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柳
戚寒山扫视着神女湾,黑暗的湖面如无暇墨玉,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忽然间,湖心冒出来串轻微的气泡又转瞬即逝,但这一丁点动静也立刻被他捕捉在眼里,他毫不犹豫的脱了外套就一个猛子扎进了湖里。
湖水幽深,但戚寒山的视线丝毫不受影响,湖中心一点忽隐忽现的绿色光芒正是南柯手上的苍梧铭文。她悬在水中,几条碗口粗的怪蛇缠绕在她周围。等他靠近了才发现那种怪异从何而来,那不是几条蛇,而是一条,只是身子长得半截处又分化成了三条,各条上都有一头,此时两个蛇头缠绕着使劲挣扎的南柯,而余下的一头正用阴毒的黄眼睛盯着自己。
戚寒山快速朝三头蛇游过去,眼看接近时蛇头已经弓起准备发动袭击,电光火石之间那盯着他的蛇头七寸处便渗出丝丝黑血,蛇身猛一痉挛,那蛇头已经被苗刀斩断,与身体断裂开掉进湖水深处去了。余下的两个蛇头立刻转过头来冲他张大了嘴发出无声的嘶叫,但身子依旧牢牢盘在南柯身上,戚寒山估算着时间,必须要让南柯换气了。
他伸手去够南柯,那双头蛇却卷着她猛的往下沉向湖水深处,戚寒山的手与南柯擦肩而过抓了个空。他立刻也改变方向朝下潜去,再次伸手抓住了南柯的手腕,硬生生扯着她连带缠绕在她身上的双头蛇一起往上游去。
哗啦一声,二人终于浮出了水面。南柯早已喝了一肚子水没有出的气,才咳出两口水,就听见戚寒山大喝一声“吸气”她连忙照做,随机又被一股力道拽回了水里。
戚寒山再次跟着潜入水中,在水中这怪蛇十分灵活,第一刀能砍中纯属幸运,再想中就难了。戚寒山与它们斗了几个来回都被灵活的躲了过去。眼看南柯被蛇卷得在水中翻腾,那是它想要绞杀猎物的方式,戚寒山干脆游到下方直接将蛇连带着南柯大力推出了水面。这番激战终于引起了守夜人的注意,他们立刻打着手电来到了岸边。
“出什么事了!”岸上有人大喊。
戚寒山也冒出水面,朝岸上喊道:“来帮忙救人!”话音刚落,他低头望去,黝黑的湖底不知何时竟密密麻麻的张开了一大片灯笼似的黄眼睛,全都阴恻恻的看着二人。他立刻改口喊:“别下来水里有东西!”趁着南柯被推出水面的刹那,一只蛇头也露出了水面,它明显变得痛苦起来,嘶叫着往下钻。戚寒山眼疾手快,立刻伸手在水面上掐住了蛇头七寸,蛇身剧烈挣扎起来,他刚要使力,感受到性命受到威胁,第三个蛇头竟也跃出了水面,狠狠咬在他手臂上。
“戚寒山!”南柯挣扎着,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但他面不改色,手上继续发力,竟活生生单手掐断了蛇头。余下的那个蛇头感受到身体彻骨的剧痛,嘶叫一声放开了嘴,又钻回水里去,想卷着南柯逃走。戚寒山再次入水,他的伤口在水中渗出血丝,湖底原本就窥视这这场战斗的蛇群顿时都蠢蠢欲动起来。连折两头,剩下的蛇头狂性大发,松开了缠绕南柯的身体,向戚寒山发起了进攻。戚寒山刚要提刀去挡,却感觉手上一阵麻痹,竟抬不起手来,显然那一口的毒性不轻。
眼看三头蛇已经快速冲来,张开的蛇嘴中长着一对和翡翠古印上一模一样的獠牙。他原作好了再来一口的准备,三头蛇的毒牙却悬在了他面前。
他惊异的看去,从禁锢中解脱后的南柯此刻漂浮在水中,手上绿光暴涨,一时间竟照亮了一片湖底,她神色空洞地抬起刻着铭文的手朝蛇虚空一指,那三头蛇仿佛被什么东西凭空掐住,竟在水中自己挣扎起来,无法向前。湖底伺机而动的蛇群也突然骚动起来,纷纷转身朝深处逃窜。
