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自从明哥儿离开后，张敏日日都黏着李运来一道去老人院。最终是张琦看不过眼，一把拽着张敏走了，到底担心李运来一个孤单，又甩了个报信女孩过来。
报信女孩今年不过刚满十二，但心眼子不止二十，能说会道，对任何事情都知其一二，不论男女老少都能聊上几句。她这会儿就正哄得周媪呵呵大笑。
周媪难得这么高兴，冲着李运来道：“你这个伙伴儿真是讨人喜欢，逗得我直乐呵。”
“那还不得是阿媪您给我面子。”报信女孩俏皮地眨着眼睛。
两人欢乐的气氛也感染了李运来，她手上动作不停，但眼里却笑意宛然。
只听见周媪笑停，道：“我听说明哥儿被大户人家收养了去，那王妇竟然舍得。”
“明哥儿到底是孤独院的孩子，又不是她一人的，她有何舍得不舍得。”报信女孩看了眼李运来。
周媪诶了声：“你们不知道王妇的家事才会这么说。”
“她家里有什么隐情？”
不止是报信女孩好奇，李运来也竖起了耳朵。
“我也就听其他闲散的老人们说了些闲话。大概是王妇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儿，不到三岁便夭折了，后来她又生了个女娃，如今也堪堪三四岁，但却得了不太轻松的病。”
报信女孩道：“原来她经历如此坎坷。我观她整日眉目带笑，还以为是个日子顺遂的人。”
“都是笑给别人看的，眼泪是往肚子里流的”，周媪道：“我看她把明哥儿当亲子养，以为她会极力阻止明哥儿被人相看。”
三四岁？
“小来？！”
报信女孩一个惊呼唤醒了思绪飘飞的李运来。
“你在想什么呢？”
李运来回过神来，发现方才自己一个不留神，银针扎了下手指。
报信女孩赶紧用手帕抱住李运来渗出血渍的手指：“一提到明哥儿，你就慌了。”
报信女儿话语不停，可落到李运来的耳边与嗡嗡蚊蝇声没什么两样。
太奇怪了。当日王妇说那件红袄是她孩子的旧物，可若周媪所言非虚，王妇家里哪来的合适已有五岁明哥儿的衣物。再加之明哥儿一向被柳娘子精养着，身高体型在同岁的孩童中遥遥领先，那就更不可能。
李运来这会儿才仔细回想那些出现在明哥儿身上的衣物，哪里是家境平庸、尚有一得重病孩子的王妇所能负担得起的。
坏了！
报信女孩原本握着的手唰的下消失，等她反应过来抬头，只见李运来已经飞奔出去了屋子。
……
刚从园外回来准备吃饷食的张琦悠哉悠哉地走在长廊上，忽地感觉一团黑影充自己撞了过来。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待猛烈一击，还好那物即使停住。
“小来，小来。”
随着呼声睁开眼，才发现面前是气喘吁吁的李运来，后面随之跑来的是报信女孩。
李运来上接不接下气，拉起张琦走近屋子，找出纸笔写着。
报信女孩在一旁解释道：“我们原本在听王妇的身家事，结果小来就猛地变了脸色。”
李运来将麻纸递给张琦，因为赶着时间，上面的字迹飞乱。
张琦一目十行，神色越看越凝重。
“这么说来，明哥儿被收养一事早有预兆。”
“到底发生了什么？”报信女孩不像张敏家世在白罗村那般好，没上过学堂，不识得字，此时干焦急。
张琦三言两语叙述了一遍，报信女孩顿时惊愕：“就算那俗财主早早就看上了明哥儿，也用不着如此偷偷摸摸地让王妇接近明哥儿。”
李运来又写了几行字，张琦念道：“最好的情况是王府不想让明哥儿再亲近除了王府的其他人。”
他继续嗯声道：“这个原因倒是说得通。王家毕竟在归日县有钱有势，害怕钱财外落，不想收养的孩子养不熟也正常。”
不知道报信女孩想到了什么，瞳孔微睁：“如果不仅仅是这样呢？”
“什么意思？”张琦脸色俱是一凛。
报信女孩忙道：“这一切都太巧了不是吗？那日我和小霸王说的俗财主家的小公子正是王府唯一的孩子。我猜测明哥儿身上那半旧不新的衣物就是那小公子穿过的，但是王府那么殷实，难道连几件新衣都买不起吗？”
李运来点着头，将自己的疑惑写在纸上，“虽然有给小孩穿旧衣好养活的习惯，但是为何要给明哥儿穿那羸弱小公子的衣物。王府正是因为明哥儿健康才收养了他，不应该未想到小公子的衣物会有过病气的风险。”
