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6章
从咚咚咚地脚步声传来,于曼和唐瑛就停止说话,等待脚步越来越近。这脚步声沉,但不重,很有节奏感,不紧不慢,让人想起一步一个脚印的由来。曾让于曼在小说中描述为,事业成功的成熟男士脚步声。
哦,亲爱的,终于找到你了。一进门,夏铭哲便像西方人那样,对于曼张开双臂夸张地说。
在所有人面前,他对于曼就是一副霸道总裁的深情,和不被响应、认同的无奈,又有偏要这么做你奈我何的执着与痞相。这声亲爱的,并没注入多少感情,仿佛就是个昵称。
他坐到于曼旁边,于曼忙挪了挪身子离他远点,一边问:找我什么事?
唐瑛知道一场火焰与海水式的调侃,即将开始,他俩一直这样,她已习惯。她想笑又不敢笑,见夏铭哲跑到这里找于曼,一定有事。怕自己在,他不方便说。递过一杯水便站起来说,你们坐,我去去就来。她伸出一个手指示意于曼,于曼明白地点点头。
夏铭哲说:我正在考查一个项目,非常有前景,需要投资公司投钱。今天下午和晚上,投资公司举办联谊酒会,我特邀你做我的女伴。
于曼不以为然地说:这么重要场合,你老婆多合适。她那么漂亮,保养得又好,就像……
就像瓷娃娃。夏铭哲打断她,不悦地说。
见夏铭哲不高兴,于曼不好多说。她已习惯他痞里痞气地跟她漫无边际的瞎侃,无论她 怎么怼他,刺激他,都不会生气的样子。
其实她何尝不知道他真的喜欢自己,只可惜都有不得不的苦衷。各自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于曼换一种俏皮的口气调整气氛,请给我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
夏铭哲哑然一笑,一副正中下怀的样子说:因为分管经理听说过去是文艺青年,特别敬佩你这样的作家。
于曼紧盯着夏铭哲眼睛,分辨他是否撒谎。见他诚恳的喜悦着,只好说:好,我回去换件衣服。
回去换什么衣服?这里多的是。夏铭哲指着一排各式漂亮女装说。
于曼分辨:我家都有。
我知道你家有,有衣服有钱,什么都不缺,就缺我这样的男人。
你……
好,不说了,不说了,唐瑛呢?唐瑛,你生意来了。
他声音未落,唐瑛立即现身,好像刚才她就藏在某个角落。唐瑛从精品衣帽间拿出一套极华丽的礼服,两人立即眼放光芒。夏铭哲忙说:就这套,你去试试。于曼犹豫地问:多少钱?按惯例,她知道一定是夏铭哲送她,太贵了,有打劫之嫌。夏铭哲着急地说:甭管多少钱,先试试。
不一会,从试衣间走出一位雍荣华贵的少妇,还不知道自己有多美的茫然表情,看着夏铭哲。
夏铭哲惊喜地跳起来围着她走一圈,又走一圈说:太好了,好看,就是它。
高档衣服的剪裁,真是无话可说。这衣穿在于曼身上像贴在她身上做的一样,没有一处不合身,很好勾勒出她曼妙身姿。
于曼移步镜子前,看到自己像幅画一样,也很满意。她没结婚,没生孩子,又注意保养,身材基本没变化。即使蓝苗苗再漂亮,身材也已是妇女同志的臃肿了,唐瑛更不必说。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唐瑛忽然伤感起来,多好的一对,老天怎么就不成全呢。她在夏铭哲家做事,知道他跟太太的关系,就像合租的邻居客客气气,互不干涉,各有私人空间。他负责赚钱,蓝苗苗负责花钱。他们婚姻的唯一纽带是儿子。现在儿子出国读书,两人各人忙各人。有几次同学聚会,在蓝苗苗当面,夏铭哲也称于曼亲爱的。有人起哄也是解围,说他酒多弄错。结果蓝苗苗反而帮他讲话,说随他去。也不知这两人什么情况。
那次于曼被砸,夏铭哲承担所有责任和费用,声称就是他所为。唐瑛曾亲眼看到他在于曼病房的窗户外,看着昏睡的于曼哭泣,那眼泪跟珍珠一样往下掉。他曾拦住她问怎么样?当她告诉他头上砸了个口子,轻度脑震荡,脸上有一道被生锈螺纹钢扎破的口子,医生说会留下疤痕很难看时,他失声痛哭,不停地捶打自己的头,悔恨不已。
那年高考,罗思文也没考好,只考个二本,整日郁郁寡欢。夏铭哲上了体育学院,自己和于曼只考了中考,于曼学政治,自己学统计。
虽然各奔东西,因为还在一条街住,大家还能见到。自这件事后,于曼跟罗思文再无瓜葛。就像莫名其妙开始一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于曼认为脸上的疤难看,怕罗思文嫌弃,所以不好理他。罗思文看见于曼,就像见到害怕见到的东西一样,心怦怦地跳,不自觉就绕着走。
不久,厂里发生重大安全事故,罗思文父亲在事故中丧生,夏铭哲父亲引咎辞职,蓝苗苗父亲成了厂里一把手主持工作,开始整顿调查,恢复生产。过后,夏铭哲一家搬离宿舍,罗思文出国留学,大家再没见面达十年之久。
听于曼说出国前,她在夏铭哲家见到罗思文。这时夏铭哲母亲已收她为干女儿,正好她家没女孩,把她当女儿待。罗思文悄悄跟她说,他出国就为了学医,学成归来一定帮她去掉疤痕。于曼欣喜地点点头。中专三年,多少男女同学恋爱,自己也被贾品源追,但没人追于曼。这让于曼认清疤痕的残酷,很伤心,也期待罗思文早归。
其实那疤,他们看习惯了也没什么。但要拥有有疤痕的女人,除了真爱,很难接受。谁愿意自己女朋友脸上,有道蜈蚣一样的伤疤?
也就是这时候,于曼开始不愿出门,不愿与人接触,默默写小说,借小说里的人物抒怀。
她曾问她可恨夏铭哲。她说怎么说呢?他很郑重告诉她,如果她愿意,他会对她一生负责。但她没答应。她不要人可怜,也不爱他,不想爱。她心里装的爱人仍然是罗思文。尤其罗思文走前那句话,让她浮想连翩,满怀期望。但他一直对她很好,很好,很温暖。
唐瑛不屑地说:好什么?还不是娶了蓝苗苗没娶你。
于曼微微一笑说:那是我不愿嫁之后。
这么说唐瑛还能接受,也是现在尊敬他的根本。男人有气魄有担当,就是负责任的好男人。看他刚才对于曼的欣赏、呵护,就像对自己最爱的人一样脉脉含情,也让人心动、心痛。爱一个永远得不到的人,是一种残酷的煎熬,他还乐在其中的享受着。这也是爱情?
她不理解地摇摇头,看看手机,快到下班时间,又计算一下今天可拿到的佣金,暗暗发出惊呼地暗喜,笨重的身体也变得轻盈地扭了扭,准备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