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入场式
下午数学课的时候，高应林果然讲起了运动会的事。
“运动会时间和往年一样，9月30日，时长一天，预计早上八点开始，下午五点半左右结束。”
他端着保温杯站在讲桌前，反手轻轻敲了下黑板：“有一个要注意的，今年咱们运动会的地点不再是我们校内的操场了，学校租了市体育馆的场地，到时候包车带大家过去。”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
“卧槽？市体育馆？”
“斥巨资啊，学校终于有钱了？”
“草，今年有排面！终于不用搬着凳子挤在我们这个小破操场上了！”
高应林给了他们一点消化的时间，又敲了敲黑板，拿粉笔写下一个“7：10”：“咱们从学校出发，到体育馆大概需要三十分钟，所以30号早上七点十分之前在班级里集合，切记不要迟到。”
台下齐刷刷地应道：“好——”
这帮学生终日被关在学校里，去一趟体育馆就好像出国旅了个游，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激动得不行。
一片欢腾的气氛里，唯一与世隔绝的只有教室后门口的那个角落。
叶辞是天生对这些东西不太热衷，他正在默写计划表里的最后一篇古文，一边分神听着通知，一边给最后一句话打下句号。
写完后他神色轻松了点，搁下水笔，把默写纸推到俞音面前——
接着他就发现不对劲。
往常这时候俞音会坏笑着把纸抢过去，然后逐字逐句地挑刺儿，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然而今天这人却没反应，只是瞪着桌子发愣。
叶辞刚松开的眉毛又微皱起来，抬眸看了眼讲台，低声问：“怎么了？”
“啊？”俞音如梦初醒，“你默好了？”
“嗯。”
“奥，我看看。”
俞音说着接过默写纸，抓起一根自动铅笔握在手里，另一只手握拳撑着下颌骨，侧头一脸认真地看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叶辞不怎么放心地扫了他两眼，重新收回视线，摊开他的数竞题。而讲台上高应林还在继续：“运动会之后就是三天国庆长假，允许离校回家住，有需要的同学提前找我报备，但运动会结束后还是要求先集体跟车返校，不能直接从体育馆回家。”
他停了停，打开保温杯喝了口水，问道：“另外，国庆之后是什么，大家都知道吧？”
学生们拖着嗓子稀稀拉拉地回：“月——考——”
“对，月考。这次月考同样也是随机打乱考场，并且考试时间完全模拟高考，一共考两天，非常正式。所以希望同学们能够重视起来，国庆期间别光顾着玩，认真复习备考。”
说到这里，刚才还欢呼雀跃的教室顿时萎靡了一半，不少人“啊——”地瘫倒在座位上，气息奄奄。
高应林笑眯眯地站在原地，等台下的哀嚎平息下来，略微抬高声音：“不过呢，这次是大家高中时期最后一次运动会。”
“运动会是最后一次，但月考不是。所以我承诺，本次月考不公布成绩排名，每位同学只会知道自己的得分，希望同学们还是踊跃报名参加，不要因为高三就放弃这些东西。得不得奖不重要，就当是去体验一下，这也是咱班非常珍贵的回忆嘛。”
“还有就是——这次入场式主题的抽签结果已经出来了。”高应林咳嗽一声，铺垫了几句，“当然了，什么主题其实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同学们一起构思、一起准备入场式的这个过程……”
刚才围在后门口参与讨论的都是班委，多数同学尚且不明真相，有人天真地举手问道：“主题是啥啊？”
高应林又咳了一声，说：“聊斋志异。”
同学们：“……”
教室里安静了一秒，接着全疯了。
“聊斋志异？？？”
“这他妈、什么鬼？”
周豪逸眼神怨念，隔着大半个教室看了一眼谷遥，掩住脸站起来：“大家别急，这个入场式题目确实……诡异了点，但是请相信咱万能的班委团体，我们已经在准备了，尽量搞得正常，尽量，尽量哈。”
“对对对，我们的宣传委员有想法，分分钟就安排好。”谷遥跟着说。
“其实别的班主题也不怎么样，咱这个顶多属于中规中矩，同学们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最迟明天，一定开始排练。”
这俩人一唱一和说得信誓旦旦，叶辞听了一会儿，忍不住问身边那位真、宣传委员：“所以你们真的有想法了么？”
宣传委员毫无反应，叶辞蹙眉，又叫了一声：“俞音？”
话音落下，俞音猛地回过神，打了个激灵，一把捂住默写纸，与此同时“啪”一声扔了铅笔。
叶辞莫名其妙：“到底怎么了？”
俞音僵硬了半秒，手没动，满脸的做贼心虚：“没，真没事。你叫我干嘛？”
“问你入场式怎么安排。”
“噢，入场式。”俞音说，“入场式……思路有了，我和周悦祺再完善一下，周豪逸今晚回去联系联系服装道具，明天差不多能排好。”
