来找她。
如此一路抹泪,并不见有人来寻她。约摸行了两个时辰,到山下时,已是午后过半。
水初腹中饥饿,浑身乏力,费了好一会工夫才走出山谷,转上一条乡民常走的小路。
她在石家的这半年,除了去过一次齐云山庄,就再未下山,对当地的地理情形、官道路径一无所知,但她心想既然家乡在南方,便一路向南行去。
一路上但觉满眼亮白,无论是远处的山峰小丘还是近处的树木草丛,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放眼尽是素洁澈白的一片。
这景致虽美,但天地间好似没了半点生气,她一个人在雪地里缓缓独行,说不出的孤凉。
转过一个山坡,忽见一座破旧的短亭孤然立在雪地里。
水初知道亭中必然有石凳,想歇息片刻再走,便快速走过去。
进了亭子,才发现有一名中年妇人正躺在地上睡觉。
那妇人衣衫单薄,双脚不着鞋袜,竟在这种冰天雪地里席地而睡,也不怕冻坏身子。
水初猜她定是无家可归,才在这里睡觉,觉得她好生可怜,怕她冻坏,便鼓起勇气摇了摇她的肩,大声唤道:“大娘,大娘,你醒醒!可不能在这里睡,会冻坏的。”
过了一会不见那妇人有什么反应,水初又用力摇了她几下,大声道:“大娘你快醒醒呀,这里这么冷,睡不得的,会冻出病来的!”
那妇人却仍是熟睡不醒,翻了个身,还发出酣畅的呼噜声来。
水初无法,想了想,无奈道:“大娘,你连鞋子也不穿,多冷啊!我给你捂一会儿脚吧。”
说着便用双手去捂那妇人双脚,不料那妇人的脚竟是热乎乎的,一触着水初的手,一股热气立即自她脚上传到水初身上。
水初恍然:“难怪她就这么睡在这里,还穿得这么薄,原来是内家高手。”
她在石家这半年,听说过不少江湖轶事、武林掌故,据说高手的内力达到一定境界时,能够夏不畏暑、冬不觉寒,一年四季都是舒坦如春。
水初想起这事,忍不住仔细打量那妇人,但见她鼻大嘴翘,满脸生斑,容貌颇是丑陋,虽然躺卧着,也可瞧出她身材短小。
水初有些坏疑:“她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当真练就了极高深的内功?”
正狐疑着,忽听那妇人哈哈一笑,猛可里坐起身来。
水初吓了一跳,叫道:“哎呀,你醒了呀!”
“我一直醒着呢。”那妇人笑嘻嘻道。
水初听了这话,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以为、我以为你睡着了……”
那妇人笑道:“你真是个好孩子,良心真好。”
水初低声道:“大娘,你既然没事,那我就走了。”
那妇人哈哈大笑:“要是我有事,你打算怎么办?若我在这里冻坏了,难道你还能有法子救治我不成?”
她操着一口湖南口音,说话语调偏上扬,显得调侃味十足。
水初老实答道:“若是那样,我也没有法子救你。”
那妇人伸手拉住她,笑道:“来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不由分说解下水初头上的围巾,看了片刻,点头道:“嗯,幸好及时止住了血,不然小命可就难保了。”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些药粉出来抹到水初的伤口上,抹完药又包扎好,才道:“你良心好,给我捂脚,我也帮你一回。这药效果好,可难得了,一般的人,我可不会给他哟!”
水初感激地向她道了谢。
那妇人又问:“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水初心里一痛,不知如何将事情经过说出。
她怔了一会儿,低声道:“没有谁,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那妇人睨了她一眼:“自己摔的?”语气中尽是不信。
水初道:“就是我自己摔的。”
她说完就听到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是她肚子在叫饿了,这本是寻常之事,但那妇人却似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突然大笑起来。
水初不解地看着她:“有什么好笑的,肚子饿了就会叫,难道你不知道?”
那妇人边笑边问:“你饿了?想不想吃东西啊?”
水初正要吃早饭时,因为于承义来了,她跑去偷听于承义和凌千月谈话,此后便去了后山,这大半日下来,滴水未进,此刻饿得发慌,便老实答道:“想吃。”
那妇人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塞到水初手里,笑道:“吃,快吃吧,这还是我一早从荆州城里买来的,新鲜着呢。”
水初撕开油纸,见是几块做工精细的菱枣糕,表面还撒了芝□□脯,一看便觉香甜脆美,忍不住直咽口水。
但她忽然想到,这个妇人来路不明,大雪天的一个人睡在这种地方,甚是可疑。
别是老魔婆或者孙沁沐派来抓自己的,在糕点里放了迷药,她这么吃下去,岂不糟糕?
于是她强忍口水,把油纸包退回给了那妇人。
妇人随手接来,笑道:“怎么?你怕?不敢吃?哈哈,我是好心怕你饿坏,才给你吃的,你不领情哟。”
她边说边拈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故意嚼得“沙拉沙拉”作响,还连声赞美道:“好吃!太好吃了!二两银子一斤的货,果然要得!”
那妇人吃完一块,又拿起一块,风卷残席一般,满满一大包菱枣糕霎时就只剩一小块了。
她眯着眼,一副沉醉于美味中的样子,慢慢地拈起了最后一块,故意从水初鼻下晃过。
她笑道:“傻孩子,你当真不吃?再不吃就没有了哟。来来来,拿去拿去,何必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呢!”
水初早已暗吞了几百回口水,眼见纸包内的糕点越来越少,暗暗着急。
心想:“这人又不知道我会今日下山,也不知道会在这能遇见我,更不知道我是谁,干嘛要在糕点里放迷药对付我呢?”
这时见妇人把最后一块糕点递来,她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接。
谁知那妇人只是卖个假象,待水初手伸到时,她早已挪身在三尺开外了。
“想吃吗?哈哈!这样吧,我站在这里不挪半步,只要你碰到了我一片衣裳,我就把把饼子给你!”妇人笑嘻嘻道。
水初本来不打算再要那糕饼,但听了这话,心中生出一股傲气,哼道:“碰到你的衣裳又有什么难了?”脚步一错,从积雪上飘滑过去,晃眼就到了那妇人身前。
妇人“噫”了一声,腰身疾拧向后一仰,见水初已从右侧方探过一只手来,急忙再度摆腰朝左斜身。
谁知再看时,水初竟又到了她左侧,小手掌探出去,正好触到她的衣襟。
水初见那妇人一脸惊疑,笑道:“谁叫你自己夸大话,以为我年纪小就当我好欺负吗!”
那妇人突然收了笑脸,露出又恨又喜的神色,厉声道:“小鬼头,你方才使的是什么步法?”
水初见她突然变脸,神情十分凶恶,吓了一跳。
妇人厉声道:“快说,你刚才使的是不是南妖莫红尘的惊鸿步?是不是?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