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如果一个人表现得过于不动声色,往往是伪装,在掩饰他的紧张情绪。想摧毁他,只有霸气、藐视、必胜信心。过去比赛前,教练常常这样嘱咐,夏铭哲一直铭记。他见过许多运动员上场前,看起来不以为然,实际上大汗淋漓的紧张。
突然提到罗思文名字,夏铭哲看到史蒂文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慌张,更没有好奇,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看到于曼手机摔到地上也没反应,只帮她捡起来,然后坐下来再说那句似是而非的话,这表明什么?
整整一天,他脑子都在回闪那个片段。能表达什么呢?什么也不能表明,他想。但他就觉得已表明什么。
当一个人认定某一件事,他的感觉会调动脑记忆,迎合对那件事的想象,提供一个个可能的依据,证实他的猜测。虽然他无法证明,但心里已经认可。
试想如果真是罗思文回来,为什么不找他叙旧?他们曾是那么好的哥们,是他替他承担了责任,照顾他的爱人,帮他出国,而他却一直杳无音讯。除了出国初期来过几封信介绍学校情况,说学习辛苦,还要打工挣学费生活费等。虽然父母支付了大笔出国费用,他那时也给他寄过不少生活费,直到申请到奖学金他就不要了。再后来就没音信。
那么这次回来,就冲于曼而来?首先他就放话爱文学,喜欢于曼小说。可于曼说他们根本没聊过文学。他知道我需要钱,就以为我投资接触于曼?可他怎么变成那样?长成一个标准的外国人,这真的不可能,难道自己真想错了?
左想右想,夏铭哲也想晕了。说不是吧,他不愿相信。说是吧,又不可能。
本来夏铭哲要去曼妙山庄。这些天王阳带人整理荒山,准备春天栽植。山上的规划只他知道,图纸还没给绘好,王阳来电话说他吩咐的活已干完,后面怎么做要听他指示。但他不想回去。不回去又能做什么呢?也不知道,就这么烦闷无奈的空虚着。
人,往往就这么奇怪,自己把自己堵在一个思绪里出不来,就像那些暗恋的人,明知道不可能,却硬要想得死去活来。
但他不是无知少女。把一个老旧化工厂,发展成现在的集团公司,其中的艰辛困苦,已让他变得成熟稳重。只是那时候,有父亲和岳父的保驾护航,每一步他都担着两个家庭的责任,一步一步向着目标迈进
现在,他本想瞒着所有人,悄悄干点私活,估自己的自留地。但是,干着干着就干大了,就瞒不住了。他知道蓝苗苗知道,她父亲很快知道,就会打他问询。怎么说,他已想好,不给他仔细询问的机会,散扯几句敷衍过去。虽然岳父八十多岁,那机灵的眼睛,表示他脑子的灵光。不像父亲,差不多的年纪,已被老年痴呆症侵蚀成一尊木偶。早已没了高干子弟的优越和厂长的睿智。让人觉得恨他都是罪过。
可在心里,夏铭哲恨他。恨他当年要他结束自己生意,回厂当经理并娶蓝苗苗。夏铭哲不愿,他就教训他说,你从小享受高干家庭的特权,吃着老红军特供食物长大,就要为这个家庭付出代价。世界上从来没有不需付出的获得。他没办法,只得遵从。也知道即使他不应允,他的生意也进行不下去,因为也有特权的庇护。那年月,特权让你无法想象。有位名人说过,原始资本的积累,充满着无法想像的血腥。不是苦苦奋斗就能资源整合,这是时代的诟病,他是受益者,也是受害者。
记得母亲去世不久父亲要续弦,跟他商量他不想同意。他跟他说母亲是爷爷要他娶的女人,是对咱们家有帮助的人。还告诉他,皇家王子哪个不尊贵,像英国查尔斯王子,但他们的婚姻哪个不是因为政治需要。他们是朝廷,我们是家庭。我没办法。后来我有爱人,但对你母亲虽没爱情也很包容,也走到人生暮年。现在我单身,她也单身。我也知道当初你遭遇我同样的不幸,所以说服你母亲、铭理,把你母亲的股份让于曼继承,弥补你的缺憾。
当时他为父亲用这样的交换方式非常反感,没有答应。虽然父亲说得真诚,而且当时完全没有了当初逼他结婚时的慷慨激昂,嚣张霸道,而显得卑微祈求。见他不答应还老泪纵横,一副永失我爱的伤心。虽然后来他们仍在一起,始终没办手续。不久父亲开始忘事,一查老年痴呆症初期。不过二年,便不再认识任何人。
有一天去看他,那个女人这时他唤阿姨正费力地喂他吃饭。曾经姣好的容颜已一脸憔悴,头发也全白了。虽然父亲不说话,但阿姨一直絮絮叨叨,一个人自问自答,自说自话。他好后悔当初的任性。他说阿姨,他不认识你了,我送他去养老院,你也好好过你的日子吧,我不会亏待你。阿姨捋捋额前挡着眼睛的头发说,孩子,这就是我的日子。他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他呀。你不用管,这是最好的生活,比想着不能见好。
他悄悄放下五万元,和一张有自己电话号码的字条走了。他忽然好感动,好温馨世上还有这样的深情。这就是他当初想建彩叶林生态公司的诱因,希望自己不再受束缚,别像父亲那样悲哀。
至于史蒂文是不是罗思文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是罗思文,他应该欠着他的情才对。应该他来找我致歉。没有他替他顶罪,于曼至今会爱他?于曼如果知道当年是他砸伤,还不敢承认,就不会怪他?说要学成回国帮她整治,却一去不复返。这么没有胆量,没有责任心的男人,于曼会喜欢?看她小说可知,应该不会。
在郊区一条刚修好的马路上,车很少,夏铭哲边开车边想心事。偶尔把车停在路边,下车抽根烟,又上车慢慢开着,像找不到方向的外乡人,兜兜转转,只为心里的困惑。
这时电话响,一看是岳父。他一接听,蓝唯天便着急地说,公司二位老职工在他家,说最近有人问他们当年的事故,有时间现在回来一趟。好,他应着。
夏铭哲知道,既然岳父知道了,不面对不可能。干脆,现在既然想不明白,又没其它事,不如先去岳父那,看岳父怎么说。管它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到了岳父家,岳母正忙着烧饭,岳父陪二个老职工说话。见他来,都恭敬地站起来。他忙客气地让座递烟。
岳父告诉他,两老弟告诉我,说昨天有两个陌生人,找他们了解当年工厂出事的经过。就是你父亲引咎辞职的那次事故。
哦,为什么?夏铭哲看着岳父和老职工,一脸不解。几十年了,他知道就是罗思文父亲殉职那次。为什么有人突然要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