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别扭
吴媛敲了敲黑板，继续说：“正式开学之后复习进度很紧张，大大小小的考试也非常多。过两天黑板上面会装一块电子钟，给你们做高考倒计时，这个钟跳起来可不等人，从三百天到一百天到一天就是一眨眼的工夫而已。”
“我建议各位好好珍惜时间。人生一共就这么几年，高考么，算是给前十八年的自己一个交代；现在前十七年往者不可谏，是生是死也就看这最后一年了，现在醒悟还来得及，毕竟高三是最关键的一年。”
年年都说是最关键的一年。
俞音垂着眼支着下巴，吴媛的话从他左耳进右耳出，他心不在焉地听着，随手在草稿纸上画起电子钟。
余光里他的同桌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书，书的质感和形状他很熟悉，是木槿中学专门给校内学生编制的竞赛习题册，数理化生都有，统一的一整套。木槿的竞赛生人手一本，市面上买不到，被他们尊称为“天书”。
俞音上一次碰“天书”还是在高二。
他在高二下的时候就考了生竞国家银牌，之前也犹豫过高三还要不要继续竞赛。但当时他生活遭遇变故，亲人离世，加上该学的差不多都学过了，也懒得再为考试反复炒冷饭，于是干脆退了竞，单纯只把那几本竞赛教材当课余爱好，闲暇时翻着玩儿。
这个班里也有一些人和俞音一样在高二拿奖后退竞，还有一小部分人高一时就发现自己不适合竞赛，早早地退竞专心高考。但大多数人高三上学期还会继续拼一把竞赛——最好是能直接保送，差一点的拿优惠降分，也相当于半只脚已经踏进清北了，再不理想的就算是多个竞赛经历，后半年再回来准备高考。
而叶辞这种，显然是还在继续走数竞，而且看架势估计今年年末就能进国家集训队了。
不过这都是别人的事，他用不着操心更懒得操心。俞音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自己那本“天书”现在不知道塞在寝室哪个角落里了，说不定还被他堆在现在属于叶辞的那张书桌上，今晚回去倒是可以找找看，挺久没做，还怪想的……
“看够了么？”
左耳旁突然传来人声，俞音吓了一跳：“什么？”
叶辞：“盯着我的书半天了，要不你来做。”
刚刚走神走得厉害，俞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正对着别人的书发呆。他嘴比脑子快，下意识地道了个歉：“对不起。”
说完又觉得自己也太听话了点，他还没计较之前掀手机的事儿呢，现在不就是看了两眼书么？
就这么金贵，看都不能看了？
越想越气不过，俞音嘟囔着“谁稀罕啊”，又从抽屉里抽出那本《高中生物奥赛讲义》。没看两行字，就听讲台上吴媛的始业教育到了尾声，她总结道：“总而言之，明天就是开学考了，希望各位认真准备，给自己的高三开个好头。没开上好头的也别灰心，提头来见我就行。”
她说着在讲台前坐下了，随手捞来一本作文杂志看了起来，一副扎根在这里盯自习的态度。一整个班的尖子生噤若寒蝉，教室里只剩下翻书写字的细碎声响。
除了周豪逸。
由于寝室的缘故，他的座位就在俞音正前方，刚才就听见后座这俩人不知道又在闹什么别扭，十分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们真成仇人了。好容易挨到吴媛发言完毕，立刻回头看着后面。
俞音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怎么了？”
“没什么。”后桌这两位他一个都惹不起，但身为班长，促进同学和睦的责任驱使着周豪逸说点什么，“就是……哦对，明儿考试，今晚不是没有晚自习么，刚sin他们在商量要不放学了出去吃一顿？毕竟明天开始就不能出校了，最后的晚餐，你俩……你俩怎么说？”
俞音思考了两秒，主要是他想回去修洗衣机。却听叶辞先说：“我不去了。”
干嘛？不想跟他们出去？还是要复习开学考？
俞音睨了他一眼，出于某种心理，当即道：“行，我去。”
周豪逸：“……”
情况雪上加霜，他吭哧了几声，半天又憋出一句：“那个，刚刚俞哥走得急，你们现在要不互相自我介绍一下？都是同学……”
俞音：“？”
介绍个屁。
他木着脸和周豪逸面对面地僵了几秒，身边响起一阵沙沙声。俞音低头一看，面前被拍来一张便利贴，中间偏上的地方两个字直截了当：叶辞。
象征着对方也并不怎么想和他说话的态度。
俞音感觉自己不爽到了极点。他对着那两个字瞪了一会儿，抿着唇抽出笔，刷刷地签了个名，然后把便利贴拍回了对方桌上。
