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这是心意
靠田边的位置有个大灶台,是以前集体吃饭的时候留下来的,现在正好用来给大家蒸馒头。
来帮忙的人不少,苗家也出了张丽这个三儿媳,见知青点也出了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张家二嫂子就笑道:“我家小姑子真是雨露均沾,各家出一个,谁也没意见。”
这话一般人听不出毛病,但张婶子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讽刺自己管得厉害呗。
盯着二嫂子手里的红薯面粉,就道:“看着点手里的面,用多了就从自己嘴里扣,干吃的别说话,唾沫星子掉碗里,谁还敢吃你口水,一天天的屁事多。”
这话一出口,场上立马就噤声了。
没过一会又问起了早上那事,王大嘴的儿媳妇问:“张婶子,听说早上苗老太太偷粮被你抓个正着,有这事吗?”
提这个就来气,张婶子嘴角一撇,“哪里是我,你们村长走过去,她就在那没遮没掩的往胸口塞,也不嫌硌得慌。”
“婶子,你这就不知道了,那苗老太太身上的皮跟脸皮是一套的,比城墙还厚呢。”
张丽听着大家的话,憋得脸通红,强忍住心里的爽意,手下飞快的揉动面团。
在苗家自己一手好厨艺,连碰面粉的机会都没有,自己男人拿回来的细面,家里的老太婆就抢过去,给她宝贝孙女吃了,其他人连刷锅水都喝不到。
想起自家小六小七那张消瘦到颧骨凸起的脸,眼前就模糊一片,也不管大伙在不在意,蹲下灶台把头埋到腿间哭。
张丽感觉到身边靠近个人,原以为那人会安慰自己,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她搭理自己。
花镜跟着张婶子学了一套,跃跃欲试,正愁没地方施展,刚好瞥见一个空位,替那个眼睛进了灰的婶子干。
一双瓷白的秀窄纤长,圆润的指甲带着柔和而珠泽的光,在黄色的面团上揉搓,把面团当成泥玩,搓扁揉圆。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烧开了,张婶子健步走过去,把锅盖打开,水蒸气哄散出来,扑倒脸上,能清晰的感觉脸上的毛孔被打开。
“水开了,先下一锅,二嫂子把你之前发的放上去吧。”张婶子把锅盖拿到一边,准备去花镜那边看看成果。
看着白嫩嫩的手下,发黄的面被揉成团,面光盆光手光。
张婶子暗暗点头,夸奖道:“不错,花知青还是很有天赋嘛,这一手像是干了几年的老手了。”
花镜好没来得及解释,张婶子就走开了,垂下视线就对上了张丽惊讶的眼神,“张婶子夸你揉得好呢,真棒呀。”
花镜拿宋元洲夸自己的话夸她。
张丽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破涕为笑道:“谢谢,张婶子教你的,学会了吗?”
摇了摇头,花镜瞪着两个无辜的大眼,“太快了,没学会。”
“那可不行。”张丽站起身子,把手擦干净,接过案上的面团,搓成条再切成团,放到蒸架上一个个摆好。
又从面粉袋里稳稳当当地取出一大碗面粉,侧过头对花镜道:“看好了,学会蒸馒头,以后蒸给自己男人吃。”
啊?自己男人?元洲哥吗?
张丽已经开始教了,一边掺水一边搅和,“注意不要太干,粘手不要紧,和好了就脱了。”
她每说一句话,花镜就点一下头,像极了上课认真听讲的好学生模样。
没有生闺女的张丽,心里软成一滩水,“这个活也费力气,你也挖碗红薯粉来试试吧,没收拾好我帮你。”
有了这句话,花镜雀跃地跑到面粉袋里捧了一碗来,像模像样的学做馒头。
“揉成型后,不用揉太多,搓成型直接上锅蒸。”张婶子看了眼天,太阳正当空,对着大家督促道。
她又来到花镜面前转悠,脸上错愕道:“怎么揉成这样,刚刚那不是你干的?”
“是她做的,不是我。”花镜看了眼张丽,小脸认真地说道。
张婶子有被无语到,心想这活是不能让这丫头干了,让她去送馒头正好,谁偷拿馒头,这丫头都不会。
“那你洗洗手,把馒头送到村口去,放人家车架上就行。”张婶子吩咐道。
热气腾腾的馒头,蒸出来是焦糖色,吃一口是软乎乎的,嚼几口又感觉甜,厨房的人一人吃一个垫肚子。
花镜一口咬了一半去,她特意挑了自己上过手的馒头,有一个小洞。
“哎呀,真不会过日子,都不知道省着点吃,一口吃下去什么味都没有就没了。”张二嫂子用谴责的目光看着花镜道。
厨房里的人都小口小口地往下咽,确实把花镜衬成另类。
张婶子剜张二嫂子一眼,“关你什么事,今天是要惹事的话,交完粮我上我二哥去问问,他怎么疼老婆的?”
她就说句话,这小姑子总拿自己开刀,不就是觉得自己一直好欺负嘛。
张二嫂子臊得脸通红,又惹不起,只好躲到尽里头去了。
几个嫂子已经把馒头装好了,用透气的白布垫在篮子底下,馒头堆起来,看着就让人心喜。
张婶子和花镜一起去送,其他人继续蒸馒头,下午还有一顿吃呢。
万一要留在那过夜,也得准备留个后手,这个天馒头冷的热的都能吃。
——
刚到打谷场,花镜一眼就看到宋元洲了,他跟别人不一样,哪怕是汗湿透了背,也不会光着膀子被太阳晒的油光发亮。
花镜从他后面跑上去,在他手臂鼓鼓的肌肉上一拍,“元洲哥,你有口福了,我和婶子们一起蒸的馒头,甜丝丝的。”
随手把盛馒头的篮子放到他车上,“馒头上有个小洞的馒头是我揉过的。”
花镜小脸红扑扑的,格外兴奋。
跟宋元洲搭档的是村长的大儿子王守礼,也是村里为数不多,不排斥茶山下茅草屋那群人的人。
王守礼听花镜的话,眼巴巴地盯着还冒着热气的馒头,“花知青谢谢你提醒哈,我肯定会挑开你捏的,找别的馒头吃。”
花镜仿佛被打击到一般,睁大圆圆的杏眼。
宋元洲眼帘微低,青筋分明的大手握拳放到嘴上,喉间溢出低醇的笑声。
“走了。”他剑眉一弯,清冷的气质立刻柔和,只是对她说道。
——
粮站。
外面交粮的队伍,排了一公里的长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到茶村。
因为天气炎热,到了中午还没轮到,村里的人就躲到车架下乘凉,宋元洲调了一个有洞的,把其他的馒头传上去。
王守礼咬了口软乎弹牙的馒头,含糊地说:“你干嘛吃这个亏啊,咱们可是头。”
青年修长的身躯倚着车架,目光下敛,长长的睫毛扫下来,在馒头上咬了一小口到嘴里,“这是心意。”
王守礼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噗嗤”一声,轻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