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壮哉兮少年中国
在俞家庄子里,孙姝娘就如查看麾下军营一般,也无甚男女之防的害羞心理,四处看了住宿之所,习练骑术武艺的小校场,读书习字的书斋,每日开伙吃饭的厨房,沐浴清洗的水井,甚至是出恭的茅房。
遇有不满意之处,只是绷住小脸向杜正节沉声问道:
“杜官人,这当如何是好”,然后说出自己的想法,“应当如何是好”。
在东阳子弟中,三十多岁的杜正节已立了家室多年,有儿有女,又掌执族中数年,自是以他为首,尤被孙姝娘说得老脸时红时黑的。
遇到有物资缺少的,而俞家又不能解决的,孙姝娘就换了笑盈盈地小脸,转身问到钱维正:
“干爹,他们这还缺东西呢,眼看就不行了”。
钱维正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叫杜正节一一记下,待后面提了单子送到钱府去,自会让管家给送过来。
可怜钱家主才认识这丫头片子半日,只知道姓谁名啥能治刀伤,就被讹了许多东西,心想自家干闺女真不见外,倒是高兴的。
若是遇到有伤病不适的,缺医少药的,也不为难杨仁举,但也不客气:
“小杨大夫,这个你来解决,这个你来负责,这个你来提供”。
这白捡的小徒弟,不使唤白不使唤。
一圈罢了,回到正屋里,孙姝娘也不管地主的俞家子弟还是年长的杜正节,反客为主让钱维正坐上了正中的主座,自己侧坐在干爹身边,苦口婆心地训导这群新兵蛋子:
“若是在那东阳县城,你们是主我是客,每日吟诗作画牵鹰遛狗自无不可。但你们既是愿意随我北来,受你等家长所托所冀,我自然对你等有教导之义。行千里路,需得手脚灵便,读万卷书,需得手不释卷”。
“你们现在这般状态,离我想要的还差得很远呀”。
“别的不说,每日跑步锻炼,强健身体,需得有个章程”。
“杜正节,这事由你牵头,我只唯你是问”。
“是”。
“站起来,立正了,大声说”。
“是”。
“白天海,这几日你搬来俞家庄子住下,让大家操练一下队列”。
“是”。
作为一个职场小透明,你会恼恨顶头上司和大老板的苛责吗?
不是的,你是恼恨大老板严苛而不公平对待大家,你是恼恨大老板一味严苛而不知体恤,看不到你的付出和功劳,你是恼恨大老板要求这要求那的,结果屁事都没干成,一到年底连年终奖和绩效提成都没有。
真正有领导魅力和人格魅力的领头羊,多半是要求严格身体力行的,最后还能让大家从胜利走向胜利的。
如果有好机会,我也不愿意躺平呀。
只要老板是真有才的,骂哭我了擦擦眼泪我继续干活。
这时的场面有点怪异,一个花季少女虎着脸端坐着,下面围坐着一圈书生武夫,噤若寒蝉。
翻脸比翻书还快,说的就是这个精灵古怪的御姐丫头。
孙姝娘转过头来,笑着对钱维正说道:
“干爹,你和大家聊聊呗,帮我考校一下这些东阳才俊的经书诗文,天文地理,经世算术,运筹帷幄什么的,也好看看谁个是可用之才”。
瞧这丫头轻若鸿毛地这么一说,这得对面试官要求多高呀,若不是知识渊博学富五车的还干不了了。
好在钱维正的家学渊源,族中也枝繁叶茂,为官种田经商的族人不计其数,论学识和世务都不缺的,而且为人谦和慈善,随意地逐一问起在座的所学所长,场面也慢慢变成书生聚会的模样。
临到末了,孙姝娘的兴致也上来了,参与了进去,随性抄袭了一下梁启超任公的一段“少年中国说”: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全文洋洋洒洒三千六百余字,精华却在此段,就不全部抄出来占字数了,有兴趣的可以自己查一下。
天色近晚,这边的讨论大会也差不多了,钱维正也和大家混了个厮熟,了解得七七八八。
