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乡间
楼梯窄小，两人一前一后上楼。
吴月领着徐来进了房间，灯一开，姑娘的闺房亮堂起来。
因为是乡下自建的屋子，房间是宽敞的，床也是宽宽大大一张。书桌是木头做的，木头上的纹路很深，颜色有一点泛潮，大概已经用了很多年。
徐来能够想象小时候的吴月趴在这张书桌上画画的样子，小小一团，画着心中的天地，一定很可爱。
床上的空调被是由妈妈挑选的，粉粉绿绿，少女味十足。
吴月看见徐来站在门口，发挥做东的主人范，拉开书桌前的木椅子邀请他：“进来坐吧。”
徐来便听她的话坐到了木椅子上，而她坐在床上。
拍拍床单，笑道：“早知道姆妈给我换上了这套床单被子，我就先收拾一下再叫你上来了。”
徐来笑问：“不喜欢？”
“太像个小女生了，不太像我。”吴月道。
徐来抬眼仔细看着床单上的图案，还能看出几个浅浅的爱心，和一些猫猫狗狗的花纹。确实是小女生们偏爱的样式，平日里没有在吴月的穿搭打扮见到过这些少女元素。
床边的墙上有一些胶布的痕迹，想来是她从前在那里张贴过什么。
他莫名想到了当年在法国的营地里，同一个宿舍的战友们会在上铺的床板下贴性感女明星的海报，有人贴的是米拉·乔沃维奇，也有人贴安吉丽娜·朱莉。欧美的艳丽女星的写真总是身材暴露，那时候他也没多大，气血方刚的年纪，看着性感海报也会血脉贲张。
不知道吴月床边曾经贴过的，会不会是男人的海报。
吴月看见了徐来投射往墙壁的眼神，解释道：“我小时候看动漫，会有喜欢的动漫人物，就会贴一点海报上去。后来撕掉的时候，还以为能撕个干净，没想到痕迹还是这么明显。”
徐来问她：“为什么要撕掉？”
“嗯……”吴月想了想当初撕了它们的原因，“就是，姆妈说我长大了，不能再喜欢小孩子喜欢的东西了。”
以及当时她刚上高中，成绩下滑得厉害，妈妈就担心是不是动漫影响了她的学习。
妈妈让撕，她虽然舍不得，最终还是违拗不过，痛下撕手。
徐来又问她：“那你呢？你还喜欢那些吗？”
吴月点点头：“心里喜欢就好了。很多时候就不露在外头啦，什么海报啊、周边啊，那些都太张扬了。”
徐来便明白，如今吴月的性格很大程度也是与青少年时期的经历有关。她从小就不和村里的同龄人一起玩，自己的一点爱好也会被母亲遏制，正是这样的经历，使得她偏爱宁静，又生了一颗敏感的心。
然而也是这样的成长经历，让她不堪忍受日复一日的生活，因为内心最深处总有着被压抑多年的情绪在叫嚣，刺激她去追求从前没有做过的事，去看看从前没有去过的地方。
如是的矛盾纠结缠绕着吴月，让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太累了。
吴月坐在床上，床很矮，但她坐得靠里，两条小腿还是能荡悠起来。
随手抓来身后的一个小抱枕放在腿上，转而望向窗外。
她说：“如果我没有考上大学，也许爸妈就不会让我去城市生活，我会一辈子住在乡下。每天醒来看到的都是乡村的风光，睡前也能看见田野的月亮。”
那么，就不会遇到徐来了。
她又接着说：“浣江的乡村都太富了，富得我竟然觉得这样过日子也挺好。明明我总是会想，我不该每天都枕着一样的夜色入睡。我想去不一样的地方睡觉的，比如你带我去过的海边，比如沙漠，或者是蒙古包里。也有可能，是因为我根本没有那个经济能力，所以在当下的条件下，觉得乡村的安稳小康生活也不错吧。但内心深处，还是很想去那些地方。”
她的心理活动太丰富，转头看个窗外，就能联想到如此许多。
徐来也朝着窗外望去，看到的是乡下的宁静祥和。
这是她生长的地方。江南的雨并没有把她养得温柔娇婉，乡下的山野也没有让她放浪粗糙。她生长成了吴月特有的模样，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窗外。
吴月轻哼起民歌，是在这一带人人传唱的《外婆桥》。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外婆给我吃年糕，问我味道好不好。
逐渐到了日落时分，楼下传来妈妈的喊声：“月囡，下来吃饭了。”
吴月这才站起来，拉着徐来的手关灯下楼。
