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八百
叶辞盯着他看了半晌，挪开视线目视前方，问：“什么礼物？”
俞音没想到他还会往下问，愣了愣：“干嘛？”
“确认一下。”
“确认了然后呢？”
“看看值不值得我努力。”
十点多的阳光亮得晃眼，俞音倏地眯了下眼睛，感觉有点热。
他把校服领口的扣子又多解开一颗，斜睨着叶辞：“怎么，还挑拣起来了？”
叶辞“嗯”了一声。
“那你说说你想要啥？”
这下叶辞没有马上回答。不知是不是错觉，俞音感觉对方的目光由上而下扫过自己的身体，最后极快地掠过眼角，又收了回去。
“没想好。”他说。
俞音喉结上下动了动，不由地摸了下左眼眼尾，决定换一个问法：“难道你有什么不想要的东西么？”
按照叶辞那种无所谓的态度，或者说哪怕按人情世故，这种时候他应该回答“没有”。
然而叶辞脸色一瘫，麻木地看着他，满脸写着“这还用问”。
“还真有？”俞音瞬间炸毛，“你说来我听听，我送你什么你不想要。”
叶辞：“……”
“说啊。”
“……”叶辞动了动嘴唇，“语文大师宝典。”
俞音：“……”
靠。
他完全没想到这人的思路居然走在这种方向上，呆了两秒，当场笑趴了。
叶辞的表情登时更加勉强：“真是这个？”
其实真不怪他想偏，前阵子俞音确实在大张旗鼓地制作“语文大师宝典2”，重点整理了文言文和古诗文的知识点，准备择日传宝给叶辞。只不过他说的礼物是另一回事。
俞音笑得喘不上气，弯着腰撑着膝盖，好不容易才重新直起身。正想摆摆手回一句“你想太多了”，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喊声：“俞音！”
来人的声音太过熟悉，俞音下意识先转过身应道：“方老师？”
“可算找到你了，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方正早换掉了钟馗的演出服，此刻一身人模人样的西装，从远处赶过来，有点气喘吁吁的：“哎，小叶也在啊。你们上午还有比赛没？”
“他过会儿有个800，我没了。”
“那正好。”方正一脸慈祥，眼角皱纹都堆在一起，“小叶你管自己去检录吧，俞音你跟我过来一趟，有事儿找你。”
“啊？”
俞音和叶辞对视一眼，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语气有点迟疑：“现在么？”
“现在啊。”
“去多久啊？”
“不好说，但中午之前肯定结束，碍不着你下午比赛。”
方正说着又转向叶辞，催促道：“你去忙你的，我这找小俞有事儿呢。”
他挥手挥得像赶鸭子，叶辞被他挥到了，皱着眉向后退了一步，却没走。
“嘿，还愣着干嘛？”方正不能理解这股磨蹭劲儿，有点纳罕，“他不在你跑不了步啊？”
叶辞撩起眼皮扫了一眼方正，没接话。
“还真不走？生离死别舍不得？”
这话其实就是个玩笑，但俞音莫名心里发虚，慌忙摸了下鼻尖：“这就走了。”
说完他压低声音对叶辞说：“你先检录，我一会儿就来找你。”
方正神神秘秘的，带着他穿过大半个操场，沿着一个出口的楼梯走上体育馆二层的平台，又七弯八拐地绕进一片休息室一样的地方。
“到底什么事啊老师？”俞音忍不住问。
说到这个，方正喜笑颜开：“下午闭幕式，我们有嘉宾过来颁奖嘛，今年咱们高三年级组特意提前联系，费了不少工夫请到一个重磅来宾。”
“那老师是北大医学部的刘教授，在医学界很有知名度，近两年还负责我们省里那些三位一体的招生工作。想找他的人多的是，我们走了点关系才请动他的，对外都保密。”
“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带你们几个生竞的学生给他过过眼，以后万一要面试，也算有联络了。”
他越说越得意，瞟了一眼俞音，准备欣赏一下这位同学惊喜的表情——
然而并没有。
这位同学非但不惊喜，看起来甚至还有点不情愿。
“其实吧老师……”俞音干笑一声，斟酌着说，“刘教授搞三位一体的，我走高考路线稳进北大，他应该也面不着我。”
“想什么呢！”方正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不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再说这种级别的教授，能认识几个就认识几个，别人想见还见不着呢。”
