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志得意满
原本几乎成为生命禁区的雾汀洲,因着这场清诡仪典的由头,也终于被弘靖门认认真真地打扫了一番。
上次沈鸢鸢来的时候,这里还是漫山遍野的异诡,寻常修士得拍个好几张归元真净符才能保住性命不说,就连脚下的土地也被侵蚀得如同沼泽般松陷,一不留神便会被拖住步伐,十分烦人;
可今时今日,当仪典重开之日临近,天下众修士闻讯纷纷赶来之时,这里除了荒败寥落,无处落脚之外,倒也再看不出什么过分疏忽之处了。
即便有人心生“为何不将此处好好管理重建”的疑问,在这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仪典之上的场合,估计也很快就会被转移得一干二净。
大众的关注重点本来就是很容易偏移的,在“这次清诡仪式是否能完全成功”这种事关天下安定的大事上,“疏于管理”或“刻意忽略”的问题,自然也会被选择性地抛之脑后。
修真界已许久没有过如此大规模的盛会了,早在仪典正式举办的数日之前,洞天山附近的山脚处便已经聚集了大量的散修。
与了悟真人准予天下所有修士围观并协助参与的那次仪典不同,这一次洛霞天所发出的邀请中,明确只指定了那些有名的仙门与会,并不允许其他的无关人等上山观礼。
明明是事关整个修真界的大事,却因为自身无门无派而被拒之门外,有些千里迢迢赶来的散修自然是分外不爽,老是时不时地去找那些守山弟子的麻烦。
为了门派的形象,弘靖门的弟子们好言好语地劝着,说先前阵法就出过事,这次也是为了保护大多数人的安全。
有一根筋非要上山的,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有每天劝得焦头烂额恨不得直接拔剑的……这几日里,山脚下的往熙镇热闹得仿佛昨日重现,到处人头攒动,生机勃勃。
来自天南地北、形形色色的修士之中,混在其中,几乎毫无违和感的狐狸眼青年似乎对这熙熙攘攘的势头很是满意,微微一笑之后,便悄无声息地融化在这一片鱼龙混杂的人潮之中。
而这股热闹,在清诡仪典正式开启的那一天,与会的正式嘉宾们到场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便达到了顶峰。
“我去……快看,天上那是什么?”
正在与一众道友闲聊的某位散修像是忽然瞥到了什么,语带惊异地忽然指向了天空某处。
众人应声望去,只见原本晴朗无云的天际突然裂开了一道大口,里面竟映出了星辉点点的夜空模样!
从那道裂口之中,一条仿佛由星辰构成的虚幻之路朝洞天山山顶的方向延伸而去,短暂地连接了天地,给人一种几欲屏息的壮阔美感。
紧接着,一群仿佛从遥远的星空之中穿越而来的修士从裂口中缓步而出,踏星而行,华衣璀璨,吴带当风。
被这份好似超脱凡尘的空灵飘逸震慑片刻后,有回过神来的修士认出了为首那位高冠清丽女子,立时脱口道:
“那,那位好像是绵胤真人……是空寂仙宗,空寂仙宗到了!”
看热闹的众人一片哗然,不怎么熟悉这个门派的人,立刻开始向四周话多的人打听起来。
可没等他们聊多久,一道劲风不知从哪儿迎面刮来,没留神的人不禁一个踉跄,连面颊也被其中裹挟的沙尘打得生疼。
一声抱怨还没来得及出口呢,在抬眼之后,这些人便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巴,避免等会儿吃进更多的尘土。
因为此刻在他们头顶之上,正盘旋着一条由沙尘所构成的巨大的土龙!
好在这条长龙没有停留多久,眨眼的工夫也就蜿蜒而过,消失在了洞天山的山顶之上——但仅仅这一掠而过时所带起的飞沙走石,也足以令在场的人久久地过目不忘了。
“刚才……是无望崖的队伍吧?”
