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暗中指认
那手环用便宜的粗皮绳编成，垂挂的符文小牌也只是寻常矿物，若不是上面确实刻有归元真净术的符文，只怕在普通集市的商贩那儿都卖不了几个钱。
符文本身倒没有错误，但……这东西本身就不是用可以储存灵力的矿物所制，根本连法器都算不上啊。
居然用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欺骗老百姓的血汗钱！
忿忿不平地在心中咒骂了一番，沈鸢鸢在小铁的指示之下，很快便找到了村庄的位置，并远远地瞅见了在村中查看情况的补天神教修士。
趁他们尚未注意到这边，沈鸢鸢将怀中的小铁轻轻放下，而后从储物手环里掏出一颗“易颜珠”，迅速捏碎，立时便换了一张与原先样貌截然不同的面庞。
是的，冷画屏向来喜欢将这种一次性道具做成珠子形状。
一来方便携带不占地方，二来比起符箓之类需要念咒或配套手诀等“启用”过程的道具，这种小珠子只要将其捏碎，便可立刻在使用者身上见效，非常适合用在那种争分夺秒的关键时刻。
小铁见身边的姐姐不知何时换了张脸，吓了一跳，但还没来得及惊愕或是怀疑，就见她笑着对自己眨了眨眼，俯下身在自己耳边轻声道：
“别怕，是我。我之前跟补天神教的人有些矛盾，不想让他们认出我来，没完没了地盘问我……看在姐姐一路护着你的份上，你就当我本来就长这样，好不好？”
虽然只是初次见面，但这短短路程中的和气与照顾还是让小铁心存感激。见她这样拜托，小铁一时也没多想，点头便应了。
再说了，比起这些小事，之后他到底该何去何从，要如何继续生活，才是目前最需要去解决的问题呢。
这座村庄的建筑和农田几乎被异诡毁了大半，但倒还有些其他的幸存者。
异诡出现在一户民宅的院子里，该户居民当场丧命，但有些在田中劳作的人视野开阔，见到异状后一边吆喝一边逃走，倒也因此惊起了一些人，不至于在屋里无知无觉地坐以待毙。
小铁是翻了自家屋后的山坡跑出来的，还有一些村民们往别的方向四散逃命，身强力壮、腿脚利索且没有跑错方向的，倒也活下来许多。
补天神教的修士们一部分在村中净化环境，一部分在各处搜寻着幸存者，并将他们暂时集中在一起。
幸存下来的村民们多数还惊魂未定，比起上来就问话，修士们会先发下有安神效用的药水，先让他们镇静下来后再做安排。
看见昔日熟悉的乡邻，小铁一直紧绷着的情绪终于松懈下来，抱着一个邻家的婶子呜呜地哭了起来。大家见他能活着回来也很惊喜，七嘴八舌地问起他家的情形，但最终也只能回归于一片唏嘘。
“这什么劳什子法器，果然是骗人玩意儿！”
“各位仙长，你们可得管管这事儿啊！我家当初为了买这东西，可是东拼西凑地借了不少钱，如今这可全砸水里了啊！”
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众人纷纷将自己斥重金买来的所谓法器扔在地上踩跺，一时群情激奋，很快便引来了附近修士们的注意。
当然，说句实话，这种事他们可能也见得多了。
——毕竟无论再怎么三令五申地说不要买来历不明的东西，也总有人抱着侥幸心理，而且这种事一般都是一传十十传百，若有一个人买了，旁人也总想试一试，仿佛不买就亏了一般。
一开始还有修士在认真地询问情况，还让他们描述骗子的长相，但当群众中有人开始歪楼，转而指责起补天神教来得太晚，以及法器给的太少时，修士们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不过这种话多数也是突逢巨变后的口不择言，多数修士或是无视或是态度恳切地解释几句，周围也会有较为冷静的乡亲们帮着劝和，毕竟往后还得指望在仙门的庇佑下过日子，如果真的将这些仙长们得罪得狠了，以后对他们撒手不管，那可就万事休矣了。
本来这也是常有的小摩擦，几句暴言没有回应后也就自然而然地平息了——但偏偏，有人似乎并不愿意受这样的委屈。
“哈？来得太晚？给的太少？——你在说什么不要脸的蠢话？既然你们这么能耐，那从今天起，你们村子就硬气点从我们补天神教的护持名单里滚出去好了，这么远的地方，我还不稀罕来呢！”
一个略有些尖锐的声音突然从人群的不远处响起，众人定睛望去后，只见一个面容明艳的女子倚在不远处的一座民宅墙边，正用如同看着垃圾一般的目光望向那些幸存的村民。
“接到预警的时候，我们第一时间就在往这边赶了，没事把村子建在这么远的地方是你们脑子有坑，怎么倒怪我们来得晚了？嫌我们动作慢，那你们自己倒是去处理异诡啊，或者跑快点也行啊，自己没用，倒怪起别人来！”
“狄师姐，算了，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有同门上前想要息事宁人，却被这女人面带不快地一把推开。
“什么叫算了！他们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就该跟他们好好说道说道！”
她一步一步上前，揪起喊得最响的其中一人的衣领，眼神中的嫌恶和阴狠几乎要将其兜头淹没：
“我倒是可以去给你申请，给你们人手发一枚法器，但你们用得了吗？没有修士为你们定期补充灵力，这玩意儿就是个装饰！——拿着别人的灵力保护自己，还嫌别人给的不够多是吧？
“自己没能耐得靠旁人庇佑，那就老实点有个听话样子！没有我们给你净化土地房宅，你就是捡回一条命也没法再回来这儿住，明白吗？你个蠢出升天的废物！”
修士本身就会比常人更有压迫感，在刻意施放威压的情况下，普通人想要在其面前正常站立都会十分困难——被揪住衣领的那人先前还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可几句唾骂下来，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面露惧色，似乎终于意识到了此番口舌之争的恶果。
