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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2挡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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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形扭曲的车头重重撞击防护栏,巨大的轰鸣声震彻耳膜,仿佛天灵盖直接被人落下一棍,耳鼓嗡嗡作响。

    大半个车身悬在百尺高空,摇摇欲坠。

    在遭受猛烈冲击的那一刻,其实戚蔓语除了耳鸣之外,她没有感觉到任何声音,但她确信自己一定是听到了浪潮翻涌、拍打礁石的声响。

    戚蔓语喉头哽着一口黏稠鲜血,齿关咬得死紧,浑身是一种被打碎再重组的痛苦,她能感觉到有什么正顺着额角缓缓淌下,点滴划过鼻尖,最后渗入唇缝。

    她重重喘了两口气,试图扯着捆绑在前胸已无作用的安全带,身上不知哪里受了伤,一动便是牵肌动骨的剧痛。

    “周、周之辞”

    身侧无人应答。

    她想要再喊一声,但是嗓子滚了浓烟,下一秒猝然猛咳,几乎把自己的五脏六腑咳到错位。

    冷汗黏腻附了脊骨,她颤抖着、忍着巨大疼痛侧头,血雾迷蒙的视线里,她看见周之辞挽起袖口的小臂满是擦伤和淋漓鲜血,顺着他瘦薄掌心边缘一滴滴往下落。

    戚蔓语费力抬高视线,想要认认真真再看一眼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口,她刚一动作,左手被什么压制住,动弹不得。

    她用力眨了下眼,发现周之辞扣着自己的手指,如何也分不开。

    急救室的惨白灯光亮了后半夜。

    戚蔓语身上披着陈伯带来的外套,她双手交叠抵着鼻息,长久静默地注视着紧紧关合的急救大门。

    她的指尖冷得生疼,疲倦地倚靠着白色瓷墙,全身上下提不起一丝力气,无法忽视的疼痛正一点点侵蚀着她的理智,然而她却不容许自己闭上眼。

    撞击只在瞬间发生,戚蔓语被后坐力重重掼到周之辞身上,挡风玻璃碎成蛛丝网站,一块掀翻的铁皮成了钢筋利刃直插两人而来,戚蔓语下意识抬手格挡,利刃一样锋利的铁皮轻易划开她的皮肤,鲜血上涌,戚蔓语脑海中白光一闪,连声痛吟都发不出来。

    警车和救护车几乎是同一时间赶到,戚蔓语当时无暇是谁报警又是谁打了120急救电话,医生小心翼翼将她从凹陷扭曲的驾驶位抱出来时,她的左手还被周之辞牵着。

    两人十指相扣,掌心覆了一层彼此伤口黏连的血液。

    充满消毒水的医院长廊人来人往,不多时归于寂静,陈伯从外面走回来,半蹲在她面前,低声说:“大小姐,警方那边回了讯息,说是刹车被人动了手脚。”

    一百二十迈就是启动魔鬼陷阱的开关,刹车失效,他们的尽头是幽深无垠的黑色汪洋。

    戚蔓语闭了闭眼,睫毛抖得厉害。

    直到这一刻,她都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幸运,而是抽丝剥茧企图迅速理清究竟谁才是这起午夜追杀背后的主使者。

    那群看不见的鬼影,究竟是想要周之辞的性命,还是戚蔓语?或者是一不做二不休,两个人一起了结。

    闻讯赶来的夏荞还穿着长裤睡衣,她一路疾跑,脚步声砸在地面,她一口气来不及喘定,下一秒急切地拥住戚蔓语,怀抱小心翼翼避开她身上有可能的伤口。

    “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接到电话的惶恐和担忧几乎淹没了她,直到戚蔓语抬手抚了抚她的后背,夏荞才终于吐出一口浊气,翻来覆去只说“没事就好”四个字。

    “不是没事”戚蔓语用力攥住她的手,手指深深契入她的指根,话一出口,惊觉沙哑的不成语调:“夏荞,你帮我一个忙”

    夏荞立即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好好养病,其他事情我会帮你查。”