但这奇异的景象也就持续了不到片刻,南柯身上的绿光便消失了。三头蛇立刻摆脱了控制,但它不再发动进攻,任由自己的两个断头冒着黑血,转身也游进了蛇群。眼看南柯也沉向湖底,戚寒山立刻朝她游去,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整个湖底都震颤了一下。
紧接着,湖底忽然引力大增,像沉睡的巨兽张开了大嘴,将所有湖水尽数吸向贪婪的嘴里。二人身边都是疯狂逃窜的蛇群,随着这股力量越来越强,伴着一声巨响。二人和蛇群一起急速下沉,落进了更深的黑暗里。
地下暗河水流湍急,戚寒山抱着南柯在水里沉沉浮浮,不知被水流冲出多远河水才逐渐放缓,他这才能托着南柯将她推上了岸,随后自己也爬了上来,他不敢耽误,赶紧将南柯翻过来,见她双眼紧闭,立即将手叠在她腹部狠狠按了下去,她这才忽然吐出一大口水来,一连串的咳着,终于喘上气来。
“哎妈我的小祖宗,你没事就好。”戚寒山见她缓过来了,这才筋疲力尽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是……哪儿啊?”南柯的脑袋还迷迷糊糊,只感觉自己像在滚筒洗衣机里洗了三遍又被强力甩干。
“某个溶洞里。我估计眼泪湾下面全是被水冲刷的溶孔,最近接连大雨冲刷得厉害,今天又有蛇群穿过,溶孔被冲塌了,湖水全灌进来,就把咱们也带进暗河里来了。”
“哦……”南柯迷瞪瞪的接受了他的说法,大脑还在陆陆续续重启,重启得差不多了她忽然坐直了身子,“你受伤了!”
“你说这个啊。”戚寒山随意的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两个血洞,身体确实还有丝丝的发麻,蛇毒带来的剧痛一阵一阵从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但他仍旧面色如常,“不碍事。”
“怎么会不碍事!”南柯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急切地去捉他的手,“那三个脑袋的蛇怎么看都有毒吧,你看看你伤口都发黑了!”
“那你说怎么办?”他一点都不急,反而认认真真的托着下巴问。
“呃……”问住她了,南柯的野外生存经验为零,她回想了一下,为难到:“我……我给你把毒吸出来?”
“行啊。”戚寒山笑了出来,这小姑娘是电视剧看太多。
“你别笑啊。”南柯恼到,“说真的怎么办嘛。”
“说了,不怎么办。”戚寒山站起来,身上湿漉漉的背心黏得他怪难受的,“放心吧,过两天就没事了。”这倒是实话,蛇毒虽然凶险,但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顶多这两天受点小罪而已。倒是在水中刚被咬的时候差点就要失手,说起来那时候南柯的样子……
“倒是你,你就只记得我被咬了?然后呢?”
“什么然后?”南柯茫然的看着他。
看来是忘光了,戚寒山只好又复述了一遍。等他讲完,南柯根本不敢相信。
“什么?!”她难以置信的惊讶里还有一点点激动,“我真有这么厉害吗?”
“我怎么听着你还挺兴奋的。”
“有超能力当然兴奋了,哇,像你说的,我就这样一指,蛇就跑了。”南柯伸出食指指着前方摇了摇,“那我在水下岂不就是——海王!”
戚寒山听着她孩子气的话想笑,这脑袋瓜子一天到晚异想天开。
“多半是和古印有关系。”他想了想,又问,“还在你身上吧?”
