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彩头
俞音很轻地眨了眨眼，“哦”了一声，给他分出一点位置。
叶辞没有坐在他正旁边，而是略靠后一些，就像隔在他和陈安楠之间。三个人坐下之后空间有点拥挤，陈安楠不明所以，向后让了一段，于是前面又只剩俞音和叶辞两个人。
他们都没有马上说话。
俞音换了个姿势，从盘腿坐改成了屈膝，双手环抱着小腿。他抿了抿嘴唇，问：“周悦祺呢？”
“在后面。”
“你没跟她一起？”
叶辞皱了下眉，简短地回答道：“没有。”
“……噢。”
又静了片刻，叶辞换了个话题：“你明天几个项目？”
俞音比了两根手指：“就俩，上午400，下午200。我长跑一般，短跑还可以，高低能拿个前三，所以每年都是这个报法。”
叶辞“嗯”了一声，俞音说：“没你折腾。”
这人被谷遥报了两个最猛的项目，上午跑800，下午接着跑1500，简直离谱。
“去年班里人手不够，谷遥自己报了一个400和一个1500，400还好，1500跑到后面明显体力不支了，得了个第九。”
“前八名有加分？”叶辞回忆了下规则。
“是啊，而且回来还感冒了，给他气得不行。不过今年有你在，他轻松一点，就一个1500。”
“嗯。”
“但你真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么？”俞音想象了下，还是半信半疑，“一天跑这么多，你不会累的啊？”
“也还行。”
“能拿奖？”
“没跟你们这届比过。”叶辞说，“800不确定。”
“那1500呢？”
正好休息的时间结束，人已经齐了，方正从后面走上来催开始。叶辞先一步从地上站起来，没有马上走，垂眸看着俞音。
月色很浅，俞音看见他好像勾了勾唇角。
他说：“1500我只拿过第一。”
次日早晨，市体育馆。
漫长的入场式表演刚刚结束，此刻操场场地内正在做赛前的清扫工作，而各班都回到了看台上，各自忙着收整东西准备比赛。
一班分到的位置就在主席台旁边，广播台的喇叭声震耳欲聋，周豪逸站在第一排座位中间，扯着嗓子读比赛时刻表。
“九点半到十点，50米预赛、标枪。十点到十点半，400米决赛、铅球。十点半到十一点，100米决赛、跳远。十一点到十一点四十，800米决赛……”
“哎呀费不费劲。”徐一宁劈手夺过时刻表。
“干嘛？这不得给大家念一念啊？”
“念什么念。”
这位大小姐身子一闪，露出背后立着的一块小黑板，咣咣敲了两下：“直接写，高效率懂不懂？”
周豪逸：“……”
“这也能搬来？？”他目瞪口呆，心服口服地作了个揖，“牛逼。”
徐一宁高贵地“呵”了一声，推着写字好看的学委陈安楠站到小黑板前面，开始拾掇板书。周豪逸被推挤到角落，索性扒着栏杆冲下面喊：“有结果没啊？”
“逸哥你跟谁说话呢？”有男生问。
“郑弦跟计分处的人认识，去主席台探消息了。”另一个人回。
果然没过几秒，郑弦弓着腰钻了出来，竖着一根手指说：“跑操成绩还没统计完！入场式咱班年级第一！”
“草！一班牛逼！”
看台里欢呼一阵，郑弦又说：“还有50米和400米的运动员马上要检录了，让他们准备准备。”
“好嘞。”周豪逸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传话，“注意啦！50米和400米检录！我看看咱班运动员是哪几个来着……”
观众席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叶辞扭头说：“检录了。”
“哎，听见了。”
俞音正在系鞋带，绕着指尖给鞋带打了两层结，又跺了跺脚感受了下，这才直起身。
体委谷遥正好拎着几张号码牌走到这里，抽出其中一张递给俞音：“俞哥你的，凭牌入场，等下检录处也按牌检录。”
号码牌的四个角上分别扣着四个回形针，俞音接过来，捏起小腹前的衣角往上别。
叶辞忽然说：“凭牌入场？”
“对，这体育馆规矩贼多，怕到时候操场上太多人，加油的加油送水的送水会扰乱秩序，所以规定只有运动员能入场。其他没有号码牌的同学就留在观众席上，门口还有保安专门查这个。”
“我的牌有么？”叶辞又问。
俞音耳朵动了动，别回形针的手停了一瞬。
“没呢。”他听见谷遥回答道，“抓得可紧，比一个项目才发一个项目的牌。”
叶辞没说什么，“嗯”了一声，于是谷遥去找下一个运动员。俞音成功别上两个回形针，本着休息一下的想法，他斜眼问叶辞：“你问号码牌干嘛？”
“我有比赛，不是要号码牌么。”叶辞一脸理所当然。
俞音愣了愣，收回视线，心说也是。
有时候叶辞的回应太过坦荡，让他觉得那些偶尔恍惚的瞬间都是错觉而已。就像昨天，一定是因为叶辞换了套演出服，比平时打扮得要稍微别致一点，他不习惯，所以才受了点儿影响。
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耳边又响起叶辞清冷的声音：“别不上去？”
“啊？”
“回形针。”
俞音：“……”
叶辞看着他的表情，抵着唇角笑起来。俞音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滚滚滚，分分钟别好给你看。”
对嘛，朋友而已。
等检录的过程非常漫长，因为50米预赛的分组实在是太多了，下来一组又上去一组，无穷无尽。而且检录处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远离赛道和主席台，与世无争，只能听见一阵一阵的加油和欢呼声，却看不见赛场现状，情况约等于坐牢。
