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迟到
吴月一只手被他抓着，另一只手撑在他的胸口，整个人都扑在他的身上。
贴得太近了，近得能听到他的脉搏，能感受到他皮肤的混热热度。
她本能地挣了一下，没有得到解脱，反而被抓紧。
徐来问她拼图拼好了吗，其实问的是，她明白他曾经做过什么了吗。
该怎么回答呢……在几秒之前，吴月就做好了决定，不会再触碰他那段过去了。可也没必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与他躲躲藏藏。
她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出自己的猜测，然后微微仰面，看着他的神情。
她知道，自己说的是对的。
徐来比吴月大很多。无论是年纪，还是体型。
他一直在心里把她认作小姑娘。
从小姑娘口中听到那几个字，他的心却为这个她猛地抽紧。
他问她：“你知道了，不怕？”
吴月毫无躲闪，赤忱道：“为什么要怕？你是好人啊。”
“不怕我欺负你？”
吴月就笑了：“你会吗？”
一个会在给小朋友们打冰淇淋的时候，抽空给她做她最爱的口味的男人，会欺负她吗？
一个会在路上有流浪汉时，默默扶她走过那段路的男人，会欺负她吗？
一个会带着落单的小朋友，走过几个小区归队的男人，会欺负她吗？
他是个很好的人，吴月早就判断过了。
就被他这么抓一下手，拉一下胳膊，就怕他欺负自己？
吴月笑着摇头：“你不会的。”
有风，是温热的。
不再是春风，这一阵风属于夏天。
徐来觉得周遭都静悄悄的，即使公园里有孩子的欢笑声，即使马路上有车流的喇叭声，即使灌木中有昆虫的鸣叫声，即使树叶也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他依然觉得，周遭都静悄悄的。
静得能听见吴月平缓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就像禅院中报时的钟声，不疾不徐。
他放开了她，她却没有坐回去，反倒伸出手臂，搂抱住了他。
像一只动物怀抱另一只动物，原始、纯粹地相拥。
一秒，两秒，三秒。
这个拥抱可以再长一点，但她没有。
三秒结束，她就放开了手臂。
这三秒，已经是她所能做的对于二十多年来的长久内敛的最大克服。
她静静地说：“现在，拼图拼完了。我不再问了。”
后面还想跟一句“好不好”，但她咬咬牙，不让那句询问从自己肯定语气的嘴巴中溜出来。
徐来却不偏不倚地回了一句：“好。”
过去的就过去了。
吴月花了一个下午来纠结，却在一瞬间决定释怀。
过去的徐来，诚然跟她的想象大相径庭，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她所认识的，是现在的徐来。
今天坐在她身边的，是今天的徐来。
这一分钟与她一起吹着风的，是这一分钟的徐来。
这一秒陪伴她的，是这一秒的徐来。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当下的才是最要紧的。
如果一直纠结于过去，就会忘掉当下。而在将来，又会为已经成为过去了的当下所遗憾。
这个话题就此过去，然而这个话题之后，下一个话题迟迟没有到来。
两人都重新喝起了酒，并肩坐着，仰头看向没有月亮的夜空。
吴月听见身旁的人大口大口咽下酒水的声音，也学着他爽快地喝下一大口。甜味的酒只有在入喉时才有微微的刺激，回甘清凉，口感很舒服。
酒瓶却被徐来拦住，他看了一眼，说道：“再喝就多了。”
“哦。”吴月乖乖放下酒瓶。
徐来拿过她的酒，一口把她剩下的都喝完，又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那种一直想去，却没机会去的地方吗？”
“嗯。”
“哦…是有的。”吴月思索思索，“想去田里种地，想去海里游泳，想去草原骑马，想去山上放羊……总之，就是不用上班的地方。”
徐来又问：“不喜欢上班？”
吴月直言：“不喜欢，一点儿都喜欢不起来。不喜欢早起，也不太喜欢那些无聊的事……日子过得太一样了，有种不知道在为什么活着的感觉。好像活一天是这样，活一万天也是这个样子。一天和一万天没有区别，只活一天反倒轻松一点吧。”
可又有太多的牵绊，推着她继续这样活下去。
明明是说上班，却说成了日子的过法。
徐来听着她说话，自己什么都没有说，心里却在默默地酝酿一个主意。
他不善言辞，在没能切身履行之前，就不打算提前说给吴月听。
