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白雪纷飞红泪伤
于承义安慰道:“嫂子你也别太担心,大哥已骑上于家最快的马赶去涤尘岛了,想那林岛主名气震天,必会有法子治好那孩子的。”
他俩这番话说得低声细气,不料却被躲在屋外的水初听得一清二楚。
她默默地穿过练武场,径往后山行去。
凌千月的话就像刀子,一下一下剜着她的心脏和耳朵,她只觉脑中剧痛,两腿发软。
那种巨大而沉重的东西又劈头压过来了,她呆呆坐在那块常坐的尚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大石上,慢慢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臂弯。
自从她离开父母后,便厄运不断,但从未有一件事让她如此难受。
即便她被孙沁沐追捕、被铁飞雄恐吓,情势凶险异常之时,那时也只是害怕,心里却不痛苦,而今并没有那样恐怖的敌人,她却觉得胸中郁积了无从忍受的惶恐和痛苦。
她十分不解:“为什么我说实话,石伯母不相信,无忧和范峥说假话,石伯母却信了?”
又想起谢青荻的话:“初儿,你答应我,这一辈子绝不骗人。”口中不由喃喃自语,“荻哥哥,我没骗人,可是别人却不信我。”
自怀里取出谢青荻留下的那支短笛,看了一会,怔怔垂泪。
正抽泣着,忽听身后传来范峥愤怒的声音:“原来你在这里!哼!”
水初转头,见范峥和石无恙兄妹立在大石头后,三人皆是怒气冲冲的。
“有事吗?”水初瞧出他们来者不善。
石无恙瞥了水初一眼,沉声道:“你前日推了无忧一把,以致她的爆竹炸伤了嵘妹妹的脸,你知道么,嵘妹妹可毁容了呢!”
没等水初答话,范峥已怒道:“你干了坏事,还躲在这里逍遥快活?我妹妹的脸要是治不好了,你怎么对得起她!”
水初道:“我没有推……”
“初姐姐,你怎么还说假话!”石无忧抢着道,“小峥哥哥都看见你推我了!”
水初盯着石无忧,狠狠地咬着嘴唇。
范峥见了,怒道:“初姐姐,你瞪着无忧做什么?还想赖她吗?我要为我妹妹报仇!”
说完,他腾地跃起,双臂内曲,交叠着掌势向水初扫去。
水初虽不愿和他动手,但见他来势凶猛,却不能不避,因此顺势把右臂一展,手中短笛当剑用,斜斜往上一递,正捣范峥中路。
她使的是一招“长空观星”,正是那路长空观星剑法的最后一招,招式简单,其中却伏有四个后着,短笛直击范峥当胸,只等他侧身一避,无论是向左还是向右,水初都要握起一拳,打向他的腰肋。
但范峥也是石浪的弟子,也学过这套剑法,自然能破解。
他身子往后一仰,右脚飞起,径去扫水初右臂。
水初那一招隐含的后着顿时俱都放空,心中一慌,也顾不得使什么招式,左手毛手毛脚地去抓范峥的足踝。
范峥冷笑一声,左足去势未消,右足跟着连环踢出,水初痛哼一声,整个人便从石上笔直滑落下去。
那支短笛掉在地上,深陷雪中,露出一点指甲大的黄绿。
水初急忙去捡,却见范峥沉足一顿,已将短笛踏得没入雪地,看不见了。
水初也来了气,怒道:“你干嘛踩我的笛子?你赔给我!”她猛力将范峥一推,慌忙扒开积雪去寻。
范峥退了几步,冷笑道:“好大的劲!还说没有推无忧呢,谎话倒说得像模像样!”
他一声大喝,跳到半空,又发两掌向水初劈来。
水初蹲在地上,难以还手,只得就地一滚,逃开几尺。
范峥不依不饶,又提着双掌追了过来。
“你再动蛮,我可也不客气了!”水初有些气恼地站起来。
这时范峥正好一掌劈到,水初侧头避开,左足斜退,右足横进,石无恙和石无忧也没怎么瞧清,就见她倏地便闪到了范峥身后。
范峥尚未反应过来,背上已中了水初一拳。
他顿时大怒:“你还挺狠!要你知道我的厉害!”
转身又是双掌一错,但等他的掌势发出,却早不见了水初人影。
“小峥哥哥,她在你后面呢。”石无忧叫道。
石无恙见了水初的身法,立即想起去年在齐云山庄闹喜堂时,水初仗着一套高明的步法最先敲到鼓的事来。
他知道那不是父亲所授的功夫,而是什么云鹭宫宫主传给水初的绝技。
从前他耻于败绩不好开口向父亲请教这事,如今再次见了水初的步法,果真是神妙非常,自己纵然久习逸阳神功,也未必能追上她。
又想起雪衣门掌门人秦沅湘要立水初为雪衣门少主的事来,心中酸溜溜的,又妒又恨:“偏生这个水初运气好,连这种罕见的绝技也有人传给她,还抢着要她做少主。”
这时忽听范峥“啊”地惨叫一声,只见他右腿磕在那块大石上,裤子上有血迹透出,他双手扶着石头,面上露出痛楚之色。
石无恙趁机变脸,厉声道:“初妹妹,咱们同出一门,你何以对峥弟下此狠手?”
水初一怔:“我没有……是他自己躲不过,撞到石头上的……”
她说的是实情,但范峥听她直言自己吃了败仗,大觉脸上无光,怒道:“你好了不起么?有本事你打败无恙哥试试!”
