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信笺
申轻淼挪动几步慢吞吞走到申正面前，低着头不敢说话。
申正问：“去哪里了？”
申轻淼用蚊子般的声音回答：“去外面玩了。”
申正盯着埋首不敢看他的申轻淼，太阳穴跳了跳，他伸手掐住眉间，胸口起伏，“王嬷嬷，你来管教他们。”
申正站起身，申轻淼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她虽然仰望父亲，但实际她更害怕这样子的父亲。
申正跨步离开，衣袂大幅度摆动刮起了一阵风。
周围的一群人跟在申正身后离开，留下来的就是申正口中说的王嬷嬷。
王嬷嬷满脸褶皱纹，绿豆眼，厚嘴唇，皮肤黝黑，穿的衣服暗色系，整个人死气沉沉，一看就很无趣。
申轻淼听着申正离去的脚步声，她悄咪咪地斜睨院门，绛紫色的衣角最后消失在院门，她得以舒爽地吐出一口气。
余光瞥见王嬷嬷绿豆般的小眼睛，她迎着王嬷嬷的目光，大摇大摆从花架下离开，月涧礼和麦冬都跟在她身边。
王嬷嬷清了清嗓音，开口道：“淼小姐，走要有走相，万不能像您这般走。”
悠悠说完这句话，才发现申轻淼早已回了房，院子里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
书房里，申轻淼将纸鸢平铺在桌子上，她细瞧了瞧，纸鸢有一个骨架断了，她弄来一根细绳缠住。
因王嬷嬷的到来，木香没有什么资格来管教申轻淼，申轻淼私自带着月涧礼和麦冬逃出府，庆幸申轻淼没有因此生病。
木香仍是服侍申轻淼日常生活起居的清溪院大丫鬟，她端来茶水和糕点到书房。
一张小书桌旁围着三个人，三双好奇的眼睛看着桌上摆放的纸鸢，木香探头，随口问一句：“淼小姐是要和小礼少爷去放纸鸢吗？”
申轻淼仰头看她，双目亮晶晶，“木香姐姐，你知道纸鸢是做什么用的吗？”
木香轻笑，“纸鸢是用线牵着随风放到天上。”
申轻淼摸着纸鸢，“怎么用线放？”
木香放下茶水和糕点在一旁，她拿起桌子上的纸鸢，细看了一下，发现有一处骨架折了，可惜道：“纸鸢坏了，很难再放得起。”
侧着身的申轻淼瞧见书房门口处的王嬷嬷，她踮起脚。木香也注意到门口处往这边看过来的王嬷嬷，故而她弯下腰，方便申轻淼说话。
申轻淼贴着木香耳朵说：“爹不会再让我出去的了，木香姐姐，你可以到外面给我买一只纸鸢吗？我想放纸鸢。”
木香回眸看到申轻淼睁得圆圆的一双杏仁眼，她不想拒绝一个孩子的乐趣，便柔声应下：“嗯。”
接下来几天，申轻淼乖乖地待在清溪院听先生的课。木香托人为她买了一只全新的纸鸢，带线轴那种。
她第一次放纸鸢的时候，木香放下手里的活教她怎么放。
三个小孩围住木香认真地听。
申轻淼学会之后一下课就放纸鸢，满院子跑，月涧礼气喘吁吁追在身后。
“小礼，你来拿着。”
申轻淼等月涧礼追上，把手上的线轴递到他手心。
纸鸢乘风而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在天空中翩翩起舞。
申轻淼困于这青瓦白墙中，始终不得意。
放完纸鸢一阵子，申轻淼拾起笔，用歪歪扭扭的笔迹在一张刚撕下来的纸上写道——司妙华，我叫申轻淼，住在申府，我把纸鸢赔给你。
鸢字不会写，她还请教了先生。
写完后，申轻淼规规矩矩地折好纸张，拿着纸鸢找到木香，拜托木香把纸鸢和纸张转交给住在司府的司妙华。
木香一个申府上的丫鬟哪认识司府里面的人，这次她拒绝了。
申轻淼的年纪还是太小了，她只能求助于大人。她掰着指头数数认识的大人里，王嬷嬷整天盯着她，不行！木香已经拒绝她，不行！先生是个老迂腐，不行……数来数去，她爹竟是最为合适。
月涧礼小身板端正地坐在书桌前念书，他看到申轻淼拿着纸鸢回来，愁眉苦脸的。
“姐姐，你要做什么？”
申轻淼原本愁眉苦脸，定神看他一会，眉头舒展开来，挨着他坐下，“小礼，你帮我求求爹，让他帮我把纸鸢和这张纸交给住在司府的司妙华，好吗？”
月涧礼望向她手中捏紧的纸张，“好。”
申轻淼忍不住高兴地抱住他，“小礼你最好了。”
月涧礼手里拿着申轻淼交给他的纸鸢和一张纸走在长长的走廊里，申轻淼说爹经常出现在这条走廊，叫他见到她爹一定要让她爹答应帮她交给住在司府的司妙华。
申轻淼说先生教过不能失信于人。
