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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1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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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涌得更加热烈,幢幢树影掩映月色,稀薄疏朗的光线明昧不一,自罅隙之间弯折而入,碎金似的洒在她胸前后背白皙如玉的肌肤。

    周之辞很少见她这样穿,以简单舒适为主,短袖热裤,脚上蹬一双签名版球鞋。

    她那一头饱和度很高的扎眼红发嚣张夺目,如灼灼烈火抓人视线,一根皮筋松散挽在后脑,愈发衬得天鹅颈修长。

    脖子上戴了一条黑色choker,露着左耳刚打的骨钉,浑身张扬着凌厉且有攻击性的艳美。

    周之辞瞳孔微沉,移开停留在她脖颈上的目光,他捻了捻指腹,可能是夜风寒意太重,呼入鼻腔的空气有种令人窒息的冷。

    他在这一刻,居然产生一种不合时宜的混乱感。

    戚蔓语从来是光鲜亮丽的存在,她像是一台高精准运行的精密机器,西装或礼服是她设定好的程序,精致妆容艳美红唇,同样是她趁手的武器。

    用任何褒义词形容她都不过分,完美、优雅、高贵、高高在上。但是反面词语,同样也适用在她身上。

    冷漠、寡淡、薄义,不近人情。

    他从不觉得15岁将他从程家那龙潭虎穴里带走的戚蔓语是真实的,也不觉得出现在自己高中,看似维护、其实利用他收了一份人情的戚蔓语是真的为他好。

    但是在极偶尔的时刻,说着“你好像一条狗”、“弹得难听”,或者是用一种懒散语调喊他“小孩儿”或者“小辞”的戚蔓语,周之辞总能敏锐地捉住某些潜藏在冰面之下的暗流。

    他从前看不分明,镜花水月般朦胧不可捉摸,但是直到那夜之后,周之辞给自己买了一个崭新的打火机。

    期待什么他已经有了一个隐约含糊的念头。

    戚蔓语静了片刻,等待间隙时间悄无声息地溜走,她没有对“我送你”给出否定或肯定回答,而是掀着眼皮,盯着他微红的耳廓。

    原来,小狗也会紧张吗?

    接完电话的夏荞走回来,顶着满脸纳闷的问号,目光久久停在周之辞身上,差不多算是一种不礼貌的探视。

    “你们等会儿再说啊。”夏荞冲周之辞露出个毫无真情实感的笑容,抬手勾住戚蔓语的肩膀,扯着人往另一边走,低着声音在她耳边嘀咕:“我靠这人到底是谁?怎么长那么像成洛?”

    戚蔓语被她压着,有些不舒服地动了下肩骨,从她怀中挣开,单手摁揉后颈,眉心微微蹙起。

    “他哪儿像成洛?”

    不留痕迹的绕开了话题。

    夏荞不依不饶,瞪着她说道:“你别唬我,我问你两个问题呢,你怎么只回答第二个?”

    戚蔓语顿时没辙,她轻轻咳了声,回答之前顺着风起的方向偏了偏头,余光捉到年轻男孩儿垂眸而站,看不清面上神情。

    “你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戚蔓语顿了顿,几个词汇在她齿间绕了绕,博大精深的汉语文化居然没有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两人关系。

    夏荞挑眉,做了个静候佳音的表情。

    戚蔓语收了目光,无可奈何地说:“程家的小孩儿。”

    不管亲近与否,戚蔓语很少和别人提起周之辞的事情,一方面是没必要,另一方面,她也不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好提起的必要。

    在戚家这几年,周之辞和她说过的话一只手数了还有剩,对待家里其他人都比她亲络,她只当他是养不熟的一条狗,她尽了戚老爷子交给她的任务,之后对方是死是活,一概不会干扰到她。

    而她原本真是这么想的。

    夏荞走神了会儿,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捡回了一点印象。

    “原来是他啊,看起来你照顾的不错啊,都搭上宋家了。”

    戚蔓语瞥她一眼,冷淡道:“和我没关系。”

    夏荞张了张唇,松开对戚蔓语的钳制,低低“嘶”了一声,从后腰口袋里摸出一盒皱巴巴的香烟,抖了一根咬在唇边,自言自语似的:“你别说你这个小孩儿,长得可太他吗好看了。”

    戚蔓语略略挑眉,笑着挥手拢去她呼出的烟雾,“我没见你夸过成洛?”

