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明天
初中门口的生意做完，吴月的漫画也画得差不多。
夏天天黑得迟，虽然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但天并不黑，吴月也不饿。
徐来把车开回了小区里，停到了吴月家楼下。
吴月揉揉眼睛上了楼，在楼道的窗户里看到徐来还没走。
等到自己开了灯，在自家的窗口往下望时，才看见冰淇淋车发动，在倒退。
她感觉心里长长久久以来空缺的一块，好像被什么填补了，
拉开冰箱，发现又没有菜了。
最近有个新的买菜软件出现，凡是刚下载的用户都能领到很大额度的优惠券，还能免配送费。吴月就下单了一些新鲜蔬菜。反正还不饿，就等着菜配送来再吃。
正好趁这个时间，把刚画完的东西给知漫的责编发过去，让她瞧一眼。
没想到收到的回馈非常不错，责编再一次鼓励她，说是一看就能大火。
吴月心里其实没什么底，发过去的不过是草稿罢了，说不定人家对每一个画手都这么说呢。
周二的早晨，吴月被闹钟叫醒。
迷迷糊糊间，她打算给自己再睡五分钟的权利，却听见了窗外的雨声。
一个激灵坐起来，想起昨天晚上没有关阳台的窗。
完蛋。
前天把卧室的被子收起来，就把被套和床单都洗了一下。
它们现在还在外头呢，肯定又被淋湿了。
因为没有赖床，吴月重新把被套和床单丢进洗衣机洗了，再刷完牙洗完脸，出门时间比平常还要早一点儿。
刚才还瓢泼的雨，在吴月出门时，竟然就停了。她于是把伞放进了手提包里。
在小区门口买上早饭，等公交车过来。
身边突然出现了个小胖墩，跟吴月打起招呼：“吴老师！”
“杨阳？”吴月意外地问，“你一个人坐公交？”
“今天我爸有事，不能送我了，我就一个人坐公交。”
“哦，挺厉害的。”吴月夸奖一句。
到了学校门口，吴月发现，原来当自己没有迟到的风险时，走进校门也可以做得很优雅。
不用着急得气喘吁吁，只要打上卡就行了。
杨阳先路过自己的教室，挥手说道：“吴老师，再见！”
吴月点头致意，也说：“再见，好好读书啊。”
她一开口，路前面有个人转过了头来，笑道：“我还以为听错了。我们小吴老师今天怎么这么early？”
是孟老师，听见了吴月的声音。
吴月就笑笑：“早上雨大，把我吓醒了。”
“early点来蛮好个，健康。”
“嗯嗯。”
走到了办公室门口，门是锁着的，意味着孟老师和吴月是今天最早到办公室的人。
因为吴月几乎从来都没有锁门或者关门的机会，所以她身上只是偶尔会带办公室钥匙。今天，没有。
孟老师开了门，开了灯。
吴月第一次体会这么早来到办公室的乐趣：可以悠闲地享受早饭。
两个人在办公室里无聊，孟老师开始跟吴月闲聊：“马上要高考了呢。”
吴月眨眨眼：“这么快吗？”
算算日子，高考在六月，现在是五月，倒是还有很长时间呢。
孟老师就说：“快的。我们今年要去监考，你知道的吧？”
吴月摇头：“我不知道啊。”
“你我肯定要去的。”孟老师笃定，“没有直系亲属是考生，又是本地人。去年你我都没去，今年肯定要去了。”
“有钱发吗？”
孟老师笑了：“有是有的，多么不多个。我最烦就是监考了，什么事情都没得干，白坐两个小时，就在考场里头看着。exhausting死了。”
吴月喝一口咸豆浆，心里默默叹气。
自己的高考已经结束了很多很多年了，虽然她当年是艺考生，但对于高考还是很有感情。
为了她的艺考，爸妈掏了很多钱。她的艺考成绩很好，只要高考成绩过得去，就能上很好的学校。为了不让爸妈的钱白花，也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艺考成绩，在考文化课前，她读书读得很刻苦。
最后得到的成绩虽然只是中游，但足够她考上师范大学。出来当个美术老师，已经是很好的出路了。
可每当新一年的高考季来临，吴月都会想，如果自己当年考得再高几分，或者是低几分，没有上那个学校的那个专业，现在走的人生道路，是不是就会截然不同。
一年又一年，又到了这个时节。
她从一个考生变成监考员，居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与高考监考相关的事，主任特地在中午开了个会，简单地说了一下今年城东小学监考人员的名单。
