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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重新站在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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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怀有歉意,你没有错。”陈楚凡对念微真的是无微不至。以至于念微觉得,亏欠哥哥太多。“你能够好好活着,就是对哥哥最大的回报!”仿佛感应到念微的想法,陈楚凡补充说道。

    “那,你看我多负累啊!”听到哥哥如此说,念微感动不已,连忙调转了前面的话风,半是撒娇半是陈述事实。

    陈楚凡摸了摸妹妹的头,吐着温暖的气息:“我陈楚凡的妹妹这么善良美丽,怎么会是拖累?”

    “可我变得越来越暴躁,有时候看起来一点也不善良了,甚至我能够感觉得到,我的心在冰冷着。”念微描述的是自己内心真实的状态,还有应激反应,只是她自己还没能弄清楚这些罢了。

    “情绪需要宣泄,哥哥承受得起,爱你的人也会包容你,就算是陌生人,但凡善良点三观正的也都能够理解你!”陈楚凡捏了捏念微白嘟嘟的脸蛋。从妹妹出事起,粉红的面色就消失了,到现在都是苍白的。之前瘦了好多,最近好不容易养回来点斤称,可不能叫她再皱眉没有食欲了。

    “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念微还没来得及回应,轮椅便被陈楚凡推了起来。

    他们走出园门的时候,另一侧,泽希推着婴儿车,胡芸生抱着童童,进了公园里面。

    如果泽希听到陈楚凡那番话,大概也会觉得受教吧。

    这个世界,苦难,往往是人祸造成的。换言之,绝大多数苦难都是人祸。因为人祸变得残缺,难道是无辜受害者的错吗?

    人们为什么要为残疾人修建专门通道?这就是一种人道跟包容。如果人类社会在发展,人道没有在相应地进步,那么文明其实也没有所谓的进程了。

    为弱势群体提供便利跟保护,恰恰体现了大多数正常人的选择。

    泽希看着身旁的盲道,突然有些感慨。

    通常,人们以为的伤残,是肉眼可见的伤残。比如瘫痪。于是,人们为无法正常行走的残疾人提供专用通道。

    人们进一步发觉,盲人很特殊,然后,人们开始修建盲道。

    也许有一日,人们还会发现,失语症患儿跟耳部残障的少数群体同样很特殊,愿意为他们撑起一片天。

    再有一天,人们可能又会察觉到,那些看不见的内伤,更加特殊。越来越多的人们选择尝试去理解。

    终有一天,承受着各种各样伤残的人,都能够重新活在阳光之下。

    重新活在阳光之下,你看,多好啊,我们说出来,人们也懂得了。

    泽希推着童童,站在落日里。余晖仿若一种尽头里的希望。

    童童“啊啊”叫了两声,像是回应小姑姑的想法,对着光芒露出澄澈的笑容。

    别人家正常的幼童这个年纪会跑会跳还能说话。

    现实还是很残酷的。

    童童目前,顶多能做到,大人扶着他,将将站立、还不稳当。

    胡芸生从储物层里拿出食品袋,把糖包掐出一小块,揉碎往童童里嘴巴喂。

    童童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睫毛忽闪忽闪。如果不说,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没有人会知道童童经历了什么。

    只要童童还没有长大,旁人都会以为他还是个婴孩。

    泽希看着妈妈给童童喂食的举动,眼角泛起了湿意。这不是因为感动流的眼泪,而是因为矛盾。前一瞬还在想,如果这个世界多一点点包容跟理解,后一瞬便想,如果这个世界都知道了自己的遭遇,自己恐怕真的无法面对。

    她不止一次想要解脱,可是终于还是活了下来。

    与曾经追求的世界隔绝,一个人孤单的身影扛着家庭的剧变,人祸的惨痛,相爱的分离。

    最好我死的时候,泽希想,全世界都不要记得我。

    可我又多么希望,人们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承受了什么,惟有这般,冤可洗,悲剧不再重演。泽希俯身,用手指摸了摸童童柔嫩的脸蛋,轻轻落下一吻。

    园内景致煞是诱人,小桥流水,嫩芽碧绿,早春的花儿若隐若现绽放在枝头,料峭的寒气遮不住春意盎然和游人如火般的热情。

    在公园游玩一阵后,天色近暗,朦胧的古风灯盏渐次亮起。置身其中,好似徜徉在历史的大海。

    三人回到家时,已是晚上了。泽希的父亲张明善把餐盘摆好,见童童已在胡芸生怀里睡着,便道:“把孩子放到沙发上,咱们一起吃饭吧。”

    “好。”泽希拿着毯子,待胡芸生把童童放好,为他盖上。

    “我们三个难得一起吃顿饭。”张明善潜意识里,仍然透露着至今都未完全接受这个悲剧的心理。

    胡芸生听出丈夫的意思,默不作声。

    咽了口吐沫,泽希的耳朵遽然间感到听觉更加清晰。这个毛病又犯了。自从那次为童童讨说法,与院方人员推搡中右耳撞到宣传栏角,随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她的耳朵就反反复复出现这个症状。

