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排练
俞音对上叶辞浓黑的眼眸，怔了一秒。
他张了张嘴，片刻后才想起要说的话：“周悦祺排的，她演聂小倩。”
听到这个名字，叶辞微皱了下眉，没再说话。
俞音隔了一会儿才重新回神听课，结果就见化学老师已经走下讲台，正逐个开他们这一列的火车。他连忙抛开刚才那一瞬间的异样，低头写题。
而后的几天里，他敏锐地察觉到叶辞的情绪似乎不怎么高。
其实俞音本来心情也不好，但诡异的是，看到对方的反应之后，他的心情又莫名其妙地好了一点——最起码能支撑他组织完入场式的彩排。
从接到主题到正式运动会不过三天，时间太赶，于是每天放学后操场上都站满了来排练的班级，乌泱泱的场面堪比跑操。俞音他们几个班委一合计，决定干脆速战速决，29号排练一整个晚上，30号直接上场。
一来不至于天天和人抢场地，二来节约高三复习时间，三来29号郑衍也回来了，正好人齐。总之玩的就是心跳，比的就是默契。
于是当天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之后，周豪逸带着四个男生搬来了五只巨大的纸箱子。
“按名单来领服装啊！”周豪逸扯着嗓子喊，“领完去吃饭，吃完饭就回宿舍换上衣服，咱五点四十准时在操场集合！服装大小不合适马上跟我说，我晚上一块儿去换，特别是几个主演。”
教室里的人一拥而上，三两下瓜分完几箱花里胡哨的表演服。郑弦拎着演狼用的玩偶装，一脸想死：“这他妈、是什么东西？”
“挺好挺好。”周豪逸忙着分衣服，敷衍地瞅了他一眼。
“好你个头？这玩意怎么穿？？？”
“脚不摆在那儿吗，伸进去就完了。俩人一起穿一件，前面那人站直，后面那人弯着腰。”
郑弦瞪着这件丑东西，仍旧不可置信：“所以为啥非得俩人演一只狼？单人的玩偶服不得比这东西好看？”
“你懂什么？咱这叫逼真，那狼又要假寐又要被看成两截，一个人演不像。所以能穿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周豪逸理直气壮地吼回去。
郑弦还想再说，俞音从后面拍了下他的肩膀：“我觉得你这还行。”
“哪儿还行？”郑弦苦着脸，“俞哥你怎么也被他洗脑了？”
“我是说——你跟别人对比对比。”
郑弦顺着俞音的手指看了一眼，就见后门那位数竞大佬手里提着蓝蓝白白好几件繁复的古装，脸色黑得一塌糊涂。
俞音声音里憋着笑：“他还得戴一个书生帽，纯黑的，旁边有俩角，后边有俩飘带。”
草。
郑弦吞了吞口水，瞬间觉得平衡了。
“所以你赶紧去换吧。”俞音又拍拍他，“郑衍几点到来着？”
“刚就说快到学校了，我让他直接来我寝室换衣服。”
“行。”
打发走郑弦，俞音蹭回座位。
叶辞从拿到衣服就开始抑郁，见他过来也没有什么变化。俞音看一眼他的衣服都想笑，忍了忍，保持平静地说：“其实还可以。”
叶辞瞥他一眼，把衣服举到他面前：“你穿。”
“我不穿。”俞音飞速向后一让。
叶辞看着他，一脸“你不穿你有什么资格说”的表情。
“干嘛啊？”俞音终于憋不住了，抵着墙笑了一会儿，“说不定还挺帅的。光看衣服看不出来，你得穿上才能评价。”
叶辞“呵”了一声，理都懒得理。
“再说了，是我不想演么？”
说到这里俞音眼里的笑意淡了一点，但他没意识到也没表现出来，嘴里振振有词：“人女孩子指名道姓要跟你演，我有什么办法。”
“你现在去跟她提，我们换。”叶辞说。
俞音动了动嘴皮子，想说“那天我就跟她提过了”，但又觉得这话有点怪。他最终还是没接茬，推着叶辞背上的书包把他推出教室：“别贫了，赶紧回去换衣服，当心一会儿迟到。”
由于被安排到举班旗的活儿，俞音成了为数不多幸免于奇装异服的同学。他留在教室里确认了一遍队形和排练流程，吃过晚饭便穿着校服去了操场。
他原以为今天操场上该恢复平静了，结果到了才发现也许是在做最后的抱佛脚吧，来排练的人还是不少。
时间还没到六点，但集合场地已经站了好些同学，多数穿着群演统一的黑色古装，也夹杂了几个醒目的主演，以及唯一一个和他一样穿着校服的陈安楠。俞音扫了一眼，看见到的人大致可以分为三种——闲聊派、写作业派和看热闹派。
看热闹派人最多，几乎围成了一个圈，个个笑得打跌。俞音好奇地凑过去，就见圈的中央是郑衍和郑弦，他们一前一后地穿在同一套玩偶服里，两个人四条腿，站得别扭又嫌弃。
其中郑弦负责别扭，郑衍负责嫌弃。
“到底能不能站稳啊？”郑衍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脸无语，“头上还没穿呢还，不就套了个裤腿么？伤着你脚了？”
郑弦滑稽地张着胳膊，艰难维持住平衡，瘦长的背影满是心酸：“哥……哥你别催，咱妈生我的时候没生小脑，你扶我一把。”
郑衍非常勉强地向后伸出手，郑弦费劲地借力站稳，长舒一口气。
“得亏是和你一起。”他单纯又庆幸地说，“要是换江文墨那小身板儿，我一倒他也得倒了。”