叶辞点了点头，视线扫过他的左手。俞音条件反射地蜷了蜷手指，但依旧没有挪开，直到过了很久，叶辞已经重新开始做题，他才微微抬起掌心，露出被遮住的默写纸。
纸上除了原本那篇文言文，还多了一幅未完成的画。
铅笔勾勒出的男生轮廓清瘦，肩上披着校服外套，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微微偏头，在草稿本上写写算算。细节还没有完善过，几处线条有点毛糙，但仍旧看得清画中人清爽干净的侧脸。
俞音盯着纸看了一会儿，心说我这是在干嘛？有毒吧？
他摇了摇头，终于集中精神批完叶辞的默写，没有挑到什么错处。他右手捻着默写纸的边角处，想把它揉成团毁尸灭迹，最终却收进抽屉，压在了一摞课本的最下层。
接下来的几天，一班完完全全陷进了运动会的狂潮里。
报名的事还算好解决，可能是受到高应林讲话的影响，主动提出参赛的人数并没有减少。再加上今年班里又多了个叶辞，谷遥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他“长跑贼牛”，于是大手一挥，毫不客气地给他报上了一个800和一个1500，让他充分发挥利用价值。
难办的是入场式。
首先一大问题就是选角。
俞音打了一篇五百字腹稿去磨方正，从一班士气说到竞赛成绩，终于让他接下了钟馗的活儿。另外他们班有个男生膀大腰圆，于是毫无争议地获得了《狼》里面的屠夫一角。
还没来得及高兴，问题就来了——没人想演那两只装睡不成反被砍的蠢狼。
原计划两只狼需要四个人演，现在满打满算也只有谷遥、周豪逸和因为好说话而被拉来的江文墨，还是差一个人。于是俞音每节课下课的主要矛盾都变成了逮人演狼。
这会儿他的目标是郑弦，周豪逸负责助攻。
郑弦被他俩堵在教室后门的角落里，窜了几次没窜出去，一脸绝望：“我不要演啊！狼还要在地上爬！”
“爬一下就爬一下了！我们不都一起爬啊！”周豪逸呛他。
“滚滚滚！太丢人了！”
俞音劝道：“没事儿，到时候披着狼皮，没人知道是你。”
周豪逸跟着补充：“对，而且我买的狼皮，贼酷，你演就送你。”
“谁稀罕你那狼皮啊！！”郑弦彻底崩溃，他急中生智，扭头冲俞音说，“这样，运动会那天我哥说他也要来，你让他演，行吧？”
“衍哥又来啊？”周豪逸瞪大眼睛，“他不上学？”
“他说要看热闹，正好那两天也没什么重要的课，干脆提前回来了，28号就到。”
俞音想了想说：“那你把他说动，只要能凑够人头我就没意见。”
于是他们仨挤进后门背后，俞音贡献出手机，借着门的遮挡打电话。
刚一接通，郑弦撕心裂肺地喊：“哥——”
通话那头的人说了几句，郑弦又喊：“救救我！我被邪恶势力霸凌了！”
俞音听不下去，夺过手机说：“衍哥，我们班运动会入场式里有个角色还没定，郑弦推荐你来演。”
“什么角色？”对面的人慢悠悠地问。
俞音斟酌了下用词：“我们的主题是聊斋志异，要演的是一个……呃，狼，不过动作不难，也会有服装，看不见脸。”
郑衍没有一秒钟的犹豫：“你让他自己演。”
俞音闻言摊开手掌，一脸遗憾地朝郑弦摇了摇头。
“靠！”郑弦拽着俞音的手，把手机按开外放，冲着屏幕悲愤大吼，“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哥！狼还得在地上爬！还得被人砍！”
郑衍幸灾乐祸地笑了几声：“哈哈哈哈哈，还有谁演？”
“还有我，谷遥和江文墨，现在还差一个。”周豪逸探头过来说。
笑声一秒止住，郑衍问：“江文墨？？”
“对。”
“为什么要他演这种东西？”
“没人要演啊哥，就他同意了，不找他找谁。”郑弦催促道，“所以怎么说，你替我吧？”
郑衍沉思片刻，似乎在忍痛做什么艰难的决定。最后他说：“让江文墨别演了，我替他。”
“？？？”
郑弦满头问号，和边上的人面面相觑，忍不住问：“那我呢？”
“还用问？演啊，班级活动怎么这么不积极呢。”
郑衍说着似乎被人叫了一声，撤开手机答了几句话，回来说：“不说了啊，我这还有事。28我回来找你们彩排，挂了。”
郑弦：“……”
正好上课铃打响，他如梦似幻地飘走了，俞音也抓着手机回到座位。
“怎么说？”叶辞放下笔，问道。
“嗯——”
事情过于复杂，俞音自己也还有点懵，于是言简意赅地总结：“还没说通，得看郑弦答不答应。”
叶辞皱了下眉，看着他焦头烂额又带点儿恍惚的表情，说：“我来演算了。”
俞音愣了愣，这才发觉自己忙昏了头，还一直没跟他通知过宁采臣的事儿。
他拖开椅子坐下，把随手扔在桌上的几支笔盖好盖子收进笔袋，又找出这节课要用的书，最后才开口：“那个，你已经有角色了。你演宁采臣。”
“动作不多，也没有肢体接触，就……演一演小情侣谈恋爱。”
讲台上化学老师翻开教案，提出了画某个有机物同分异构体的问题。周围的人纷纷掏出草稿纸，他们却都没有动。
俞音垂眸看着桌面，忽然想起对方还不知道演聂小倩的是哪个女生。正想开口，他听见叶辞问：“你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