回去的路上,钱维正想着这一趟梦境般的出行,有了两个感悟:
一个是突然认下的干闺女,是有宏图大志的,后面的计划和行事已经是起了开头,当下倒是不好相询,不过估计后面闺女也会自己说。
二是干闺女除了有些神通之外,驭下之术也是得心应手,信手拈来,现在跟在后面的小杨大夫已经是服服帖帖了。嗯,自己也挺服服帖帖的。
看来今后要重新考虑一下自己的定位了,除了当个干爹,可能还会是个合作伙伴。
到了钱喻清的卧房,二哥已经醒过来了,半睁着双眼听着娘亲在边上絮絮叨叨地说话,杨士濯刚给他把完脉准备起身。
各人起来打了招呼,孙姝娘走到床榻边上轻轻叫了一声,“二哥,好些了吗?”。
钱喻清显然是刚才听过了娘亲叙述的自己在鬼门关边荡悠了一圈,这下见到真人了,好好打量了一下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孙妹妹,个子不高,身形偏瘦小,面容姣好,看起来精神而自信,一会脸上绽开了笑容,虚弱地说道:
“姝娘妹妹,我好多了”。
孙姝娘转过头,却看到了干娘满脸疲惫,形容憔悴,已经是困乏得不行了,当下心疼得不得了,抓住干娘的手掌,贴在脸上,说道:
“干娘,你怎么这样了,是准备不要我了吗?”
钱夫人听了有点不知所措,说道:
“姝娘,这从何说起,能认下你做闺女是干娘的福分”。
“干娘,你看你多久没歇息了,再熬下去,也要病倒了,到时候要照顾两个病人,能把我忙坏了。干娘,乖乖听话,喝点清淡的粥汤就去歇息吧,我会照看好二哥的”。
钱夫人还就吃这一套卖萌的,这下也笑起来了:
“好好,干娘听你的,这就去歇息,你回来了干娘也放心了”。
钱喻清看到这,也暗暗称奇,这三言两语就把爱唠叨的娘亲打发了,这妹妹有一套。
送走了钱夫人,孙姝娘把手背搭在钱喻清的额头上探查体温,让钱喻清有点猝不及防。
“嗯,体温稳定下来了,还不错。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情况”。
说罢,孙姝娘开始扒拉钱喻清的衣襟,想要往两边褪下来。
这下钱喻清不干了,抬手拽住衣襟不肯松开。
孙姝娘也不惯着他,举手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脆响,叫了一声“二哥”,杏目一睁瞪了他一眼,无形的威慑力让钱喻清乖乖地松开了手。
不过孙姝娘也妥协了一点,小声嘟囔道:
“又不是没看过。杨大夫,你也一起来看一下他的伤口”。说罢,让开了身位,让杨大夫上来为钱喻清宽衣,露出了伤口和半边胸腹。
钱喻清无奈地闭上了双眼,彻底放弃了抵抗。晕着和醒着那是两种心境好吗?
孙姝娘随手挥出一只手电筒,旋转到最大的泛光,俯下身子仔细查看伤口上面覆盖的纱布的渗液情况,复又绕着伤口一圈,一点一点的按压周边:
“疼吗?这呢,疼吗?”
“不疼”。
“不要忍着,很疼的话就说,有异常要马上处理”。
“。。。”
“杨大夫,你也来看看”。
检查罢了,情况还好,孙姝娘又开始安排医嘱:
“杨大夫,一会把他上身的衣服脱了,盖上布单子就行,然后转到头朝这边,伤口朝外,便于随时检查”。
这身位需要人半趴上去检查,确实不方便了。
“二哥,一会你尽量多喝一点清淡的米粥,加一两个鸡子,饭后再服一次药,若是有不舒服的,马上和看护的人说。今晚我住在这边家里,可以随时过来”。
整个房间里的若干个人,都没有二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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