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江垦至今都记得那天。
王鹭第一次撞进自己怀里，跌进他的心里，从此再也出不来。
那是高二的一次午休，江垦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动过自杀的念头，手里紧紧攥着美工刀，不停推拉着。昨晚父母又吵架了，自己先是为了保护妈妈和江兴国互殴，本想结束后安慰妈妈，没想到妈妈突然精神崩溃，居然动手打他，边打边掐，不多时胳膊就出现一片青紫，李桂琴也是被逼疯了，打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边打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整个人都很混乱。期间江垦默默承受这一切，直到李桂琴打累了，直接瘫倒在地上，江垦才扶她去睡觉。
江垦的这把美工刀跟了他好久了，初一的时候就买了，起先用的频率不高，但随着父亲家暴，母亲哭泣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使用美工刀的频率也逐渐升高，到后来更是不离手，小小一把美工刀揣进袖口，谁也看不见。
刀刃割过手腕，留下细长的口子，很快就有血珠溢出，不疼，甚至还有种异样的快感，江垦知道自己这样不正常，但是，只有通过自残的方式他才觉得自己是有知觉的，自己还是可以有情绪的，泡在冰冷的世界里太久了，他觉得窒息。
他不想当只会学习的机器，他想和其他人一样，在青春正好的年纪爱一个人，刚好那个人也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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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逮着你了！往哪跑！站住！”门口保安吼道。
王鹭也没想到自己刚从狗洞爬进来就被早就等候多时的保安抓了个正形，撒腿就是跑，要是被抓着了自己又要请去办公室写五千字检讨了！还要周一站在国旗下把检讨当众念出来，倒也不是说丢人，就是不想去，懒，自己周一都不去升旗的，动不动尿遁，等到快结束才屁颠屁颠遛进队伍。
王鹭边跑边朝后面保安挤眉弄眼，吐舌头：“略略略你来抓我呀！抓到我算你牛逼！”这保安都五十几了，身材矮胖矮胖的，能跑得动才怪，他跑不动就会停下的，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真以为我会被他唬住，乖乖站在那让他抓吗？！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保安还真就较上劲了，一路追了他好久。
“不会吧。”王鹭心道：“你真要抓我？”
于是不敢怠慢，脚步加快，迎着热风不顾一切地跑，他这撒欢跑呢，突然前面出现一个人，正挡在路中间，由于惯性王鹭一时间停不下来，停下来就要摔个狗吃屎，眼看大叔就要赶上来了，于是他只好朝那人喊道：“让让让让！让开！”
此时江垦正准备割腕，刀口已经刺入皮肤，突然听得不远处一个男生喊道：“让开！”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盯着炎炎烈日，一脸慌张的男生挥舞胳膊示意让他避开，身后还跟着一个保安大叔。江垦定睛一看，他认得这个人，是他们班的王鹭，逃课专业户，开学到现在几乎都没怎么见过他，眼下这情况不用想也知道他逃课被逮着了，正和保安玩追逐游戏呢。
王鹭速度很快，江垦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往哪躲，身子仿佛被定住了一般，直直地站在路中间，他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午休出来想割腕，顺便透个气的功夫就能碰到被保安抓个正着的王鹭。王鹭急得咬牙切齿，心道：“我靠这人不会是个聋的吧。”
嗯？等等。王鹭眯眼一看，终于看清那人面目，原来是同一个班的江垦。稀奇，大学霸怎么也中午出来溜号，他不是在认真学习吗，这么想着，他还不忘喊道：“让开啊！要撞上了！”
——“砰！！！”江垦只觉胸口被一块巨石撞上，来人一个猛子扎进他怀里，冲击力之猛江垦觉得自己午饭都要吐出来了，王鹭也是眼前一黑，江垦这人太瘦了，撞上去尽是骨头，感觉自己被扎了一样。
王鹭抬头一看，撞上对方的眼睛，二人对视半晌，王鹭一脸懵，殊不知此时的自己在对方眼里是什么样的。
江垦心跳很快，连他自己都不晓得，少年小鹿般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似是不容一粒尘埃，王鹭瞳仁颜色很浅，在阳光的照射下甚至能将他瞳孔周围的纹路看得一清二楚，有那么一瞬间，江垦觉得自己都陷进那漆黑的瞳孔里。因为剧烈运动少年身上有些汗湿，浑身散发着薄薄热气，少年心跳很快，隔着薄薄的衣服传递到另一个人胸口，俩人的胸口竟严丝合缝地贴上，就连心跳也是不分上下。
都说青春期是个奇妙的年龄段，很多从未涉及的领域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于江垦而言，二人对视的那一刻，自己脑中有种狂猛的激动因子上下窜动，他兴奋了，或者说，他终于开窍了。
我想，我是遇到那个能融化我的人。
心动，或者说，是一见钟情。
鬼使神差的，江垦想抬起手抚摸少年的脸蛋，少年的身材很纤细，能够很好被某人包住，江垦从未有过的保护欲竟在此时显现。