只是喝酒，听着吴月闲侃。
当她把话讲完的时候，月亮依然没有出来。空落落的天，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晚上，徐来把吴月送到楼下，看着她家里的灯开起来才走。
周日一整天，吴月都待在家里没有出门。
早饭和中饭合并成了一顿，晚饭没什么胃口，吃了点清汤挂面。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她都在和知漫的责编沟通商量，到了晚上，竟然就收到了知漫寄来的合同。
合同是昨天早上才从杭州寄出的，走的邮政，她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责编说，让她仔细考虑考虑。她是这个专业出身，水平肯定没有问题。现在的问题就是，她自己有自己的工作，那么是否能有足够的时间保证更新量。
吴月要了一个星期的考虑时间，如果她决定要成为画师，就要在合同上签上字，自留一份，再寄回去一份。
责编则大力鼓励她多做尝试，认为她一定很有潜力。
吴月窝在沙发上，看着网站上的一些漫画。
这个漫画网站算是这几年来发展比较好的，总公司设立在杭州，她从前在杭州时来路过过几回。
好像大学的时候有个同班同学也进了这个公司，只是不清楚如今在具体什么岗位。
吴月并不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做出权衡。她不确定网站给她框定的更新强度自己是否能完成，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足够的恒心能够一直做下去，更不确定自己的画作是否真的能挣到钱。
想找个人商量，却发现并没有什么人可以去讨论。
当她想给妈妈打电话时，发现已经十点多了，妈妈应该已经睡觉了。
眼睛虽然看着漫画，但其实漫画的内容一丁点儿都没有看进去。
周一再一次到来，吴月赖床不起。
闹钟响了一次又一次，她才浑浑噩噩地给自己穿上衣服，刷牙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前一晚梦到了什么。
出门的时候照样困，下楼梯都走到了三楼，才发现今天两只脚穿的不是同一双鞋子。
匆匆忙忙上去换，匆匆忙忙跑下楼，又匆匆忙忙跑出小区，公交车刚好开走。
她看了看时间，完了，好像来不及了。
下一趟公交还得再等好久，她也顾不上买早饭，拎着手提包就往学校跑。
等跑到南兴路时，那里连上学高峰的机动车限行的栅栏都撤下了。
她在裤兜里手忙脚乱地寻找着工作证，可学校的上课铃声却在她打上卡的前一秒响起。
“叮咚”的声音，她熟悉至极。这代表着，她今天迟到了。
唉
吴月叹了一口气，灰溜溜地走进学校，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除了一个音乐老师在，唯独没出去的就是陈放言。
看到吴月进来，他笑道：“吴老师，你迟到没？”
吴月心累：“就差一秒。”
“那还好。”陈放言笑了，“师姐运气好。”
“就差一秒就没迟到。”吴月满脸黑线。
陈放言噗嗤笑出来：“抱歉啊师姐，我笨死了，理解错了。”
吴月不说话了，拉开椅子，拿出手提包里的平板电脑，安放在桌上。
陈放言在斜对面打量着她，看到她手上居然没有早饭袋，好奇地问：“吴老师，你早饭呢？”
“没来得及买。”
“呐，吃这个吗？”
陈放言扔来一包速食的三明治。
吴月便有点不好意思，可肚子真的饿，只好收下，又问：“多少钱，我付给你好了。”
陈放言顿时不太高兴：“师姐，你跟我见外什么啊。”
“……”吴月撇撇嘴。
上午的两节课过去之后，就是全校师生都要出席的升旗仪式。
升旗仪式后，学生们都排着队牵着手回教室去了，吴月刚也想偷摸着回去，就被闲游的校长叫住。
“吴老师。”校长知道吴月是浣江人，于是就讲浣江话，“下节有课吗？”
吴月紧张极了，她大概知道校长为什么要找她了。
好想逃，但她知道自己逃不掉，硬着头皮说道：“没有。”
“那来我办公室一趟吧，再把你们办公室里的那个实习的小陈也叫过来。”
“好，好。”
吴月不敢耽误，一看见校长走开，立马回到办公室，把陈放言挖起来，带着他一起去了校长办公室。
陈放言在路上问她：“校长找我们做什么？是不是因为你迟到？”
吴月实话实说：“我觉得是的。”
“那为什么要带上我？给你垫背吗？”
“可能找你有别的事？”
“我能有什么事啊。”陈放言笑得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