江文墨就站在旁边，闻言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闭嘴吧。”
郑衍无语地怼了回去，接着在脑子里想象了下郑弦和江文墨一起穿在这件衣服里的姿势，瞬间一阵不爽。
他二话不说抬腿往前一迈，郑弦立刻脚底打滑，“咣当”摔在地上。
“哎哥你——”
他没骂完，借着趴在地上的视角，看见了不远处的谷遥。这人穿了一件自己的t恤便装，玩偶服堆在脚边，正蹲着写作业。
“俞哥！他怎么没换这衣服？”郑弦趴着问，声音像被压了气管。
俞音瞥眼看去：“周豪逸还没来吧。”
“草，那我也不穿了。”
他说着一骨碌想爬起来，但双腿不听使唤，和衣服绊在一起扭成了蛆。郑衍比他还急，当即脱开裤腿站到了江文墨身边。
“靠——”郑弦挣扎了一会儿，躺在地上大喘气。
“你行不行啊？”俞音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说，“当心明早摔在主席台前面。”
“不行不行。”郑弦仰面朝天，举了举颤抖的胳膊，“我真不行，要不然还是让江文墨来替我演吧。”
郑衍立刻说：“怎么不行，你起来继续练，走习惯就好了。”
“走不习惯啊哥！我肢体不协调！”
“你……”
郑衍话没说完，江文墨往前凑了凑，说：“要不我来试试看吧。”
“试什么试。”
郑衍一秒放柔声音，偏头低声说：“这东西穿起来不舒服，还得做好多动作，很难受的。”
江文墨却很坚持：“没关系的。”
“别闹，摔疼怎么办？”
“你在，摔不了。”江文墨笑得脸红红的，“我体育不好，入场式想多给班级出点力。”
“啧。”
郑衍看见他的笑脸就没辙，只好退了一步，抓起他的手走回玩偶服旁边。
“后面的人累，我站后面。”他叮嘱道。
“好。”
“你等我先进去，扶着我慢慢地穿。”
“好。”
……
俞音望着他们的背影，有点走神。
郑衍的声音很轻，加上操场人多，除了郑弦嚷了一句“你怎么不扶我”，别人其实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俞音就站在他们身边，把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对朋友会这么说话么？
会不会……太亲密了？
他不禁又看向郑衍。
一会儿的工夫他已经站进玩偶服里，小心翼翼地反握住江文墨的手，把他慢慢地带了进来。确认站好之后他坏笑着舔了舔尖牙，低头在人耳边说了句什么，江文墨的脸迅速变红了。
俞音眨了眨眼，又想起了过往的种种。他感觉到好像有某个答案就在嘴边，呼之欲出。
“卧槽？”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俞音骤然回神，转头看去。
他背后就站了陈安楠和其他几个女生，此刻她们挽着手臂疯狂乱摇，再往后一路排练的班级都停下动作，齐刷刷张着嘴看向某个方向。
目光聚焦的地方，周豪逸和叶辞从宿舍楼的方向走了过来。
“我这辈子没见过这场面，走红毯似的。”周豪逸干笑着说。他手里拎着一只扩音喇叭，非常识趣地放慢脚步跟在叶辞后面，以免挡住群众欣赏的对象。
叶辞对这些关注视若无睹。
他习惯性地蹙着眉，视线从操场上缓缓扫过，最后定格在某处。那一瞬间他的眉毛似乎舒展开来，但紧接着又重新微皱在一起。
叶辞加快脚步朝那里走去，不少女生追随着他的身影，从操场这头看到那头，看见他停在了俞音面前。
书生装服帖地衬着少年人修长挺拔的身材，那个被无数人嫌傻的帽子飘带随着动作垂落在他身后，恣意昂扬之中又添加了一抹文气，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
他扫了一眼俞音身边的陈安楠，而后视线垂下来，望进俞音的眼睛。
“开始么？”他问。
俞音松开被咬住的下唇，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忽地舔了舔尖牙。
“开始。”他向后退了两步，视线在叶辞身上多停了几秒才撤开，用胳膊肘碰了碰周豪逸。
周豪逸立刻会意，冲着扩音喇叭喊：“高三一班集合——”
聊天的写作业的人群呼啦围过来，不一会儿就按队形排成了四排。
俞音选的的位置在操场角落，边上就是三排石阶。周豪逸一边重复着“高三一班”一边走到最顶层，俞音从包里翻出队形表，也三步并一步地跨了上去。
“来齐了吗？”他问。
“好像还差一个……”周豪逸眯着眼睛数，“第三排第五个位置空着，你找找表上排的是谁。”
俞音看也不看地说：“周悦祺。”
“你咋知道？”
周豪逸很惊讶，抢过队形表翻了翻：“还真是她。你不会连这都背下来了吧？”
俞音懒得答话，眯起眼朝远处张望了下，说：“她来了。”
周豪逸跟着看过去，就见周悦祺穿着聂小倩的表演服，脸上画着精致又天然的淡妆，一路小跑地赶过来，站到叶辞身边的空位上，抱歉地冲他笑了笑。
“哇哦！”
周豪逸嗅到八卦的气息，坏笑起来，扯着嗓子起哄：“我们叶哥的女主角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