家园的重建本就必得仰赖当地仙门的垂怜，其他村民见这明显是领头之人的女子大发雷霆，连忙一迭声地道歉，拱手作拜，有的甚至跪地磕头，嘴里一口一个“仙师”“仙长”的喊着，生怕补天神教真的对他们弃之如履。
那女人站在他们面前不屑地昂着头，眼神虽轻蔑，但从她轻弯的嘴角里，还是能看出她相当享受这种被当成神明崇拜的高高在上之感。
在交代了小铁的事之后便一直在不远处围观的沈鸢鸢将此情此景尽收眼底，望着那个得意的女子，心中不由得泛起了阵阵冷笑。
还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在这么偏的地方都能遇到你啊，狄小悦。
先前那些话说得倒也不算全无道理，但那居高临下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这话换别人来说也就罢了，自打刚才看到你开始你就一直在那儿一动不动地摆烂好吧！被人骂了就跳出来说自己多么劳苦功高了，到底是谁不要脸啊！
在游仙城里被其反咬一口结果差点被偏激的云离镜当场勒毙的仇，沈鸢鸢自然还记着。
在这儿直接暗中解决了她好像也是个蛮不错的提案，但细细思考可能会遇到的风险和变数的话，又似乎有些不大值当的样子……
在微生许的常年教育之下，沈鸢鸢在做事之前也惯要权衡一下利弊的。
引祸之仇当然要报，但不光要报，还要尽可能地将之利益最大化才行……逞匹夫之勇，可不是智者所为。
如此想着，沈鸢鸢朝正好也在望她的小铁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说两句话。
左右这风波也算是过去了，小铁也已有人照拂，沈鸢鸢本意是打算与他就此作别的。
但没想到这孩子噔噔噔地跑来，没等沈鸢鸢开口，就拉拽着她的衣袖，似乎有什么悄悄话要让她附耳来听。
“姐姐，姐姐……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见他时不时还注意着狄小悦那边的方向，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沈鸢鸢笑着蹲下身去，顺势还张开了一个仅将二人拢住的小型的隔音结界。
“什么事呀，这么神秘。”
男孩很是好奇地打量了一番那个难以察觉的透明小罩子，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见沈鸢鸢眼神含笑，并无责怪，他也放松不少，抖擞精神，悄悄地凑近道：“……姐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个人。”
说罢，他往后伸手，偷偷地指了指另一边仍在颐指气使的狄小悦。
哦？
沈鸢鸢眨眨眼睛，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对。
补天神教都给村长下发过法器了，可见村子本身就是在他们那儿登记造册过的……虽然她不清楚他们门派内部到底如何安排任务，但如果是固定轮班制的话，狄小悦去过他们村里巡查充能应该也说得过去吧。
不明白这句话的重点在哪儿，沈鸢鸢只好歪了歪脑袋，追问道：“……呃，所以呢？”
被这么一问，小铁似乎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但他努力地回想了一番，语气再度坚定，凑到沈鸢鸢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个卖东西的女修士之前到村里来的时候，我看到她右手的手腕内侧有一颗痣。那个人……刚才在把吴叔叔拽起来的时候，右手手腕上好像也有一颗痣。
“她们长得不一样，但手上痣的位置是一样的……我也不确定，但，修士不是可以变换长相吗？就像姐姐你刚才一样……所以，我想着，会不会……”
虽然越到后来越发语焉不详，但沈鸢鸢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也是心惊。
小铁的意思是说，狄小悦就是那个出售假货骗取钱财的女修士？
要这么说她可就不困了啊！
勾结邪修，觊觎同门气运，现下又使骗术坑害百姓……这桩桩件件的，要是能让她露出马脚，势必能在补天神教那儿刷一大波好感啊！
深感这事可以搞一搞的沈鸢鸢心下窃喜，但有了之前的教训后，她决定等完成了所有确认和部署后再逐步行动，免得又无意暴露在大佬的视线中，给自己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明白了。”
打断了小铁的支支吾吾，沈鸢鸢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称赞道：“小铁好样的，这可是相当关键的证词啊！——但这事除了我之外，你有跟旁人提过吗？”
小铁闻言，立刻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般干脆利落。
“好，那就好……你记住，从现在起，这事你就当不知道，好好跟着乡亲们去安置，然后等我消息就是了……过段日子，没准姐姐能帮你们讨个公道回来。”
“……好，这是我跟姐姐的秘密，我跟谁都不会说的！”
“好，去吧，小心点。”
沈鸢鸢站起身来，摸了摸他刺刺的小脑袋，又将他往众人的方向轻轻地推了推。
男孩听话地转过身，又不舍地回头拉拉她的衣袖，在得到“你放心，我记着呢，一定会再回来找你”的允诺后，这才又迈开小腿，噔噔噔地跑了回去。
注意到有个孩子突然从边上跑进了人群之中，一直的附近态度傲慢地指挥着队友做事的狄小悦转过头，有些疑惑地望向了他先前跑来的那个位置。
但那个地方只剩树影斑驳，似乎从没有出现过任何人。