    “乍看很像。”夏荞又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但是气质差得很远,成洛怎么说呢,像一杯清茶,但是你这个弟弟啊,拿烈酒形容都不太合适。”

    “是吗?”戚蔓语不太在意地耸耸肩,说道:“烈犬合适吗?”

    “”夏荞一时无言,她摇摇头,狠狠吸了一口烟,渡到肺中,“你那么热衷把别人狗塑。”

    “算了算了,你赶紧走吧,待在这儿碍眼。”夏荞吊儿郎当咬着烟蒂,她背手推抵着戚蔓语的肩膀,将人往周之辞的方向推:“成年了吧?我跟你说啊,做人要有底线,否则就和畜生没有区别了。你别笑,你知道没有?”

    苦口婆心的,好像戚蔓语干了多大伤天害理的事情。

    夏荞说完就走,边走边摇头,然后又半转着身,心中拿他和成洛作比较。

    猛然想起自己口不择言说得那些废话,戚蔓语玩替身?夏荞差点平地趔趄,她惶恐睁大眼,心中忽然得出了一个了不得的结论。

    说是替身,可到底是谁替谁啊???

    戚蔓语等着夏荞身影彻底进到一扇门隔出来的灯红酒绿,这才略微抬了目光,朝着周之辞看过去。

    她刚要往前,对方已经率先裹挟着沉沉夜色走过来。大约是站在风口有好一会儿,他满身都是寒气。

    周之辞停在不会一步之距,神色细微一变,“酒气这么重,你喝很多?”

    戚蔓语第一反应居然是,这应该是周之辞和她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她屈指刮了下自己鼻尖,有些好笑地反问:“难道你来谈事不喝酒?”

    周之辞顿了会儿,镜面后的眉心很淡地皱起几丝不易察觉的恼,然而下一秒收敛的干净,仿佛那瞬间张露的戾气只是戚蔓语喝多了的错觉。

    他摘掉眼镜,折着镜腿别入黑色衬衣的口袋,淡淡道:“不喝。”

    宋三是南城“鼎鼎有名”的酒疯子,他的一切原则和规矩建立在酒桌上,喝得越多事情越好谈成,和这样性格的人谈生意,能够做到真正的滴酒不沾,放弃“捷径”不用,在戚蔓语看来,是既笨、又浪费时间的做法。

    但是这种看起来很傻的坚持放在周之辞身上,她却没有多意外的情绪。

    毕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戚蔓语状似叹息,周之辞描着她的唇形,似乎是“好吧”字样。

    她微微歪头,唇边很浅地勾出上翘弧度,声音如一阵轻柔的风,拂到他心尖,搅开浓稠夜色下干净透明的一缕轻盈月光。

    “十八岁你考到驾照了?”

    周之辞抿了下嘴唇,齿间萦绕一股很冽的陈茶气息,他点头,抄着口袋的掌心握着一串冰冷钥匙。

    “嗯。”

    摁下遥控解锁,停车坪里一辆黑色商务车应声而亮,周之辞目色在她卷翘长睫一扫而过,薄薄眼皮没有扑抹脂粉,好像能看见青色血管有序流动。

    那么鲜活的,真实的戚蔓语。

    上了车,周之辞问她要去哪里,戚蔓语完全降下车窗,清瘦手肘搭着边缘,很快被压出一条显眼红痕。

    她想了想,给出一个地址:“半月山庄——你知道怎么走吗?”