鹅肉的气味早就香飘百里，吴月不禁咽了口口水。
她自己住在城区里的时候，才不会想着要弄只鹅来烧着吃呢。鹅肉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了，尤其是妈妈的好手艺，更让她迫不及待。
妈妈不想让女儿和徐来第一次来家里就帮忙摆弄碗筷，所以是全都准备好后才去叫人的。
两人下来就能入座，入座就能开饭。
爸爸拎着一瓶土烧酒过来，问道：“月囡，你们吃不吃酒？”
吴月看徐来一眼，他没表示反对，她便开口道：“吃一点好了。”
于是爸爸拿来三个一次性杯，给自己和徐来都是满满一杯，而给女儿的杯子只是半满。
“爸爸，你快坐下，好吃饭了。”
爸爸也拉开凳子，坐在了妈妈身边。
妈妈用一把大剪刀咔咔剪着鹅肉，把最肥美的一块先夹进吴月的碗里，又剪了一只大鹅腿，夹给徐来。
“小徐啊，这都是我们农村放养的鹅，现杀现炖的，你试试看。”
吴月瞥一眼他碗里的鹅腿，心想着：姆妈应该挺满意徐来的。如果不是的话，姆妈不会给他那只大鹅腿，肯定会弄给爸爸吃。
徐来颇有点不好意思，耳朵红了一块。
吴月察觉到了，暗暗地笑。平日里这么高大成熟的男人，原来也有红了耳朵的时候。
他说了声“谢谢”，而妈妈愈加高兴地说：“哎，有什么好谢的，迟早是一家人。”
这下换吴月脸红了，低声吐槽：“姆妈，别乱说。”
妈妈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
爸爸趁机给徐来又倒满酒，说道：“先吃饭吧。”
“嗯嗯，先吃饭吧。”吴月也说。
家常小炒，简单但美味。
菜是爸爸先摘的，鹅是妈妈现杀的，最新鲜的味道都在桌上了。
土烧度数不高，也就二三十度，徐来喝得轻松，爸爸就一次一次地给他倒酒。
吴月知道徐来酒量好，也不拦着，只是自己杯子里的酒喝得慢了些，生怕在家里喝醉了出丑，会让妈妈数落。
桌上，妈妈问起吴月的工作：“最近上班还好吧？”
吴月愣了愣，说道：“就老样子，都还好。”
妈妈微笑着对徐来说：“我们月囡当老师，体体面面的，赚的也不算少了。”
吴月头上便开始挂黑线，不想让妈妈再继续这个话题，可有不能做什么来打断她。
妈妈接着道：“小徐，你是在城东小学校门口开店的吗？”
徐来放下一次性杯，看了眼吴月，最终开口解释：“不算开店，就是开了辆车去卖冰淇淋。”
“生意好不好啊？”
吴月替他回答：“生意很好的。”
妈妈满意笑笑：“挣得也不少咯？”
“还行。”徐来又喝下一口酒。
好在妈妈的打量到此为止，直到这顿饭结束，也只是时常给吴月和他夹夹菜，不再多问什么。
爸爸夜里要去地下翻土，吴月便道：“姆妈，你也去帮帮爸爸吧，我和徐来会洗碗的。”
妈妈对女儿的心思心知肚明，也不当女儿与徐来的电灯泡，跟着爸爸一起去田里劳作了。
吴月和徐来一起，把桌上的餐具都收到厨房。两人一起站在水槽前头洗碗，手时不时碰在一块儿。
水流声哗啦哗啦，吴月手上搓着盘子，却是心猿意马。
她微微侧转头，看徐来刷碗刷得认真，便不出声打扰他。
倒是徐来问了：“想说什么？”
吴月低下头重新洗碗，把整个手泡在水中，撇了撇嘴：“想问问你，今天晚上想住在镇里的酒店，还是跟我一起睡？就是，睡在刚才带你去看过的房间里。”
徐来浅浅一笑，拿手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把身旁小姑娘低头散落的碎发重新别回耳后。
他声音沉稳，反问她：“你觉得呢？”
吴月不敢抬头看他，只是轻声地说：“家里别的房间倒还是有的，只是很脏，没打扫过。镇上的话……你喝了酒，不能骑摩托过去，走过去又是很长的路。所以，还是跟我一起睡吧。”
徐来点了头：“放心，我不会乱来。”
吴月的脸唰一下红了。
她低下头不说话，拔开水槽的塞子，将积起来的一槽水放得干净。
徐来把一旁洗手液递给她，说道：“剩下的我会洗的，你去看电视吧。”
爸妈走前把客厅间的电视打开了，此时正在放着新闻。
吴月却坚持和他一起洗碗，拿了个铁刷子刷锅。
油水被洗洁精清理干净，在清水中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