可怜的纸条发出“啪”的一声，周豪逸缩了缩肩膀，忍不住在叶辞把东西收起来之前探头过去瞄了一眼——
叶辞
俞音
一个比一个狂，一个比一个龙飞凤舞。
周豪逸一脸惨不忍睹，还没来得及说话，吴媛在讲台上用力咳嗽了一声。俞音拿笔给他比划了一个回头的信号，求生欲让周豪逸瞬间转了回去，在心里叹息——
这俩人的关系完蛋了。
木槿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上到五点，平时晚上有全校统一的晚自习，六点开始，九点结束。不过今天情况特殊，因此五点的下课铃一打，整所学校便活了过来，洋溢着没有晚自习的喜悦。
周豪逸像憋了一整天终于得到解脱的鹌鹑一样飞出了教室，在走廊上四处拽着人唠嗑。等他转了一圈重新回来，发现后桌只剩俞音一个人了。
“叶辞呢？”他指了指俞音身边的空桌子，问。
“一下课就走了。”俞音一边把桌上的书和笔袋收进抽屉，一边说。
周豪逸：“……”
他在心里狂喊你们这低气压要低多久啊，放学了说两句话不就和好了吗？不过他也只敢想想，嘴上干巴巴地说：“……去哪了啊？”
俞音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难道不是寝室？”
行吧。
周豪逸再一次变回了鹌鹑，闭上嘴灰溜溜地回了自己座位收东西。
俞音原本以为只有没几个人去校外吃晚饭，结果还是低估了高三开学前最后一顿断头饭的重要性，实际一起去的有将近二十个人。一行人整整齐齐地去了学校附近一家肯德基，硬生生把快餐吃出了股悲壮的感觉。
吃完饭已经快八点了，学校早已安静下来，宿舍楼灯火通明。
俞音和周豪逸回到寝室，才发现叶辞居然还真没回来。他的床位也几乎没变，仍然是朴实的绿皮三件套，只多挂了个那种款式最简单的蚊帐，象征着这床确实有活人要睡。
周豪逸放下包，纳闷地问没跟他们一起去吃饭的江文墨：“叶辞他人呢？”
“放学那会儿回来整理过东西，然后又走了，不知道去哪里了。”江文墨说。
俞音走到写字桌的地方，叶辞的桌子收拾得很清爽，看起来已经被他里里外外擦了一遍，书架上简单地立着几本课本和笔记，桌面只放了一个小台灯和一个笔筒。而原本堆在这张桌上的书都被放回了俞音自己的桌子，满满当当还带着灰，两张桌子对比极其鲜明。
别人搬寝室，受罪搞卫生的倒是他。俞小少爷唉声叹气地拿来抹布扫把，认命地开始收拾烂摊子。
最后终于把他的床和桌子都打扫得能住人了，已经将近十一点。俞音扔了两大袋子垃圾，用完了一整包餐巾纸，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床上，感觉全身都酸，力气被抽得一点儿不剩。
好在“天书”是被他找到了，有空可以再做来玩玩。
困意袭来，闭上眼之前的最后一刻，他突然想起下铺那位居然还没有回来。
难道是去教学楼自习了？就为了明天的开学考？
看着也不像这么这么卷的人啊。
俞音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会儿，心说这人真神奇。
木槿的开学考相对没那么正式，一切从简从快，学校自己出卷自己阅卷，没有特意打乱排考场，仍旧在原教室。考试时间也极尽压缩，早上七点半到晚上八点，直接一天考完——上午语文数学，下午理综/文综，晚上英语，不把学生榨干誓不罢休。
第一门语文，七点二十的时候吴媛拎着卷子站在讲台上，正在监督他们把同桌的桌子拉开距离。
叶辞坐在俞音身边，一手把课桌往另一侧推了推，另一只手支着额头，看起来很疲惫。他们早上是一起出的寝室，但俞音睡着之前都没听见他回来，估计晚上就睡了没几个小时，那样子把俞音都看困了。
吴媛眼神在台下扫了一圈儿，张口就是噩耗：“你们班今天早上语文数学都是我监考，给我提起点精神来，好好审题做题，别考着考着打哈欠。”
高三一班在她手底下活了两年，深知生命可贵，此话一出，几个原本还眯着眼睛没睡醒的瞬间坐直了身体。
俞音也活动了下脖子，从笔袋里挑了支写得顺手的钢笔，一边百无聊赖地等着卷子，一边猛眨几下眼睛，憋回了一个哈欠。
偏偏就是有人不怕死。
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来分钟的时候，俞音给作文收了个尾，正盘算着回头再猜一猜字音字形题，却见左手边那瘟神突然摘下了眼镜。
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