    掌心相握的力度逐渐虚弱,戚蔓语强撑的精力终于消耗殆尽,她头一歪,栽倒在夏荞怀里。

    环海大道惊魂一夜,戚蔓语不准备让戚总和戚老爷子知道,被送入医院后,她第一时间让陈伯压下消息。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抛上高空,然后落入空无一物的柔软云絮里,流入血管中的点滴起了凝神镇定作用,戚蔓语眼皮渐重,却想起了撞车那一刻,无来由浮现在脑海中的问题。

    ——人在遭遇巨大痛苦的时候,究竟会想到什么?

    她以为自己会想起爷爷,想起父母,但是在死亡来临的强大压迫下,她只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遭遇的一场绑架。

    仇家劫持了她,以此作为谈判和威胁的筹码,以性命为赌注的惊险周旋中,她的保镖为了保护她,失去一双眼睛,和一条腿。

    戚蔓语不可避免被回忆拖入深渊,她想起那瞬间的惊心动魄,她明明是要把失控的车子调转方向,但是下一秒鬼魅车影无形中蹿到车后,铆足马力往她的方向撞来。

    千钧一发之际,周之辞用力摁住她的手腕,狠狠朝着自己的方向打满方向盘。

    和当年保镖所做的事情如出一辙。

    她在周之辞身上其实可以看见某部分的自己,精致利己主义者,任何事情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冷漠而自傲,是绝无可能在生死攸关前放弃自己以帮助他人获取生机的性子。

    所以他强硬把更多伤害留给自己时,带给戚蔓语的震撼要远远大于保镖当年对她的保护。

    戚蔓语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促使周之辞做出这个不可逆的决定,是因为他人性中的本能,还是另外

    另外什么呢?

    一双温热的手摸了摸她的侧脸,夏荞心疼道:“别想太多,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好好睡一觉,至于你弟弟”夏荞顿了顿,知道这件事情有异,遂压低了声音:“我会安排人在这里守着。”

    夏荞没有离开,而是陪着戚蔓语等着手术室消息,夏荞本想让护士把戚蔓语放回病床,好让她得到更好的睡眠环境,没想到动静一大,她惊醒似的,额前覆了一层冷汗。

    “醒了?”夏荞诧异:“这么快?”

    其实她睡过去到醒来不足一个小时,但是戚蔓语对时间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她缓缓直起身,输液瓶中的点滴还剩最后一小点,她避开白炽灯的照射,垂着有些潮湿的眼睫,掩盖眼底冰雪一般的幽冷思绪。

    “我想到一些事情。”戚蔓语说:“你认识宋三吧?”

    夏荞一愣,宋三正是今晚和周之辞一同来“界线”的公子哥,两人虽然没有什么交情,不过这圈子不大,想要知道什么事情稍加打听就能问出。

    “有朋友和他关系不错,你找他?”

    戚蔓语原本想擦一擦自己额头的冷汗,可左手缝了针,右手挂着水,无奈之下,她只能极力无视滑腻薄冷的感觉。灯光太刺眼,她低下头,精疲力尽地虚阖眼眸,声音轻得像一团蓬松的雪:“你知道老三最近在接手什么项目?”

    夏荞从口袋里拿出自己手机,迅速在联系人列表中找到某个名字,手指飞快给他去了一条信息。

    毕竟是深夜,信息可能会有时差,没想到夏荞联络的人是个夜猫子,很快给她传来回复。夏荞草草浏览一眼,本想直接给戚蔓语看,但是见她这幅虚弱模样,夏荞一言蔽之地对她说:“京郊有一块地正在竞标,宋三动作很快,从眼下的局势来看,这条大鱼很有可能落到宋家手中。”

    戚蔓语眼底满是血丝,护士取走打完的吊瓶,她没避着人,问夏荞:“宋家和程家有往来吗?”