俞音抻着腿，漫无目的地环视体育馆。隐约间他看见自己刚才的座位附近好像空了，叶辞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隔得太远，他也不确定看得对不对。
又等了一会儿，检录处终于有了动静。50米预赛只剩最后两组，一个老师过来按照名单确认了轮次，把400米选手们带去起点。
400米比赛起点线和终点线相同，地方倒是离主席台挺近的。比赛顺序按高三、高二、高一依次进行，先男后女，俞音就在第一组，他原地活动了下手腕脚踝，做了几个高抬腿，简单热身完毕后又闲了下来。
他再一次看向观众席，这次能看清了，叶辞的位置还是空的。
去哪了？800还没开始检录啊？
俞音有点纳闷。
正琢磨的时候带队老师过来分道次，他刚回过神，冷不防就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靠，第一道。
众所周知，这种一圈就结束的比赛最忌讳第1道和第8道，一个想追追不上，一个跑着跑着就落到最后了。俞音走上跑道，看着其他人一个个站到自己前面，心说今天有点倒霉。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摒除杂念。再睁开眼，他忽然发现起点附近多了两个人。
周豪逸还气喘吁吁的，衣服上别着不知道从哪偷来的号码牌。他看见俞音看过来了非常激动，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挥着手跟他打招呼。
而他的身边，叶辞静静站着，似乎也是匆忙赶来，胸口微有些起伏。
他手里握着一瓶矿泉水，冲俞音笑了笑，用嘴型说了一句：“加油”。
发令枪响。
高三一班的看台栏杆处挤满了人，他们其实很紧张，特别是在看见俞音被安排在最内道的时候，一个个手心都捏出了汗。
然而比赛开始后没多久，一切都变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俞音用跑短跑的速度起跑发力，在第一个弯道处就硬生生追上了第2、3、4道的同学。接着他毫不减速，又超过了三个人，第二个弯道开始时他和当时的第一名几乎并列，弯道结束后他已经遥遥领先，独自一人冲上最后的直道。
不知谁先起的头，一班的加油声震天动地，甚至一度盖过了主席台的广播声——
“俞音！！！”
“俞哥加油！加油！！！”
“俞哥稳了！俞哥！俞哥牛逼——！！”
“卧槽！！第一！！！”
俞音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减速，冲过终点线的时候他和第二名拉开了足足五十米的差距，多跑了好远才堪堪停下来。
“俞哥牛逼啊！！”
周豪逸顾不上什么纪律规定，直接从起点冲了过来，叶辞慢他一步跟在后面。
“你这成绩稳了好吧！根本不用看其他几个小组怎么样了，妥妥的第一名！”周豪逸激动地说。
俞音撑着膝盖喘了会儿气，摆了摆手，想问周豪逸要一张纸巾。话还没出口，叶辞已经先一步把纸巾递了过来。
“谢了。”俞音擦着额上的汗，直起身子，指了指他们衣服上的号码牌，“哪来的？”
叶辞没说话，周豪逸抢先回答道：“借的！还是叶哥聪明，想到比完50米的人有号码牌，我俩刚才蹲点堵了半天，终于搞到手了，门口保安也没怀疑。”
俞音跟着看向叶辞，后者倒没否认，把手里的矿泉水瓶递给他：“喝点水歇歇再操心。”
可能是得了第一的缘故，俞音忽然心情很好。
他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于是压了压表情，推着周豪逸往外走：“边走边说。”
“好嘞。”
三人撤出跑道，周豪逸还在感慨俞音今天像打了鸡血，就听广播里传出报道通知的女声，说800米运动员开始检录了。
俞音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水，重新拧上瓶盖，指着检录处说：“我们一块儿过去。”
“比赛还早，你们过去干等什么？”叶辞没同意，“你回看台休息。”
“有啥好休息的？我这儿喝两口水就缓过来了，你看现在就好好的。”
“坐一会儿也好。”
“检录处地上也能坐。”
“不能。”
“你……”俞音还想反驳，突然想起什么，收住了话头。
“所以到底怎么说呀？”周豪逸两边看看，没个主意。
“行，我回观众席，一会儿开赛了再下来。”俞音说着反手指向起点处，“哎咱班400不是有两个人参赛么，下一组是不是该轮到李乐了？老周你回去看看。”
“我去，一激动差点儿给忘了。”周豪逸一拍脑袋，拔腿就跑。
支开周豪逸，他们两人继续走。
一阵秋风扫过，送来清爽的凉意，带起少年人柔软的发梢。俞音捋了把头发，站住脚步，叶辞也跟着停了下来，垂眸看着他。
“你昨天说800不确定。”俞音晃了晃手里的水瓶，笑得恣意，“意思是不确定能不能有前三名吧？”
“不是。”
“昂？”
“不确定是不是第一。”叶辞淡淡地说，“前三名肯定有。”
俞音噎了一秒，忍不住提醒他：“我们年级有几个人长跑很厉害的啊。”
“我知道。”
靠，真狂。
但这人偏偏是叶辞，所以他再怎么狂，也让人情不自禁地愿意相信。
俞音被他堵得一时没说出话，又有点想笑，低声咕哝了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行吧。”他说着低头露出一个笑容，“给你加点彩头。”
“如果800你能得第一名，我送你一个礼物，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