“应、应该是……”
几个眼尖的修士确实从漫天的风沙中瞥见了那些乘龙之人身上翩飞的山崖纹法衣,见有人提起,便立刻点头表示认同。
就在众人在身上拍拍打打,或者干脆掏出净身符之类的道具打算捯饬一下方才被吹得蓬头垢面的形象时,数道从上空投下的黑影突然遮蔽了日光,虽然一闪便逝,却还是很快地吸引到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天呐,那是翅膀吗?”
“篁灵阁的修士居然能飞?!”
面对此起彼伏的诧异之声,看出他们身上机巧的某些人轻嗤一声,朝那些飞天之人远去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他们背上的那玩意儿叫‘冲天翼’,是一种能用灵力操纵的机关法器,只要手法得当的话,能带着人在天上数日不落,厉害着呢。”
篁灵阁对灵力细致入微的控制手法向来闻名在外,能使用这种奇诡的法器来代步似乎也不足为奇。
众人啧啧赞叹之际,也不由得期待起补天神教的入场方式来。
作为五大仙门中最后抵达的那一个,补天神教也确实没让人失望。
在同道们分别展现过星空开路、飞龙在天以及展翼翱翔等酷炫绝技之后,这个以圣树为图腾的门派也不甘示弱,于仪典现场的山崖边际之上凭空长出了一棵碧透如玉的巨树,教主及随从弟子被一根粗壮迤逦的枝条托举而下,直接便来到了山顶之上。
而弘靖门连日来便在洞天山上布置,自是有专属的直达法阵在上头,不会再大张旗鼓地于众人面前再搞什么隆重登场了——
至此,将在这场清诡仪典上发挥中坚力量的仙门,此刻已尽数到齐。
山下集结的众多散修们望着山顶议论纷纷,有钦羡,有妒忌,可先前老爱叫嚣大仙门看不起人的那些,今日却都不约而同地偃旗息鼓,显得老实了不少。
人后发泄一下,过过嘴瘾也就成了……真跑到那种事关天下命运的地方去闹事,那就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但其实此时此刻,这座离日头最近的山峰之上,到场的掌门们几乎个个手持圣器,神色慎重,与山下那一派就等着异诡消失、天下太平的轻松氛围截然不同。
作为即将改变天下命运的亲历者,他们身上的担子,可比那些看热闹的散修要重得多。
洞天山山顶的大阵已初步启动,不同区域的光芒都不尽相同,且强弱各异。
弘靖门的弟子们井然有序地接待着到来的各大门派,引领他们站到相应的位置之上。
而这场仪典的主角,如今在修为上已经冠绝天下的洛霞天则静静地站在主阵的阵眼之上,没有主动向前来的各路大能一一见礼,只在对方就位之后,对他们遥遥致意,算是表达了自己对他们的感激之情了。
直到所有的与会者尽数就位后,这个兰形棘心的男人才终于向上扬了扬手,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一段无谓但又不得不说的场面话:
“诸位,多余的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在座的所有人中,有一些曾参与过上一次的仪典,对于我们为何聚集在此,该如何做,应当已经心知肚明。
“我师父了悟真人有大慈悲,心怀救世之念,费尽心血创造出这‘九天祛魔除诡阵’,却最终因为意外未能功成,只能含恨离世……而如今,我已站到了与恩师昔年同样的高度,他未尽的夙愿,今日,也将由我来为他真正实现!”
话音刚落,四周驻守的弘靖门弟子们便纷纷振臂高呼,掌声雷动,十分捧场,且瞬间炒热了气氛。
一些自告奋勇前来协助的小门派们不明所以,心中满是自己将要参与史诗的激动,也跟着一起兴奋地嚷嚷起来。
可站在大阵核心位置上的那些几乎人手一件圣器的掌门们,却不知为何都没什么很大的反应。
他们要么面带微笑,要么神色平静,有的甚至还有些似笑非笑……不知怎的,在这全场都很是热烈的氛围之中,竟凭空给人一种好像置身事外般的割裂感。
洛霞天自然也注意到了。
但……说实话,他也并不十分在意。
只要入了这大阵的范围,那这些人于他而言,也不过只是待宰的鱼肉罢了……任凭他们有多大的本事,也绝不可能翻出他的手掌心。
不过想到这儿,他倒是有些好奇了。
难道萧之恭已经抢先一步接触过这些人,且跟他们说过些有的没的了吗?