水初道:“我干嘛要打无恙哥哥?”
这时石无忧愤愤道:“初姐姐,你明明知道期门穴是小峥哥哥的罩门,还盯着他的罩门不放,使劲逼他,不然小峥哥哥怎会磕到石头上?”
水初道:“我没有盯住他的罩门……”
石无忧怒道:“你明明有!初姐姐,我看你在我家也住得够久了,仗着我爹爹疼你,怕是早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吧!”
这话当真锋利,水初心里一寒,泪水无法遏制地涌了出来。
石无恙厉声道:“水初,你对同门不仁,我今日可要教训你了!”
语毕,斜斜一个飞身,错开双掌凌空拍向水初肩膀。
水初素来对石无恙敬畏非常,本不敢跟他动手,但今日被他兄妹三个连施逼迫,伤透了心,再者她无故受了冤屈,心头也是恼怒,眼见石无恙双掌拍来,胸中生出一股傲气,叫道:“我又没有做错,难道还怕了你们不成!”
当即身子一侧,举起双掌向石无恙迎去,同时双足疾点,惊鸿步法已然展开。
石无恙见水初步法巧妙,身法灵动无方,自己方才那一招攻势已然无功,心中更是恼恨,“嗨”的一声大喝,双掌在胸前疾叠,快如惊风狂雨,挟了一股劲风向水初满头满面地罩去。
水初惯见石无恙的冷淡和不快,但从没见过他如此盛怒,见了这汹汹气势,心中一慌,步子也慢了,勉勉强强过了几招,她忽觉胸口剧痛,已吃了石无恙一记重掌。
水初身子一轻,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
“砰“的一声,她的脑袋撞在一角凸出来的大石上,往旁边一歪,就没了声息。
这下轮到石无恙三人慌神了。
石无忧见水初的左额角被撞出一个好大的洞,血流如注,吓得连声尖叫,再跑过去一探水初的鼻息,大惊失色:“没气了!哥哥,她没气了呀!你打死初姐姐了!”
范峥也吓了一大跳,慌道:“你别乱说,怎么会没气了!”
石无忧吓得哭出来:“真的没气了啊!不信你自己来看!”
范峥见了石无忧那种惊恐之色,早吓得双腿发软,瞪着眼说不出话,哪里还敢去探看真假。
石无恙面色煞白,颤声道:“不会,不会的……不是我打死的,不是我打死的……”
“真的死了呀,真没气了……”石无忧哭道。
三人都乱了心魂,一时间面如白垩,浑身发抖,僵在雪地里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不知愣了多久,石无恙忽沉声道:“峥弟,我都是为了你才跟她动手的……”
范峥颤声道:“是,水初打我,无恙哥是为了替我出头,才教训她的……”
石无恙道:“你明白就好。今日之事,你们俩谁也不得向别人透露半句,知道么?”
石无忧和范峥听他语气坚定,透出一种果决的狠劲来,不由打了个寒噤。
石无恙又道:“不管谁问起,你们只说没有看见水初,只要这样说就没事了。不管我爹娘逼得多紧,你们也要一口咬死,没有见过水初,不知道她去哪了,知不知道?反正方才我们也不是和她一起出来的,谁也怀疑不到咱们头上。你们两个,谁要是走漏了半点风声,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石无忧和范峥年纪尚小,且素来唯石无恙马首是瞻,本就没什么主意,这时听得他连哄带吓,心中更觉害怕,齐声道:“知道了。”
石无恙点点头,似是放了心。
经过这一番惊吓之后的决断,他已冷静了许多,已有勇气去探看水初的死状了。
他扳过水初的脑袋,见她满头满面的污血,鼻眼耳嘴都被掩盖了,瞧来只是惨红的一片,十分可怖。
他见水初头上的伤口仍在流血,染得头发、衣裳湿津津的,便把手伸到她鼻下一探。这一探,立时觉察到有一股微弱的热气拂过,分明是呼吸未绝。
他不由呆住了。
他本来以为水初已死,虽然害怕,但毕竟那已是无法挽回的事,因此倒能在片刻间就冷静下来,安排后着。
但水初竟然没死,若她醒来后,跑去向爹娘告上一状,事情岂非尽皆败露?父亲向来看重水初,届时父亲追究起来,还不知要如何重罚自己?
转念至此,石无恙深心里顿时感觉到一种极度可怕的灾难。
他瞥了水初一眼,目光沉重,脸上忽又露出那种决断的狠勇来。
石无忧和范峥见石无恙神色怪异,吓得要死,他们心里乱得很,也不敢问石无恙什么。
就见石无恙忽地抱起水初,往山里走去。
石无忧怯怯道:“哥哥,这、这、这是……这是干什么?”
范峥也睁圆了双眼,嗫嚅道:“无恙哥,你、你……”
两人不知石无恙意欲何为,又六神无主,只好跟在他身后。
石无恙走到不远处的一条山涧旁就停了脚步。
那山涧水位不深,河面却有四五尺宽,但眼下大部分河面都被积雪覆盖了,只留下巴掌大小的一湾涧水缓缓流淌。
石无忧和范峥见石无恙盯着那山涧看了许久,实在想不清楚那山涧有什么好看之处,正诧异着,忽见石无恙双臂往外一推,将水初重重地抛入了山涧中。
石无忧和范峥骇然大惊:“你、你……这是干嘛……”
石无恙冷冷道:“她虽然死了,但是满头满脸的污血,不干不净的,叫她日后如何投胎超生?不如放在这水中洗干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