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剑碑和少年
剑碑林不是一座树林，而是一座山。
蜀山七峰中间的白芳岭，有石碑无数，分布在这片空间。
有些地方密集一些，有些地方疏离一些，不过总体而言，十数丈内至少能见到一座石碑。
这些日子来剑碑林中参悟剑道的人有些多，有的人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一个长得很是清秀的少年，拿着一支大大的竹扫帚，行走在剑碑之中，时不时象征性地用扫帚在地上划拉几下，扫走几片落叶。
逆风吹过，扫走的落叶又被吹了回来，落在刚刚扫过的地面上，贴靠在少年的衣裤上。
只是他并不在意，神态散漫至极。非要形容的话，可以用敷衍了事到了极点这句话来描述他的行为。
好在这剑碑林从未有人打扫过，自然也没有人来监督怎样打扫算得上合规，所以少年便扛着大扫帚在这剑碑林中这样不阴不阳地混了好些时日。
少年正是陈弈棋，他被罚打扫剑碑林半年。
这项惩罚从一开始就透露着古怪，剑碑林数千年来一直都在这里风吹日晒，叶生叶落，从来也没有人打扫过，因为完全没有必要。
有谁会去打扫一座荒山野岭？
且让一个还没有进入先天境界的少年长年累月呆在剑碑林中，他的神魂能够经受得住剑碑林中蕴藏了数千年的剑道杀意吗？
当然了，既然这是戒律院做出的决定，就没有人会去质疑。因为质疑戒律院根本没有用。
戒律院从来不对惩罚做具体解释，若是真碰上较真的人去问询缘由，最多能有一位尊长告诉你，犯了门规某某条，其他的话半句不会多说。
陈弈棋被罚在这里打扫，虽然此事很是奇怪，但蜀山弟子也没有为此投入过多关注，毕竟来到剑碑林的人，都是一心求道，想要突破桎梏之人，谁会有心思去管这些无聊的事呢！
少年漫不经心地扫着落叶枯枝以及残雪，地面上被有些光秃的扫帚划出道道伤痕，而落叶和残雪却依然零落地分布在他打扫过的路面上。
就算是经过他身旁的蜀山弟子也没有谁真的在意他有没有认真打扫，他们更关心的是，这个看起来俊俏，神情却略微有些呆滞的少年，真的是传说中这一届的第一真传吗？
怎么看起来，有点傻傻的感觉？难道是因为在剑碑林中呆久了，神魂为剑意所伤？
陈弈棋也没有在意自己扫到了什么，以及扫到了哪里，他在意的是如何将星空上的星位对应到识海中。
两个月过去，细心的蜀山弟子发现，看起来有些呆傻的俊俏少年，在剑碑林中扫出了一条路。
这样说有一些不太准确，剑碑林中本来就有许多路，都是前来参悟剑碑的弟子或者长者长时间踩踏形成。
只是这些路大多都算不得上真正的路，除了入口附近地面的杂草灌木被清理，露出夹杂着石块泥土的那些地方算得上是路，其他的地方只不过是杂草被踩踏得更低伏了一些，看起来好像有路。
可是陈弈棋却真正地用那把已经快要秃掉的大扫帚，在山岭之中扫出了一条和剑碑林入口一样，露着石块和泥土地面的路来。
这条路穿梭在无数个石碑之间，有时候又跳过一整片石碑，看起来杂乱无章。
陈弈棋每天便走在他打扫出来的路上，很少偏离。
这种行为落在更多人的眼中，显得更是傻气十足。
“这个蜀山第一真传，怕不是被这剑碑林中的杀意给搅乱神魂，彻底变傻了吧？”有人嘀咕道。
“是啊，没日没夜地这样走来走去，再过两个月，这些路都要被他刨成坑道了。”
“这算什么，早些时候，我看他低头向前走，一不留神撞到一株古树上。然后……然后他就一扫帚将那株古树给扫飞了……”
“到底还是出了些问题，要不然何至于跟一株树干上？”那人点头道，随即又问：“可是……扫飞了……未免有些夸张吧？”
“真的是扫飞了，连根拔起的那种，好像是跟那株树较上了劲！”
“…………”
“大抵是废了……上次邢家兄弟过来，跟他说了一大串，他也跟没听见似的。”
“好在剑碑林中不许打斗，否则看邢宇那样子，都快要忍不住揍人了。”
“忍不住也得忍住，打坏了剑碑，那可不是简单的处罚便能绕过去的。”
陈弈棋这种情况在蜀山并不罕见，每年总有弟子在修炼过程中出了岔子，变得有些疯疯癫癫。蜀山弟子将他也归于此列。
一开始还时常有人过来参观一下这个漂亮的呆子，到了后来，人们也就习以为常了。
反正他也不会碍着人观碑，跟他说话也没有太大反应，就当他不存在好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已经准备将陈弈棋当做一个不存在的傻子的时候，事情突然发生了变化。
陈弈棋不扫地了！
少年似乎从那种梦呓般的状态中渐渐恢复了过来，眼神变得比以前清明了许多，见到人也会笑会打招呼，只是……变得却比以前那种人畜无害的状态……更讨厌了！
因为，他会时不时走到不同的剑碑前，托腮绕碑，看上半天，这里没有别人在参悟还好，若是有人在这里参悟，他会便开始指指画画，发表自己的意见。
比如说：这个碑不太适合你，你不妨往北走上二里，那里有一块残碑，虽然看起来残破，但是对你而言，要比在这里浪费时间有用得多！
或者是：你这样的家伙，看什么碑都没有用的啦，还不如就这样吧，已经到头了~
亦或是：哎呀呀，了不得啊！你一来就遇到了最适合你的剑碑，我该说你是运气好呢，还是该说你运气好呢？
人们知道这个家伙有些问题，都把他的话当做疯话，不去理会。
好在他也不会去强行劝解别人，说过一遍就算，然后将他的大竹扫帚扛在肩上，晃晃悠悠，晃晃悠悠跑去其他地方观碑。
说是观碑也不太准确，别人观碑选定一块剑碑至少要参悟十天半个月，若是觉得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感觉，才会离去或者更换其他的剑碑继续参悟。
而陈弈棋却真的是在观碑，走马观花一样地观碑。
每座碑前至多也就停留半炷香的功夫，然后便离去。
有人曾经打趣，数千年来，剑碑林中到底有多少块剑碑，怕是只有这个少年才清楚。
没有人来到这里细细数过有多少剑碑，因为这种浪费时间的行为极为可耻。
剑碑林中有无数妙招需要参悟，哪里有人会闲到漫山遍野去在上万亩的地盘上数石碑。
在剑碑林中观碑闲暇，陈弈棋便坐在剑碑林入口不远处的一块大青石上，抱着扫帚发呆。
所谓入口，实际上是一处葫芦口形状的山谷。因为剑碑林四周都是陡壁，只有这一处出入相对方便，所以自然而然便成了入口，也是出口。
当然，也有不走寻常路的蜀山弟子会从其他地方进出，终究是少数。
所以来到剑碑林的蜀山弟子们，大多都能够看到这个在冬日里翘着二郎腿发呆晒太阳的少年。
没有人理会他。
直到有一天，一个身材略显瘦削但是整体气质很有些彪悍的少年来到他的身前。
陈弈棋有些意外地坐了起来，呆呆地看了对方一阵子，然后咧开嘴笑道：“你来得有些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