    周之辞低低“嗯”了声,点火发车,黑色轿跑如一道隐匿于暗处的虚影,骤然冲出层层夜雾,驶向月光璀璨的方向。

    从市中心到半月山庄的路程遥远,戚蔓语看着后视镜飞快倒退的路灯和夜间指示牌,眸色被映得很亮,但她面无表情,于是那点光亮便成了星火燃至灰烬的最后一刻。

    她垂在玻璃一角的指尖阻挡微末寒风,冷意顺着肌理渗入四肢百骸,她收回手,从包里拿出小砂轮打火机和边角塌扁了的烟盒。

    三年前都不避讳在他面前抽烟,三年后更是没必要抛砖引玉问一句“介意吗”。

    周之辞目光轻敛,想起自己带着的打火机,犹豫片刻,他没有拿出来,而是降下两边车窗。

    随着提速而愈加猛烈的夜风相互拉扯推拒,戚蔓语一手摁着侧颊狂舞的长发,径直敲了根烟夹住,而后细长女士烟捱上幽蓝焰火,戚蔓语缓缓渡过唇齿,虚无缥缈的白色烟雾转瞬即逝。

    玫瑰味儿太甜,她抽了一口便兴致缺缺,手背靠外,就这么搁着,等烟烧完。

    交叉路口亮着停止前行的红色讯号,周之辞翻开中控箱,拿了个小巧的烟灰缸递到她手边,眼神没跟着落过去,嗓音流水般温沉:“给你。”

    戚蔓语停了几秒,才把短短一节摁熄,指关节用了巧劲儿,烟蒂弯折,缩成皱巴巴的一团。

    她有些意外:“你抽烟?”

    “不抽。”

    戚蔓语极轻地笑了下:“那你车上放烟灰缸?”

    周之辞没有立刻接上她的话,三秒后指示灯跳到绿色,他驱车向前,神色平静,“这车买的二手,车上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

    戚蔓语对于座驾并不热切,上百上千万的车她有的是,但是几十万的二手车也不是没有坐过。

    话题戛然而止,戚蔓语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愉悦的细微神情,她轻闭着眼,晚上和夏荞只小喝了几杯酒,但是架不住夏荞玩得野,混了两杯深水炸弹,现在后劲上来,眼神都有几分不清明。

    环海大道限速120公里,周之辞踩着油门加速,同时将两面车窗全部合上。

    导航机械冷感的电子音播报行驶路程还将继续行进五十分钟,但是沿着环海大道疾驰的黑色闪电却没有在进入下一个监控区域依法把速度降到120公里。

    周之辞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攥紧了方向盘。

    戚蔓语经常回半月山庄,对这一带的路况十分熟悉,她从浅眠状态中挣出,视线短暂停留后视镜,半分钟后,她声音有些紧:“后面有车跟着?”

    金边镜片之下的双眼暗藏汹涌,周之辞心跳如同不敢松懈的油门,一格格数字继续往上跳跃。

    戚蔓语凝眉,她坐直背,沉沉锁着后方如鬼魅一样的几辆黑车,“你把速度慢下来,下一个路口开上快速二路——”

    “戚蔓语。”

    周之辞打断她,她望过来,昏暗光线在他侧脸交错,清晰可见绷紧的下颌。

    他的喘息急切,微凸喉结上下轻滚,吐出的字句触目惊心。

    “——如果我说,刹车有问题,无法减速,你会怎么想?”

    那瞬间,事先预谋的绑架、谋害、商业之间各种见不得光的明争暗斗在戚蔓语脑海中飞快上演,她很快稳住心神,再度瞥见用深重雾气作为埋伏的车辆鬼影蹿入视线,猩红车灯如魑魅魍魉大睁的血眼。

    戚蔓语分神看了眼仪表盘鲜红如血飞快跳动的数字,她顿了顿,背脊用力靠在车背,声音无比冷静:“既然停不下来就一直往前开!”

    油门轰然撕裂寂夜平静,绕山而建的环海大道上演一出惊心动魄的午夜追逐,为首的黑色车辆如闪电般转过一个又一个大弯,操控者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手背赫然撑出狰狞青筋。

    犬齿深深切入下唇,口腔漫开一阵激人清醒的腥甜,周之辞一手控车,另只手抓到戚蔓语手腕。

    他无暇分神,瞳孔一瞬压到极致,可是指尖触到她一直戴着的那条古旧红绳,瞬间心神剧荡,含着血腥气的破碎语句从喉间溢出。

    “如果,如果这是你的最后”

    戚蔓语劈手抢过方向盘,她半边身子压着周之辞胳膊,眼神坚毅沉冷,心跳呼吸却叛变她那一刻的情绪:“闭嘴!他们要撞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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