俞音捂着头，试图换个思路再挣扎一下：“闭幕式嘉宾会不会很晚才到啊？我可以等会儿再来，不然在这儿干坐着，多浪费时间。”
“什么干坐着！他十一点的飞机就落地了，你不得早点到场准备准备啊？你不等他难道要他来等你？”
“那我十一点十分就来……”
“你想都别想，老老实实进去呆着。”方正气得头发都掉了几根，拉开其中一间休息室的门，一脸恨铁不成钢，“哪儿都不许去，有空就给我背自我介绍，教授来了好好表现。”
俞音被他押进房间，身后的房门就砰一声关上了，承载着来自方头的怒火。
肩关节上还残留着被人用力按过的痛感，俞音活动了下肩膀，环视一圈，就见屋里已经坐了好几个生竞的同学，个个眼神迷茫，目测都是被方正逮过来的。可能是为了突出谈话的正式性吧，每个座位边还特意摆了一瓶百岁山，昂贵的架势跟这小休息间格格不入。
体育馆内的阵阵欢呼声此起彼伏，不用想也知道外面赛场上有多热闹，然而隔着休息间的墙，那些声音都显得遥不可及，好像被盖住了似的听不清楚。
此刻只有最靠角落的地方还有一张空座，俞音叹了口气，认命地坐下等了起来。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先是教授的飞机晚点，过来的路上又堵车，最后还得逐个面谈……体育馆内传来的阵阵欢呼声此起彼伏，挨到终于放人的时候，上午的比赛已经全部结束了。
俞音跑出休息室往下一看，操场人都没了，只剩几个工作人员在收拾跑道。他便没再下去，而是沿着走廊快步回到看台。
正值饭点，班里还挺活跃，周豪逸和几个男生在前排分发盒饭筷子，聊天间都在讨论早上的比赛。俞音一眼就看见他和叶辞上午坐的地方此刻都没人，倒是江文墨一个人坐在空位旁边，正安安静静地埋头吃饭。
他长腿一跨，直接跨进了座位，扭头问道：“叶辞人呢？”
“俞哥来啦。”江文墨忙咽下嘴里的饭菜，“叶哥刚才就回来了的，后来又走了，不知道去哪。”
“他八百比完了？有结果没？”
“比完了！”江文墨用力点了点头，“叶哥第一！”
前排两个女生听见他们的对话，也兴奋地转过身补充：“叶辞冲得超级快！第一圈的时候隔壁班那个体训生跑在他前面一点，第二圈叶辞明显加速了，最后两百米反超的！”
“反超的时候真的绝了！那速度就像五十米冲刺一样，我们都喊疯了！”
“对啊对啊！本来想着那个体训生这么厉害，第二名也很好了，没想到真能冲到第一……”
俞音眯起眼睛，向后靠上椅背。正神游着听她们聊天，连排的椅背忽然动了动，有人在他身边坐下。
刚跑完八百，叶辞的模样却看不出疲倦，衣服也穿得很整齐，只有额角发梢挂了点汗珠，整个人还是清爽干净的。
“叶辞！”俩女生中的一个叫了他一声，“你去哪啦？周豪逸让我们催你吃饭，过会儿还要比1500呢。”
“随便出去走走。”叶辞说。
话音刚落，郑衍的声音就由远及近传了过来：“哟，终于找到俞音啦？”
叶辞：“……”
郑衍拎着一罐椰子汁回来，贴着江文墨坐下，冲叶辞抬了抬下巴，笑得不怀好意。
“你刚在找我？”俞音顺着看过去。
叶辞：“顺便问了一句而已，他的话你也信。”
“你那叫顺便？”郑衍拉开金属罐拉环，把椰子汁递给江文墨，嘴里喋喋不休地跟俞音告状，“我去售货机买个饮料的工夫，这人听说我有方正联系方式，擅自拿我手机给他打电话，问他把你带哪儿去了。你管这叫顺便？”
叶辞冻着脸扫他一眼，忽而探身问江文墨：“你早上问我的那道数学题带了么？现在给你讲。”
郑衍：“？”
江文墨正在默默吃饭，听到自己名字还挺高兴：“啊，带了，我找找。”
郑衍：“？？”
他脸色发绿，一秒抛开刚才的话题，扭头拦住想递本子的江文墨，嘀嘀咕咕不知道在纠缠什么。俞音还没反应过来，仍然维持着跟郑衍聊天的姿势，接着视野里伸来一只摊开的手掌。
俞音盯着修长的手指看了一会儿，顺着手看向手的主人。
叶辞的视线好像一直停在他身上，等他转过来了才挪开望向远方，动了动手指。
“干嘛？”
叶辞从眼尾瞥向他：“礼物。”
俞音又眯了下眼睛。
他沉吟片刻，忽然改变主意，将错就错地说：“你不是看不上我的宝典嘛。”
“怕你整理半天没送出来，被气死。”叶辞一脸淡定。
俞音嗤了一声，在休息室里关了半天的心情又明朗起来。他手背到身后，再掏出来，把那瓶百岁山拍进叶辞手里。
叶辞五指没有收拢，挑着眉看水，表情写满了“我怀疑你是在逗我”。
“先欠着。”俞音轻咳一声，露出一个笑容，“还没弄完，过几天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