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贼心不死
自从混到领队的位子后，狄小悦基本就没怎么亲力亲为地做过事了，每次出任务，多数也就在安全的地方装模作样地指点江山，事却是一点都不帮着做。
队伍中除了巴结她的那些小团体外，瞧不惯她的人自然也很多。
可他们多数入门不久，修为较低，一来正面刚不过她，二来可能也不想在入道之初就被人盯上打压，所以只要不太过分，大家翻翻白眼也就不说什么了。
——比方说现在。
在整支队伍都几乎忙碌在净化土地、伤亡评估和幸存者安抚的时候，这个刚才还在对着村民大肆说教的女人却忽然没了影，也不知到底跑到哪儿摸鱼去了。
对此种情景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在经历了寥寥几句“狄师姐去哪儿了”“谁知道”这样的简单对话后，就再没人将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了。
反正等他们差不多忙完了，这人总会适时地从天而降的……与其较真追问后被她那些小圈子里的人斥责多管闲事，还不如就当不知道呢。
这算不上偏见，因为狄小悦往日确实是惯爱做这种事的——但这一次，她还真不是偷溜去摸鱼的。
她是被人叫出去的。
“……再宽限我几日吧。我这阵子门派里有些忙，总是不得空出去，再过几日，再过几日我一定把钱凑齐了……”
距离村庄有些距离的林间阴影处，狄小悦正拱手对一个面目遮得严严实实的黑衣男人恳求着什么，姿势谦逊，口吻卑微，哪里有先前半分趾高气昂的样子。
“那是你的事。”
似乎早已见多了这样的说辞，男人不以为意，甚至隐隐有些不耐烦的迹象：
“狄姑娘，牢中空位我们已经为你预留许久了，但你不仅交不齐款项，还久久抓不到目标……恕我直言，我们给你减免一部分滞纳的费用就已经很仁义了，你怎么还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呢？”
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狄小悦那点只敢在不如自己的小修士那儿猖狂的段位，到了真正视人命如草芥的邪修那边，就完全只有被拿捏的份儿了。
其实就单纯从买卖角度看，对方这生意也确实做得十分霸道——
如果想要交换特定对象的气运，首先就要向邪派缴纳一定数额的定金，以供各项前期准备的开支；
目标到手，炼制从开始到结束期间，买方必须缴清剩余的款项，不然他们便会扣下已经提取完成的气运不予交货。
但如果你下了定金，却迟迟抓不到想要的目标，邪派那边便会派人来问，是想继续交易，增加协助费用，由他们派人帮忙动手呢，还是索性取消交易。
选择取消的话，那便到此为止，但之前已经交付出去的定金作为白忙一场的代价，是一个子儿也不会退还给你的。
听起来是不是也不算太坏？最多也就是上个邪派的“失信人员名单”罢了……
但，若是被他们以这种方式惦记上，可就不仅仅是互相拉黑永不交易这么简单了。
失信人员，也就是做不成交易的人。
在邪修眼中，所有的人和事都必须有自己的价值。一旦你失去了某些固有的价值提供，那他们便会想方设法地让你从别的地方补回来。
或情报协助，或同流合污……如果你最终一无所有，那他们便会毫无犹豫地取走你的性命，并将它所有的价值榨取殆尽。
毕竟……就算是低到只有练气境修为的气运，也总有一些财大气粗却没有仙缘的大户人家金主愿意尝试一下的嘛。
至于一别两宽这种事，当笑话想想也就罢了。
无论罗刹堂还是魔罗殿，又或者其他大大小小不知名的小邪派，一旦被其咬上，在被吞噬干净之前，这些毒蛇都是决计不会松口的。
况且……或许是从上一单交易中就看出狄小悦这人的发展上限也就那么回事，这个接头人的态度，已经几乎要将“卸磨杀驴”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从下定金到猎物入笼的期限是三十日，超过了就得按照天数日日追加滞纳金？
开什么玩笑？！
她辗转从别的同行那里打听过，人家的期限足足有九十日之长！明明同是罗刹堂的客户，为什么彼此之间的待遇差了这么多！
而且，先前明明是他说看在以前交易过的份上，可以在定金尚未交齐之前先为她操作起来的……怎么，觉得这单生意要黄，便立刻改了规矩，准备能讹一点是一点吗？！
可她敢指着眼前男人的鼻子，如往常那般理直气壮地咒骂他吗？
呵。
别说咒骂了，被别人反过来当做垃圾一样对待时，她甚至连一丝一毫的不满都不敢表露，只能满脸赔笑地说着好话。
“先生莫急……你看，我这不是带着钱来了吗？我前一阵子刚有钱入账，再加上多年任务攒下来的积蓄，想来应该是够数了……”
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储金袋客客气气地递了上去，狄小悦小心地观察着男人的反应，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
“哼……不过是刚足了定金的数罢了。”
男人掂了掂手中的小袋子，目光虽然不屑，但口气倒是有些松动：“看在你也算是老客户的份上，我就再宽限你五天的时间吧……要是再抓不到人，想必你也知道会怎么样。”