“虽然你现在才问有点晚了,在呢。”南柯伸手往衣服里去拿,却被戚寒山制止了:“别拿出来。”
他墨镜后的目光朝溶洞的深处延伸过去,脸上看不出表情:“这里边,受苍梧古印影响的东西可不止那三头蛇一个。如果我没猜错,那三头蛇就是翡翠古印上那对獠牙的原型,相柳。它应该是感受到古印的力量而来。”
“相柳?”南柯回想起来,“那不就是……传说中被封在十万大山里的妖龙吗?”这下她就搞不懂了。“舜帝不是途径苍梧古国斩妖龙的吗?它怎么会是苍梧的图腾?”
“和你说了嘛,历史上记载的的不一定是真的。”戚寒山朝她伸出手,“走,往前探探去。”
南柯被他拉起来,又捋了一把自己湿淋淋的头发,贴在脑袋上好不难受。“你等我下。”她说着把松动的木簪取下来,重新盘了一遍。
戚寒山看着南柯熟练的动作,目光在木簪上多停了一会儿:“现在用簪子的小姑娘很少吧?怎么还选了个这么素的。”南柯发间的簪子就是普普通通的原木色,簪头刻着一支简单的五瓣桃花。
“这是小时候家里让戴的桃木簪子,说有个大师给我算命,什么命格七杀,让我戴着辟邪。”她动作麻利,三两下盘了个最简答的单髻,“我倒不信这个,不过从小到大也戴惯了,省得他们老说我。”
命格七杀……戚寒山用指头抵了抵墨镜,视线在女孩身上又看了个来回,饱满的脸蛋上一双盈着秋水的杏眼,神情坦然。显然就是一副不经世事的样子,这样柔和的小圆脸怎么看都不是七杀,怕不是江湖骗子为了骗她买只木簪而已。便道:“你听江湖骗子胡说呢,长这么好看一小脸蛋,面相怎么看都是有福之人。”
……好看?南柯手中的动作滞了两秒,她自觉普普通通,身材相貌都和漂亮好看之类的词语都没有关系,便也只当戚寒山又在习惯性大放厥词。
“这你倒不用安慰我,好不好看我自己还是有数的。”
听到这话,戚寒山反而皱眉叉起了腰:“小姑娘怎么不自信呢,你七爷这双招子见过的人少说都有几万,我说你好看那能有假?”
“你昨天还和老周说你是瞎子呢。”南柯理直气壮,“瞎子说我好看我能信吗。”
“行,你别信瞎子,我自己走了你别跟过来。”戚寒山说着便抬腿往黑幽幽的溶洞里走。
“哎!那不行!”南柯赶紧一路小跑的跟了过去,“你等等我……戚寒山!等等!”
溶洞里暗无天日,又多石崎岖,暗河流经的水声渐渐远去后,便只剩下水滴偶尔从洞壁上低落的声音和二人的脚步。南柯被戚寒山牵着手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步步向前走,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尽管她的视野里又是伸手不见五指,但下脚却稳多了。
时间和空间在永恒的黑暗中全都失去了作用,这段路似乎没有尽头。她感受不到时间流逝,也不知终点是否会来到,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戚寒山温热的手圈在她手腕处。这种虚无感甚至带给她一种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不错的感觉。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戚寒山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小姑娘,咱们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嘿。”前面的人顿了顿,放开了南柯的手腕,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啪的一声,一点微弱的火光亮了起来。
“你有打火机你怎么不早说!”
“节约资源嘛。”
“你故意的吧!”南柯气得想跳起来揍他。
“好了不闹不闹,”戚寒山转身扶住她的肩将她推到前面,“来看看这个。”
“这是……”南柯被推到前面,而戚寒山走到一旁,不知用打火机点了哪儿,一片火光渐次亮起。前面赫然是一片空旷的石厅,而两边的石壁上,刻满了缠绕着蛇身的石雕,石壁上雕刻着大大小小的吐信蛇像,长明灯燃烧在它们的眼眶中,正如他们黄色的双瞳。而所有交杂的蛇身蜿蜒向前,最终在石厅尽头汇聚成三颗足有五人高的昂首蛇头。
“没想到祭坛就藏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小姑娘。”戚寒山笑道:“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