答案昭然若揭，三人心中惴惴不安，但这些都只是猜测，他们无从下手。
在孤独园待了这么久，他们也清楚孤独园的主事最为审时度势不过。如果无凭无据地找上去，主事定不会置之不理。况且王府在归月县素有名声，那主事真能冒着得罪王府的风险来帮助他们吗？现下唯有找王妇对峙这一条路。
在寒冬腊月里抛弃婴儿最是平常，奶娘所在的那几间屋子满是啼哭声。
王妇背上背着一个，怀中还有一个。她听见门口的动静，望见目色沉沉的李运来三人先是一惊，随而恢复平静。
“你们来了。”王妇的声音不似往日温和，面上的笑容也掩不住疲惫。
张琦道：“你好像预料到了我们会过来。”
王妇点点头：“你们想问什么？”
三人没想到王妇竟然如此痛快，原以为会争论一番。
“你是不是刻意让明哥儿疏远小来，以及王府收养明哥儿是不是另有所图？”
“你们应该都猜到了”，王妇望着台面上那明哥儿曾经褪下的旧衣，满眼的愧疚：“王府想要以命换命。”
“什么！”
王妇声音发颤：“王府的小公子命不久矣，他们找来的法师说可以找一个年龄相仿且身体健壮的孩子做法事。”她攥紧了手中的襁褓，勒得怀中婴儿疼得哭声。
李运来摁住快要跳出来的心脏：“他们，要怎么做？”
“具体我也不清楚，说是放血”，王妇红了眼眶：“我也不想的，是他们逼我的。我孩儿生病了，欠了王府好大一笔要钱。”
“报应，都是报应！我的孩子终究还是去了”，王妇掩面而泣：“明哥儿那么乖巧，是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他，真的……”
“够了”，张琦厉声打断王妇的忏悔声：“无论如何，你得跟我们去见官，将明哥儿要回来。”
王妇摇头：“你们办不到的，那王家和县老爷是姻亲关系。”
三人听到此话，顿时束手无策。
孤独园的主事明知段将军与白罗村的关系，依然对王香的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是一县之尊。就算是清官也难理家务事。
张琦对着半倚在报信女孩身上的李运来安慰道：“法事总要挑日子，明哥儿还有可能没有遭遇不行。”他又转头问：“你可知他们做法事的日子？”
“就在今日，夜半时分。”王妇面上挂着泪水。
“这么快！”
当下告官无门，他们也没有别的什么门路，李运来三人一时踌躇莫展。
就在此刻，王妇出声：“我可以帮你们。”她眼里还闪着泪光，苦笑着：“是我将明哥儿往火坑里推，如今我的孩儿已经去了，当是我为我孩子赎罪，他在地下也少因我受责难。”
三人相视点了头，并未说道谢的话。
……
王府的小侧门外，李运来和张琦都换上了仆从打扮。
李运来犹豫地开口：“你真的，要去吗？”
“那是自然”，张琦笑道：“明哥儿也是白罗村的孩子。”
这一去，指不定惹什么麻烦。李运来实则并不想把张琦牵扯进来，还有那么多孩子在孤独园等着，她不能这么自私。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想我们一定能全身而退”，张琦转身摸着报信女孩的脑袋，交待道：“你回去后将大家都叫回来，交待一下情况。我们的钱财被我压在了屋子里的最里面一排的木板下，如若我们一个时辰内还未归，你们便拿着钱逃出孤独园。”
如若事情败露，王府定会顺藤摸瓜查到孤独园，说不定会报复剩下的孩子们。
报信女孩神色郑重：“我都记下了，你们一定都要平安归来。”
“好了，快进去吧，别耽误了时辰。”受王妇之托的小厮在门口催促道。
三人匆匆回首一别，李运来和张琦二人转身跟着小厮进了王府。
王府屋外看着普通，内里却富丽堂皇，三人不知道走过了多少个垂花门。
小厮停下，一揖：“一直往里走，那座开满梅花的院子便关押那个孩童的地方。我就只能送到这儿了，再前面还得靠你们自己。”
前面便是主人家居住的内院，再过去，一经发现，小厮的活计便不保。
李运来二人不索求额外的帮助，谢着：“谢过小哥。”
王府果真家大业大，几盏茶的时间，二人躲避的仆从不说五十也有三十。可走近里面，遥遥望去，哪有座院子种满了梅花树。
正当二人一筹莫展之时，身后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