“是是是，谢谢先生，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对方甩一个巴掌又再给颗糖，这种伎俩狄小悦如何不知？
但只要能赶紧将这尊瘟神送走，别说什么点头哈腰了，即便对方此刻要她跪地相送，估计她也会毫无心理负担地立刻照做。
门派的队伍还尚在此处，一旦被人发现她与邪修暗中来往，那她没准会被废去修为，赶出山门的！
好不容易从那种贫瘠的小山村里爬出来，千辛万苦地引气入体，成为了修士，变成了人上人……她才不要再过以前那种任人宰割，做什么事都只能仰人鼻息的蠢日子！
没事的，这点闲气不算什么——只要她能继续一步步地往上爬，什么财富权势都会有的，到那时候，这些看不起她的人，故意作践她的人，统统都会被她踩在脚下的！
对，包括乌雅兰！
那个总是对她义正严词地说教，却还总是被那么多人护着的乌雅兰，最终的结局也就只是成为她的踏脚石而已！
幽暗的树影下，狄小悦眼神凶狠，十分可怖。
平复了一下动荡的心绪之后，她长长地舒了口气，脚步一转，面色如常地甩袖离开了那里。
但就在此时，一个很擅长躲在树上的少女拨开周身层层叠叠的枝叶，在目送她逐渐远去的那一刻，露出了一个难以捉摸的狡黠笑意。
见村庄这边的善后工作一切顺利，一时大约也出不了什么乱子，狄小悦便叫来心腹安排了一下主要事项，并表示自己有事要先回总坛一趟。
队伍里大多都不是新人，祛除异诡、安抚灾民什么的也早已做惯，对于她这个全程摸鱼的领队到底在不在也不甚在意。
反正狄小悦的水平也摆在那儿，万一运气不好遇到大规模的异诡，也没到靠她一人就能力挽狂澜的程度，横竖也是要再叫增援的。
所以当这个通知被下发时，完全没在队伍中惊起任何波澜，大家“哦”了一声之后便继续各干各的，让那些传话的狗腿们感到相当无趣。
而狄小悦要赶回总坛去做什么，自然也很明显了。
五天可算不上什么很宽裕的期限，就这也已经是自己拉下脸面，低声下气去求来的了……老老实实是等不到机会的，她得观察一下乌雅兰最近的动向，然后主动制造机会才是！
踩着门派专属的传送阵马不停蹄地回了补天神教总坛，她打听了一圈，才知道乌雅兰最近总是在门内休整，巩固修为，几乎都没怎么出过门。
……可恶，不出门怎么行！
总坛内到处都是各种禁制和法阵，以她目前的修为想要强行将乌雅兰从门派里带出去，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但在打听了一下乌雅兰上次出任务的日子后，狄小悦悲催地发现，如果想要等到她下次再参加例行的单人巡查任务，最起码也是七天之后的事了。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自打上次从游仙城回来后，乌雅兰好像就再没有单独行动过。即便是单人的任务，她往往也会拖上一个接了相同任务的同门一同前往。
被“恶鬼移运”擒中之人的意识会被瞬间封锁，她不可能对那期间的事有所感应才对……还是说，在那之后，她终于也算是对人有了信任危机了？
哦……没准还真的是！
那个隐藏修为的散修，虽不知到底有什么目的，但别有用心地接近他们却是事实啊！
也多亏自己随机应变，将邪修的帽子及时地扣到了对方头上——如此一来，乌雅兰想必也会对这个自己曾尽力照顾过的少女感到相当失望吧？
虽然对乌雅兰这种尽可能与人为善的做法嗤之以鼻，但狄小悦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一点，似乎也可以拿来做些文章？
她先前听旁人提起，说早先在谜障林内清剿罗刹堂的那个据点时，这姑娘就跟乌雅兰那群人认识了……他们本来还以为她已经死了，所以在游仙城再遇时，这群人才会那么激动。
照乌雅兰一贯的性格，如果没有亲眼见证，即便友人被千夫所指，她还是会在心中为其保留一些辩驳的余地的……
既如此，那她便假冒那个少女的名号，设法把她从门派里引出来！
狄小悦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可行，特地跑去城外买了外头通用的纸墨，花钱找人写了信，又换了个人替她把信送到了总坛。
不过一场相逢在外的缘分，她并不觉得乌雅兰会有机会见过沈鸢鸢的字迹……退一万步讲，即便真的认出信件有假，以乌雅兰的个性，也一定会悄然前往，去探个究竟的！
而且无论如何，她肯定都会单独前去！
是呀，私下去见一个被通缉的邪修，无论对她们哪一方而言都干系甚大，乌雅兰绝不会大肆张扬的。
而她狄小悦想要的，也就是猎物的这么个孤身在外的机会罢了！
在不起眼的地方躲了半日后，黄昏时分，她来到乌雅兰的住处附近观察，并清楚地看到她从传信的弟子那里收下了那封信。
她隐在暗处，直至夜深，在一番锲而不舍的等待之后，终于看到乌雅兰迈出房门，小心翼翼地往门派内某个看守不那么严密的小型出入口走去。
上钩了！
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顺利，狄小悦按捺住内心的狂喜，赶紧放出了给那位接头人的暗号，一边确认着手上工具的齐备，一边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