然而，下一秒，少年说的话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我去愣着干嘛，快跑啊！”王鹭见这人是铁了心不动弹了，索性拽着他一块跑，身后保安早就气喘吁吁了，速度明显降下来了，步伐也渐渐趋于走路，嘴里倒是气势不饶人：“臭小子，别给我逮着了，看我不揍扁你！累死我了累死我了，年轻人怎么这么能跑？”
“哈哈哈哈哈！”王鹭一点都不虚，“大叔你先减减肥再来追上我吧！”
江垦就这样被王鹭拽着跑一路，直到保安大叔彻底跑不动放弃了，王鹭这才停下来，他还不忘回头看，生怕大叔又打了鸡血追过来。
“呼这回没人追了。”王鹭捋顺胸口，整个人都软下来了，看来那个狗洞是不能再钻了，得重新发掘新地。王鹭这边正调整心情，完全没在意自己另一只手还牵着另一个人。
“可以，松开我吗？”江垦试探道。毕竟胳膊被人拽了一路，是有点疼，而且王鹭力气还不小，那只手紧紧圈着自己的手腕，江垦觉得再这样被他牵着手都要脱臼了。
“嗯？”王鹭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撇开江垦的手，本就因为被抓现形心情搞得不愉快现在可以说道说道了。“唉我说你，”王鹭双手叉腰，额头上的汗还在一直往下滴，刚刚变声期结束的他音质尚显稚嫩，明明是责问的语气竟也听出一丝淘气：“喊你让开你怎么不动呢，直愣愣站在路中间跟个木头似的，害得我撞上你，关键我都撞了你你也不走，还站在那不动。你知不知道刚追我那个保安脾气最爆，要是被他抓住了我和你都得进办公室喝茶，真的是，还好我拽你跑了。”说到这儿王鹭颇为自豪：“那胖子也就嘴皮子厉害，真说怕小爷我可是敢硬刚的。”
江垦眼底泛起一抹涟漪，王鹭这个模样是他羡慕不来的活力四射，说起来，他之前也有注意到这个男生，但印象仅停留在他是班里最不服管的，最爱逃课的学生。
但从今天开始，他再也不会这么想了。
“嗯，谢谢你。”在王鹭一头雾水中，江垦这样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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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哥，我想了想，还是不退学了，你先走吧，等高开结束后我第一时间来找你。”王鹭不敢看秦深的眼睛，其实他也心虚，末了还不忘添一句：“好不好？”
“为什么？”秦深气得站起来，“你不是都写好退学申请书了吗，不是说要退的吗？！”
“我”王鹭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不敢把自己和江垦之间的事跟秦深讲，秦深人脉广，江垦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万一到时候找江垦的麻烦，江垦肯定不是秦深的对手，自己也不是说同情他，就是觉得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那个时候，江垦也是真情流露，诚心想让他留下。
加上自己本意就是想把高中上完后就跟随深哥一起的，谁知深哥那么着急，自己有点迷茫，稀里糊涂就找了老师说要退学，稀里糊涂写了好几遍的退学申请书，明明申请书不过一百来字，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王鹭就是写错了好几次。
没办法了，王鹭咬咬牙，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深哥，你有尊重过我的想法吗？”
秦深瞪大眼睛。
王鹭继续道：“深哥，我说过了吧，我从一开始就说不想退学，我只是想让你等我一会儿，等我考完了，毕业证拿到手了，我就跟你去a市。深哥，你要是真在意我的话，为什么连这点时间都不愿意等呢，我都做好了和你在异地奋斗一辈子的准备，可你现在却一而再再而三逼我退学。”
“我不明白。”王鹭叹气，眼角泛起泪花，“你是不是不想一个人才带我的。”
“你在说什么？！”秦深也恼了，他没想到王鹭会把他想得这么坏，他只是想带王鹭离开这里啊，他只是等不及啊，他有什么错！
“王鹭！”秦深身子在颤抖，从不落泪的他这时也有点止不住哭腔，“你怎么能这么想？这世上除了我谁要你，这世上除了我为你还有谁？！我是带你去过好日子你却觉得我在拉你下水，好，既然你觉得我在害你那就散了吧，是我对不住你，这段时间打扰到你了，我这就消失在你眼前。”
说完头也不回要离开。
“深哥！”王鹭彻底忍不住了，他从身后紧紧抱住秦深，整个人哭得像小孩，“不是的深哥！对不起深哥是我说错话了，深哥你别丢下我！”
“”秦深攥紧拳头，许久，他回头抱住了王鹭，声音沙哑，“乖，没说你错。”
王鹭依旧在抽泣，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秦深替他抹去，说道：“我想了下，其实我也有错，是我太自私了，老想着现在就带你走，根本不顾及你的感受。其实你说的对，你跟我不一样，你是高中生，毕业证还是很重要的，我这个中专就随便点，我也不稀罕。宝贝，你先安心把高中上完，等调整好了再过来找我也不迟。”
说完亲了一口王鹭的发顶，“宝贝不哭，是深哥错了。”
“深哥没错。”王鹭在秦深怀里摇头撒娇，两个人又回到了以前。
不远处的江垦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下看不清他的五官，只是不停推拉着手上的美工刀。美工刀的刀尖时而露出时而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