月涧礼从院外回来，申轻淼被王嬷嬷盯得紧不能离开清溪院，她只好在院门口等他回来。
她第一时间看到了月涧礼两手空空的样子，便知道事情成了，爹答应帮她了。当月涧礼来到她面前时，直接给了他一个熊抱。
“小礼小礼你最好啦！”
司府里，司妙华刚练完降妖术，他的小厮阿才跑过来说：“少爷，申府派人过来送了您一样东西。”
司妙华已经注意到阿才手上的纸鸢，“纸鸢？”
阿才说：“申府的人说是淼小姐送给你的。”并递给他一张纸。
司妙华打开，纸张上面歪歪扭扭的笔迹，直白的话语让他回想起那天撞到的一个小女孩。
司妙华笑了笑，原来她是申正的女儿申轻淼。
司妙华折回纸张，“阿才，我要写封回信。”
阿才立即呈上笔墨纸砚在石桌上，司妙华提笔写下——申轻淼，我叫司妙华，你赔给我的纸鸢我很喜欢。
申轻淼没想到能收到司妙华的回信，她激动地打开，看到司妙华说他很喜欢，开心地蹦起来。
难道她收获了一个新朋友？
先生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虽然这句刚学的诗句用在此情此景不合适，但言辞匮乏的她暂时借用一下下，以来表达她内心交到新朋友的喜悦。
月涧礼伸长脖子，“姐姐，你在看什么？”
申轻淼秉着有乐同享的原则，她把司妙华的回信递给月涧礼看，跟他一起分享快乐。
月涧礼有点酸酸，虽然他不知道酸是代表什么意思，“姐姐，你有我一个不行么？”
申轻淼豪气地揽住他的肩膀，“你是我弟弟，麦冬是我姐妹，司妙华他……是新朋友，你们都不一样。”
申轻淼想交多点朋友，大家一起玩就不会孤独寂寞了。
月涧礼不懂申轻淼的想法，他默默心底想：小礼只想要姐姐一个。
在月府上下几百口人被一只大妖吞噬掉时，年纪比申轻淼小两岁的月涧礼一夜之间没了亲人，变得孤僻寡言，以及被迫思想成熟。
他知道申正在忙着月府的后事，知道月府被大火烧毁没有留下一丝亲人的物品，知道月府的坟地里头没有亲人的骨灰，知道很多很多世间不应该让他一个小孩知道的事情。
他在清溪院里，能依靠的只有申轻淼，会翻花绳逗他开心的申轻淼。
……
申轻淼郑重地在小书桌上铺开一张信笺，不再是随意撕下的纸张，她咬住笔杆琢磨该写什么好。
司妙华你好——刚写下就被申轻淼划掉，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好词。
先生走过她的小书桌，摸着白胡子低头看她在写什么，“错了错了，你应该写‘妙华友，近日可否安康’。”
申轻淼如获救星，“先生，你教教我怎么写。”
先生摸着白胡子，淡淡笑道：“下一堂课，教你们如何写信。”
申轻淼上了一堂写信课，终于用自己匮乏的词汇量写出了一封信，涂涂改改的地方挺多的，有些字不认识让先生教着她写。
写完后，申轻淼吹干信笺上的墨水，小心地收入信封里，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坐在一旁看她很久的月涧礼，“小礼，再次拜托你了。”
月涧礼接过还带着体温的信封，“姐姐，你以后都要给他写信吗？”
申轻淼在桌上撑着手肘扶脸，“我不知道，不过第一次给人写信好开心。”
月涧礼道：“姐姐也给我写一封好吗？我也想收到姐姐的信。”
申轻淼不解，“信不是写给不在身边的朋友亲人吗？你就在我身边需要写信么？”
“姐姐不是说，写信给别人很开心，小礼想要满足姐姐这份开心。”
申轻淼想了想，“也对。”
申轻淼立即铺了一张信笺在书桌上，下笔时问月涧礼，“小礼，你想要我写什么。”
月涧礼道：“姐姐喜欢写什么就写什么。”
申轻淼用笔杆顶住下颚，思考了一番，忽然扭头捕捉到偷偷伸长脖子想要偷看的月涧礼，她露齿一笑，“小礼，你不能偷看。”
月涧礼只得乖乖地坐下来。
司妙华收到了申轻淼的回信，他发现信封的开口已经被人撕开，打开里面的信笺有人看过的痕迹。
申轻淼不愧是申正的女儿，连女儿写的信都要过一遍。既然申轻淼回信了，在申正的监视下他更要好好地回信了。
回到书房的司妙华挥笔写完一封信，随手将它递给阿才，让阿才将信送到申府。
申轻淼和司妙华就这样你写一封信，我回一封信，做起了古代版的笔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