    “程家?”夏荞微微皱眉,她留了句“稍等”,匆匆推开门走上阳台,不多时神情凝重地折返回来。

    夏荞坐到她身侧,解锁手机递到她眼前,说:“程少东你知道吧,他也派人参与竞标,我查到一些事情,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

    “内部消息说,程家出了内鬼,他们的最终报价被泄露,决策层连夜修改方案,不过宋三动作很快,咬死了程家的报价上限,现在是宋三以微弱差距压了程家一头。”

    夏荞虽然很少插手公司事务,但是她对商业有着天然的敏锐,立时察觉出其中关窍,她脸色蓦地一变,显出几分不可思议来:“你怀疑这件事情和程家有关?还是怀疑和宋三有关?”

    戚蔓语摇摇头,一只手伸到夏荞面前,掌心包裹着不再渗透血迹的医用纱布,她其实疼到指尖都有些蜷缩,但还是咬着牙说:“都有可能,你先给支烟。”

    夏荞搀着戚蔓语到吸烟区,她倚着金属栏杆,肘弯撑着冰凉的柱体光面,夏荞擦出一簇火焰,瞬息舔上香烟。

    戚蔓语重重吸了一口,问夏荞要了一个发圈,她重新扎起长发,手指蹭过后颈时才发现那一块也受了伤,创面伤口已经被药水敷过,寒凉夜风席卷周身,针脚般细密的疼痛难以忽视。

    “今天晚上和周之辞谈事的人是宋三,要按你这么跟我说,其实宋三的立场并不比程家分明。”

    她们站着的阳台角度正好能看见仍在发光的手术室信号灯,夏荞也敲出一根烟,咬湿细金圈儿的烟蒂,含着一股苦味。

    “我说一句话你别不乐意听,虽然宋三和我没什么交情,不过这人我是知道的,人品不坏。”

    戚蔓语敛下眼眸,她短促地屏息,指尖抖落一节烟灰,很快散进风里,“是人是鬼,联系一下就知道了。”

    夏荞有些烦恼的抓了把头发,郁闷道:“我可不想管这些,戚蔓语,我就管你,你今晚好歹也是受了伤的人,回去睡个觉吧。”

    持续了数个小时之久的信号灯骤然熄灭,戚蔓语反手摁掉烟头猩红,身穿无菌手术服的医生半侧着身对助手说了几句话,这才扬着声音说:“家属?周之辞家属!”

    陈伯刚站起,然而戚蔓语比他动作更快,她一手压着肩上宽大外套,语气罕有的急切:“他怎么样?”

    医生简单把情况描述了下,戚蔓语听完,沉默许久,陈伯站在她身侧,对医生说道:“大小姐,您先回去吧,我来守着就好。”

    戚蔓语抬起手,掌心向内,一个无声拒绝的手势,陈伯明白她的意思,一时哑言,喉咙动了动,最后只好说:“那,您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

    夏荞劝不动她,脚步烦躁在病房里走来走去,戚蔓语拉过藤椅放在床边,只觉得今夜一直失序无措的心跳终于有了落回胸膛的实感。

    戚蔓语看着她:“这么晚还让你跑一趟,你回去休息吧,或者我给你附近开间房?”

    夏荞克制自己翻白眼的欲望,舍不得骂她,也没立场劝她,泄恨似的跺了跺,压着声音里的怒意:“你怎么不听劝啊,严格来说他和你什么关系也没有,你让陈伯看着也就算了,而且我不是说了吗,我会安排人守着,你不放心陈伯还是不放心我?”

    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戚蔓语略略掀了眼皮,瞳底淬着监护器的点点幽光,她给周之辞掖了下被角,然后仔细看着点滴流入经脉的速度。

    “我有条红绳,是我小时候被绑架后,我妈亲自磕跪了一百三十三个台阶,特意给我求来的护身符。”

    夏荞对上她沉静视线,不明所以地皱起眉:“所以?这和你现在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轻不可闻的叹气声在寂寂夜色里格外清晰,她抬起左手手腕,那条古旧红绳不见踪影,取而代之是一节骇目的白色纱布。

    “我妈信这些,她说红绳断掉,如果身侧有人,那是旁人替我挡了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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