说是自愿报名，但老教师们都不大乐意去监考，名额又得有人顶上，最后副主任拍板，说是去年没有去监考的老师，今年优先考虑去监考。
第一版名单上有吴月的名字。
她抿了抿唇，当主任问有没有问题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能不能不去？”
主任眼镜片反着光：“吴老师，你是有什么问题吗？”
吴月说不出话来。
“吴老师，高考是大事。只有踏实、本分的年轻老师才能去监考，是个挺好的机会。”副主任在旁补充。
好吧。吴月叹气。
名单确认来确认去，到最后的定下来的名单里面，还是有吴月的名字。孟老师的名字也在上面。
校长确认之后，名单就上报给教育局了。
孟老师悄悄跟她说：“不要紧个，今年去过，明年就不用去了。”
那就是有二分之一的年份，都要去做这件让吴月会觉得无聊的事。她一想到后年，也许自己又要被选去，就觉得真是见了鬼了。
孟老师还说：“现在已经好了，中考不用我们去监考了，变成学校之间互换监考员。以前让我们去监考的时候，那真叫一个aversion。高考接着中考，累也累死个人嘞。”
下午，雨又下起来，哗啦啦地响着。
孟老师班上本来有节体育课的，因为下雨的缘故上不了了，孟老师便去占了课，改上英语。
陈放言是孟老师“徒弟”，每节课都要去听的。
孟老师还在整理教案，陈放言已经搬着凳子在教室后面坐好了。
孩子们有些没看见他来了，有些是不怕他，都在教室里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不想上英语课。
陈放言就偷笑。
他读小学的时候，也最讨厌来占体育课的主课老师。没想到自己长大了，就成为了那个讨厌的主课老师。
现在课是孟老师的，等下个学期，就会是他的。
偷笑着偷笑着，竟然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雨一直缠缠绵绵，延续到了下班的时候。
城东小学很老了，虽然经常在翻修，但地面的排水系统还是不太给力。
吴月一手拎包，一手打着伞，从教学楼里出来，一脚没留心，就踩在了一个水坑里。鞋袜一瞬间全都湿透，水滴还溅在了裤子上。
她抬眼看去，坑坑洼洼的地上全都是积水。
一路走出校门，尽管她再怎么小心，还是难免把鞋子、裤子都弄得狼藉一片。
打完卡下班，她来到徐来的车前。
徐来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困境，开了车门，让她上来避一避雨。
吴月到了车上，才发现车里原来那个简陋的折叠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矮矮胖胖的小圆墩。跟折叠凳差不多高，但圆墩有绒绒的布料包裹，坐上去更舒服。
徐来给她打出一个冰淇淋，又给她拿了一块干净的布。
吴月看了他好一会儿，本想说句谢谢，话到嘴边，变成了一个笑。
像是一种不约而同的默契，也算是一种亲近。
此后连续的几天时间里，吴月每次一下班，就会到徐来的车里来。
徐来照常做生意，除了给她塞冰淇淋吃之外并不与她说话。
她就坐在小圆墩上画画，偶尔哼哼歌。
感觉自己毕业两年来画的画都没有最近十天画的多，越画越顺手。
她也总算做好了决定，在那份与漫画网站的合同上签了字，再寄去杭州。
从下周开始，她就会成为知漫的签约画手。
责编承诺她，会给她安排榜单，一定会给她第一部作品足够的流量。所以这几天里，她都在努力地画。
如她养成了到徐来车里画画的习惯一般，雨也养成了习惯。
周二开始的雨，到周五的下午才停下。
虽然并没有过瓢泼的雨势，通常都只是毛毛雨或小雨，但天色始终阴沉，乌云笼罩了太多日子，没有体育课上的小孩们也都气呼呼的。
徐来照常送吴月回家。
她要下车的时候，他叫住她，问道：“周末有空吗？”
吴月点头：“有空。怎么了？”
“带上一天的行李，背个包。明天早上八点，我来接你。”
吴月的眼睛中顿时闪过光。
她的内心涌过一种冲动，想问他要去哪里。
但是她忍住了。
只有现在忍住不问，等到明天，真正知道的时候，才会更加高兴。她懂得延迟满足的喜悦，觉得自己竟然破天荒地浸泡在了幸福之中。
徐来摸摸她的脑袋，帮她解开了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