    突然变得清晰就意味着在清晰之前是模糊。

    然而她没有精力在意这个问题。

    这顿晚饭吃得很安静,三个人都在享受难得的忘忧时光。

    因为明天是工作日,所以礼拜天晚上泽希一个人住,妈妈陪护小宝。

    打开卧室的充电台灯,借着微弱的光亮,泽希只把外套脱了,穿着毛衣躺到床上。这个家很简陋,毕竟是旧民房,城中村,就连供暖都没有。欸,如果能拆迁就好了,可以还些债务或者确保父母跟童童有个良好的居住环境。

    老市区里泽希住的父母的那套房子,没有电梯,据说同栋的业主正在准备加装。不过其中的问题挺多的。费用整体算下来也挺大,每户要五万加。每个月童童的治疗费还有一家四口的生活开销,以及还账,都是重压。

    没有钱,可能一时半会儿不会饿死,但是没有足够的钱,什么都做不了。

    泽希不想在想这些事情了,闭上眼睛准备休息,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她看到是“陈先生”的微信消息。嗯?她怔了怔,哦,对,以茜的好朋友,她给他的备注是陈先生。

    “张小姐,抱歉,这么晚打扰了。我刚回到酒店,方才一直在照顾妹妹。今天下午我们就到中州了,带着妹妹在外边散散心,遇到一些令人开心的事情,妹妹情绪很好。如果可以的话,明天我们一起见个面好吗?”

    “好的。”泽希回复道:“念微妹妹的情况我已经基本了解,我们会为她制定她能接受的关怀与治疗方案。请您放心。”

    等了两分钟,那边传回一条新消息:“张小姐的简历我看了,很漂亮。”

    啊?中断的学业吗?泽希本能觉得,陈先生在这个问题上,可能是虚辞,为了夸而夸。因为他是以茜儿时好友的缘故,所以她发的简介包括自己中断的那部分学历。其实也是考虑到自己家里的出事,与关怀对象念微有相似之处。

    泽希知道念微的情况后,就打算坦诚自己的创伤经历与家人遭遇的悲剧,以此为切入点跟念微进行深度交流,帮她治愈心灵的伤痕。至于身体,或可能永远不可逆,只是还活在这世上,艰难苟活着,就得在无尽的绝望中找出一丝希望的可能。

    “本科是历史师范,研究生还在武大深造。历史学是个好专业,我很喜欢唐宋史。”这条消息连着上面那条。

    泽希看到之后略感尴尬,这娃肯定对历史专业有什么误解。“英雄所见略同,我也喜欢唐宋史。不过我的专业是历史-世界史研究-法国史-近代早期。”

    陈楚凡看到这么一串专业分级,对着屏幕“噗嗤”笑出了声,心想这女生至于如此刻板吗?

    “怪不得你后来去了巴黎,听说你和以茜也是在那里认识的。”

    “是啊,我本来想拿双硕士学位的,结果家里出了些事情,学业中断了,当时多亏了以茜帮我,现在也是,她真的很好。”泽希觉得以茜给自己说这个朋友的时候,眉梢弯弯的,就仿佛他是她喜欢多年的男孩。

    但是,这是人家之间的私事,所以泽希本能打断了自己的直觉。

    “是的,以茜是个很好的女孩。”这句话打完之后,陈楚凡觉得哪里不妥,又追加了一句:“我看到您心理学也有修习。”

    呃,这个还是得实话实说,省得又被误解。泽希回道:“陈先生不必客气,不必使用敬语,称我泽希就好。嗯,辅修的含金量是不同的,而且当时侧重的是教育心理。”

    “泽希”,很好听的名字,陈楚凡看着屏幕,跟着念了出来,然后顺手打了这样的语句:“好的,我的本名,陈楚凡。叫我楚凡也可以。”

    “其实心理学肯定是以茜更专业。”泽希的回复几乎与陈楚凡同时。

    “陈楚凡”,泽希在床边抱着手机念道。

    礼拜一,泽希早早到了工作室,把卫生做好,打开电脑把自己的工作备案又捋顺一遍。看到以茜他们到了,三人很麻利的聚到一起开了个例行小会,把个人工作汇总起来做个衔接,然后是接下来的工作安排。这就是小工作室的灵活性,不死板,没有那么多规章的限制,大家自觉配合,尽力工作。

    会后,以茜带着泽希去陈楚凡住的酒店。作为朋友又是客户,她们更应该做到最好,因此她们亲自上门。

    许怀义看着俩人的背影,又是摇头又是自语,自己孤家寡人的寂寞涌上心头,不禁一阵哀痛,抬手便在草纸上写下逗比的五个大字:“孤独的物语”,借以表达他本人英勇的情怀。

    听到许怀义夸张的嚎叫,以茜回过头安慰道:“回来给你买好吃的。”

    泽希看着他俩的互动,有时候觉得许怀义就差表白了。可是以茜内心到底是怎样想的呢?他们两个目前在公司附近的公寓楼租住,一人一个套间。每天来回都一起,不似伴侣胜似伴侣。

    “有没有考虑过老许?”在路上,泽希问以茜,虽然春风拂面,还是有点冷,两人都把大衣裹紧自己。

    以茜用无辜不懂的眼神看向泽希。泽希正准备解释,看到公交车到了,又听以茜叫道:“车来啦!”

    她自觉无味,索性放弃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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