不应该啊,以那老头的脾气,别说劝服他人为己所用了,只怕连心平气和地把自己被暗算的事讲完都难……
而且,他可不是那种能谋定而后动的人,若真的说动了其他门派的掌门来为自己讨个公道,只怕早就该闹上门来了,怎么会至今毫无动静呢?
清诡仪典可是关乎天下的大事,就算他们不忿于自己暗算同门的行径,也不该特地将此事放到这会儿来清算才是……
人品如何是一回事,是否还有候选者能接替他举行仪典,可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是要让天下人早日摆脱异诡的束缚,还是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老头,砸了这可能让世间就此解脱的难得机会——
孰轻孰重,这些人心里自当有数。
怎么想都觉得今日必然出不了乱子,洛霞天心中自得,刻意无视了这些人表现出来的种种异样,只等周围群众的呼声散去后,便准备正式开启阵法。
可就在此时,绵胤真人的声音忽然响起,虽不响亮,却异常清晰地盖过了四周嘈杂的口号和欢呼。
“洛掌门,此次盛会如此重大,为何我左瞧右瞧,却没能找到令徒雪莲漪的人影呢?”
空寂仙宗的宗主突然提起雪莲漪的名字,令本就对她起疑的洛霞天心下一沉。
但他环视一圈,见许多人确实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展现出了一定的兴趣,便也没有避而不谈,只是神色如常地回答道:
“那孩子这些日子修行出了些岔子,我让她先去调养休整了。你也知道,大阵的运转事关重大,任何一环出了问题,后果便不堪设想……”
提到这个,洛霞天似乎回忆起往日的某种隐痛,阖目沉默了一会儿后,复才继续出声:
“况且,雪儿在年轻一代中算是拔尖,但在我身边协助大阵运转的关键位置,以她现下的实力,还远远够不上数。”
“那多出来的那件圣器,又该由谁来使用呢?”
这次提问的人,是补天神教的教主霍颜心。
孤鸿仙子梅轻芫兵解之后,化身而来的圣器共有六件——其中五件由五大仙门各自保管,而最后的那件,此刻正安静地插在洛霞天的身后,也就是整个大阵的主阵阵眼所在。
照洛霞天曾经的说法,在达到破虚境五重之后,便可借由六件圣器之力,再度开启阵法,完成当初的封印。那么……
唯一没有主人的圣器哀朔镰,又该交给谁来执掌呢?
“无妨。”
但面对她的疑问,洛霞天仍然表现得胸有成竹,似乎早已将此种情况都考虑过了:
“稍后我会将哀朔镰转移到最重要的辅助之位,诸位只要如常运转圣器的灵力即可。大阵处处相通,而六件圣器本就曾是一体,只要力量聚到一处,便如同一个破虚境的修士无异……稍后的事,我自会把握,大家无须担心。”
见他说得如此笃定,霍颜心也便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不再多言。
“行了,这些细枝末节洛掌门还能没考虑到吗?就别再浪费时间了……大家今日本就是为了往后的海晏河清而来,既然全员到位,那就快点开始吧。”
似乎是怕众人继续闲聊下去,篁灵阁阁主云离镜抱臂直言,继而垂眸瞥了瞥自己身边那个穿着篁灵阁法衣的普通少女。
哟,都气得浑身发抖了……是被刚才洛霞天假装怀念梅轻芫的戏码给恶心到了吧?
玩味地笑了笑,他抬手搭上对方的肩膀,安抚之意不言而喻。
少女迅速纠正了自己的失态,身板挺直,目视前方,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