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谢谢
江泠和颜欢回来时遇上了万朝云，两人隔着走廊昏黄的光线对上视线。颜欢自己先进了包间。
“有话说？”
她还是那么有礼貌，偏头露出一个打发所有不熟悉的人最常见的笑。万朝云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蜷了一下，向她走近两步。
或许真的是灯光的作用，在灯光的投射下，那双漆黑的眼睛看过来时，江泠还是看到了那份熟悉的柔情。
“生日快乐，迟到的祝福。”
江泠笑笑，带些真心的笑：“谢谢，不迟。”
“还是有点迟，作为朋友也没准备礼物。”
万朝云嗓音有些低，他站的离她很近，江泠微微仰头抬头与他对视。
漆黑的眼睛里分明没有半分歉意。
对峙几秒，江泠不用他这么客套的铺垫，直说道：“没事的，礼物这个东西，只要是送的都很珍贵，不用挑什么特殊日子。”
江泠说的很真心，同时把话堵死，万朝云沉默片刻，眼睫阴影遮住了他那双好看的眼睛。
走廊因为太久没有声响而灭掉了一盏灯，眼前的江泠仿佛在等他说话，两人之间有无声的对峙，旁边包间依稀传来一些断断续续的音乐。
“iwillbegoodforyou
andiwilllovetheworldyousaidishould
butilovenothingintheworldbutyou
rememberthosedaysthatfaded
amilosingyou”
是伤情的英文歌，被人唱的七零八落，跑调滑稽，反而冲散了悲伤。
昏暗的走廊，破碎的音调，彼此对峙心知肚明的某些答案，在此时此刻，无论想说些什么不是个好的时间地点。
万朝云明知自己心里带着矛盾，带着几乎板上钉钉的答案，但又不吐不快。于是他开口，自觉用了一个亲昵的语气：“泠泠，我喜欢你。”
“谢谢。”江泠回复的很快，几乎是立刻下了决断，给了答案。
一锤定音。
这句谢谢是她一早就想好的说辞，说的有些急，也就带了尖锐的回击。
说完她垂下眼，掩盖住自己过于紧绷的情绪。
江泠最初重生时的想法很简单，怀阳第一。她都想好了，远离万朝云，只要能避免那场打架，让怀阳留在学校，哪怕最后万朝云不再喜欢她了，她也可以重新去追他。
只要喜欢过就会留有痕迹，她可以多想想前世万朝云对她的好，顺着这些痕迹再次去复盘，哪怕重新挽回万朝云需要付出很多努力，她都可以的。
可是就在今天下午，江泠坦白而又艰难的剖析自己的内心。
人们问出问题，往往不仅仅只是为了表达疑惑得到答案，而是为了证明自己心中的猜想。
所以才有那句——答非所答已是答。
江泠捡起那个问题，问自己：“到底什么是爱呢？”
爱比喜欢宏大得多，好像总要有年龄的加持。
十七岁说爱是小孩子，二十二岁说爱是轻狂，三十岁说爱又总觉为时已晚，掺杂了太多别的。
那就先说喜欢吧，对颜欢而言，喜欢是脸红心跳和泛红的耳尖，爱是一辈子脸红心跳。
而对江泠而言，喜欢是一见他，就想站在他身边，爱是一辈子陪在他身边。
那江泠想一辈子陪着的人是谁呢？
问题出现的下一秒，怀阳那张总是对她笑的脸浮现在脑海。
旁边恨不得用加粗加大的字体标注上：“正确答案！！！”
江泠的心被重重敲了一下。
发现自己完全不爱前世的男朋友，心底完全只有怀阳这个人，江泠自己心里首先就是一场惊涛骇浪。
滔天洪水过来，浩浩荡荡的将自己淹没，江泠身处其中，水流暴力冲击，那层以好为借口的躯壳褪去，爱的血肉无处可藏。
她早该承认的。
是她自己说过的，无论何种境况都会选择怀阳。也是她在怀阳死后如天塌，义无反顾丢下父母朋友寻死。
如果这还不算爱。
江泠抬眼，目光落在万朝云身上。他和记忆里最初认识时一样，冷清疏离，仿佛别人永远走不进他的心里。
对朋友热情，对陌生人冷漠，对江泠很好，很喜欢江泠。
江泠相信万朝云的喜欢很真，是她不一样了。
喜欢一个人就离不开他，多么浅显的道理。
如果喜欢，如果在乎，是不能忍受生命里没有他的。可前世，江泠的生活里很多时候都没有万朝云，她明明经受着情侣之中最艰难的异国恋，却仍然没有半分在意。
若是用洒脱来形容，那她怕不是个傻子。
她前世就是个傻子，一辈子没经历过生离死别，一辈子怎样开心就怎样活，从不愿意多想一点，这开心是谁给她的。
前世并不漫长的人生里，她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和怀阳分别过，哪怕是高二之后怀阳转学，家还住在一起。
怀阳去集训，刚开始还有自由的时候天天跑来接她，没自由了也每天跟她发消息。
冬至给她送饺子，圣诞给她送巧克力，元宵给她送汤圆，明明这些东西晚上回家都可以吃到，怀阳还是乐此不彼，说自己反正也闲着。
上了大学学校两个人只隔两条街，更是没有什么分别之感。
是她太迟钝。
江泠突然开始重新思考“怀阳会离开她”这件事。
她发觉自己喜欢怀阳也只是一瞬间的念头，喜欢的磁石下落，所有曾心动的讯号都被找寻回，被吸引住。
江泠不是个爱回忆从前的人，细枝末节的微小感受永远只属于当事人和那段久远的过去。
过了那段时间，三两句话完全可以讲清楚一件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
毕竟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总抓着以前的事不放，不太洒脱。
以至于被遗忘的事情铺天盖地的等着她回忆的时候，江泠原以为自己要花很多时间去找寻细节。
不用，磁石稳稳落下，回忆奇迹般的各自对号入座，把江泠的深埋心底不为人知的喜欢心思一览无余。
明明是不记事的人，却连重生之后自己的开衫纽扣撞上怀阳的校服拉链，这样细小微末的清脆都记得一清二楚。
管他呢，反正她就是喜欢怀阳了。
她就是没了怀阳活不下去。
万朝云有些平静，仿佛得到了预想中的答案，平日里潇洒的男生守着最后一丝可能性。他问江泠：“你喜欢的是怀阳，对吗？”
江泠眼睛里一片坦白，欢喜丝毫不藏：“是啊，所以你要保密哦。”
他轻笑一声，这有什么好保密的，怀阳喜欢你还不够明显吗？
他连竞争的机会都没有。
江泠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保密的。
孟青拒绝了，颜欢的妈妈救回来了，知道怀阳不喜欢颜欢了，发觉自己喜欢怀阳了，那接下来呢？
是接着找怀阳喜欢的那个人，成全他们，还是自私把怀阳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
怀阳，不是孟青也不是颜欢，那你喜欢的到底是谁呢？让你念念不忘了那么多年，连自己的日记也不能把她名字写出来的人，到底是谁呢？
颜欢刚刚唱完一首歌，见江泠进来，一边笑一边坐在江泠身边，她喝了一大口果汁，问旁边的江泠：“刚刚万朝云跟你说了什么？”
“表白了”
江泠未说完的话被颜欢打断：“哇哦~”
江泠把后半句说完：“我拒绝了。”
颜欢仍旧是：“哇哦！”
“你能真诚点吗？”
“不能。”颜欢躺在沙发靠背上，手捂着心脏偏头看江泠：“错过了帅哥，我老心痛了，偏偏你还拒绝了一个帅哥，更心痛了。”
如果颜欢知道江泠现在正在绞破脑汁想怀阳喜欢的人是谁，她会更心痛的。
陷入爱情里的人都是笨蛋吗？怀阳几乎就把“我是江泠的”这五个字刻在身上，“江泠是我的”刻在脑门上。
谁都看的到，偏偏江泠终于开窍知道自己喜欢怀阳，还在愁怀阳喜欢的人是谁。
这都是后话。
江泠看着怀阳在前面唱歌的背影，手上一杯接一杯的灌，然后在怀阳回头看她的时候拿颜欢的果汁喝，笑的一脸无害。
怀阳回头继续唱歌，房间五颜六色的霓虹打在他身上，看不真切的侧脸隐在其中。
他坐在高脚椅上，一只脚曲起踩着横杆，一只脚落在地上，拿着话筒，好听的声音唱着一首安静的歌曲：
“着迷于你眼睛银河有迹可循
穿过时间的缝隙它依然真实地
吸引我轨迹这瞬眼的光景
最亲密的距离沿着你皮肤纹理
走过曲折手臂做个梦给你
做个梦给你
”
低沉的，好听的，像是某种乐器的声音，在最嘈杂的环境里，第一时间干净纯粹的传入江泠耳中。
这男人好帅，好喜欢。江泠眼皮沉重，杵着脸直勾勾的看着怀阳。
到最后要散场的时候，江泠已经醉的没什么意识了，颜欢拉她起来说回家。江泠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甩开了她。
“你管你的学生去，别来接我，我自己会回家。”
这是哪样？
江泠眼睛湿湿的：“你就知道管你的学生，那你去做别人的妈妈啊！”
江泠的父母都是老师，颜欢一下子反应过来，江泠喝醉了，这估计以为是小时候放学没人接呢。
怀阳刚从厕所回来，就注意到这一幕，江泠喝醉了还不忘坐的好好的，像握着书包带子一样握着刚才没有丢掉的蛋糕彩带。
看到怀阳就像向日葵看到太阳，立马笑的暖烘烘的，朝他伸出手：“妈妈不来接，我们自己回家吧。”
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怀阳心跳漏了一拍，他摇头低笑，反正面对她，心脏就不可能老老实实的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